“我不杀人，会死，可眼下我不能死。”
婧弋娥眉紧蹙，抬眸看着眼前的人，那黝黑的眸子泛着难以言喻的亮光，这是她从未在石闵眸中看到的神色。
她神色复杂，却不知为何，因为他眼下的这句话，却仿佛整颗心被人揪着一般，让人很是难受。
纤细的手指缓缓收紧，会死……
或许她从未想过会从石闵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可却明白这两字意味着什么，如她一般，她也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她低着头，轻喃一句。“对不起。”
“若有一日，我真的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活命，你会看着我死，还是杀了我。”石闵声音如此，他不曾用过这样的方法，或许是此次毒性已发，若不以这样的方法压制，他便没有活路。
而这，也是石虎对他的惩罚。
婧弋错愕抬头，对上那双如旧的眸，会看着他死，还是杀了他……
“我会救你。”
看着他死，应该做不到。
“便是以这样的方式也无所谓吗？”
无所谓吗？“该是有的，不过若一定要抉择，应该会选择留你。”
“为何？”石闵看着她，面色如初。
婧弋到极为认真。“我欠你一命。”
石闵眉宇不着痕迹的轻挑。“若非如此呢？”
婧弋思虑了片刻，却也道：“该也会救吧！”
“原因呢？”
“不知道。”婧弋淡淡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原因，但并不想让石闵死。
石闵嘴角却扬起一个弧度，未再多言，牵过她的手，却也朝人群中走去。
婧弋一愣，却并未挣脱，因为人的确有点儿多了。
“今日，建康城传来消息。”
婧弋一顿，道：“什么消息？”
石闵眼帘半敛，看着不远处拿捏面人儿的摊位，嘴角轻扬，婧弋跟在他身后，眸色无半分善意，只是静静的跟着，似乎在等他答案，却不想这人只是在面塑摊位上停留。
石闵转过眸，不咸不淡的道：“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任何事情，都该付出代价。”
婧弋微微蹙眉。“什么代价？”
石闵狭长的眸扫了一眼眼前的面塑小摊，道：“这个。”
“什么？”婧弋蹙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那面塑小摊时娥眉紧蹙，似乎不确定的指了指。“这个？”
石闵并未说话，似乎已是默认。
婧弋有些无语，再三确定后还是不敢相信，看着那面塑摊上各色的小人儿，又看了看眼前这一脸‘我就要它’的人，有些无奈，摇了摇头，终究走向那面塑摊位，指着那一个个小人儿道：“你要哪个？”
这感觉，到像在逗普通执子。
石闵面色沉了几分，久久，似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自然是要你亲手做的。”
此话说完，婧弋嘴角不由轻搐，震惊之余，只记得方才下颚一闭，口齿一紧，险些咬到舌头，他在说什么，她听错了？
“你当真？”
“自然。”石闵却不以为意。
婧弋有些无语，石闵不该是狠绝将军吗？怎么偏生跟一个面塑较劲，还要她亲自捏这个东西，若是寻常药物或是其它她或许有兴趣，但这个东西，她实在不会。
所以也直接说了实话。“我不会。”
“那便不用知道该知道的消息。”
婧弋微恼，他竟然威胁她，还用这么个面塑。“但这个东西就是一团面粉，没过几日便没了，你还有没有其他能看上的东西，我们换换？”
可此话一出，那小贩却不乐意了，他虽看着这二人穿着有些惊吓到，但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哪里能这么被诋毁。“公子说笑了，我这面塑皆是糯米粉所制，添有石蜡蜂蜜，经过特殊处理，防裂防霉，存放的时间断不会短的。”
那小贩突如其来的话让婧弋一愣，石闵却到是甚为满意。“可有听到？”
婧弋无语，有几分恼，可恼是恼，她想知道到底传了什么消息，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便也走了过去。
婧弋指着那些各种颜色的面团，道：“这个，要怎么弄。”
那小贩刚刚便听了他们的话，自也不敢怠慢，忙上前手把手的教授。
婧弋取过几团面团，学着那小厮的摸样，捏搓揉掀，表情时而疑惑，时而了然，片刻后竟也认真了几分。
看着那表情极为好看的人，石闵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似乎颇为满意。
本是纠结的做这事，却不想越做婧弋就越想把它做好，时不时的望着身前的人，按照这小贩教的大概捏出个人形模样，这才用竹刀细细刻画。
石闵薄唇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自小摊上拿过一个面团，便也随意的捏弄起来。
婧弋做的认真，到也未瞧他，直直手中的面儿完成，这才满意的拍了拍手，站起了身。
“好了。”婧弋瞧着自己捏的面塑，五官分明，清冷孤傲，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便连那小贩也是一番夸赞。
婧弋并未从自己捏的面塑上移开眼，却不想一个手捏的面塑却毫无预示的撞入婧弋的眼眸。
婧弋微顿，愣愣的看着那所谓的面塑，圆头圆脑，身体还是个椭圆形，五官似乎是用竹刀划出来的，四肢是完全省略，不过看样子，勉强看的出是一个人样。
婧弋娥眉紧蹙，却不想那如旧的声音却传来。“可像你？”
婧弋无语的看着那一坨东西，道：“你确定你捏的是个人？”
石闵认真的对比了一番，道：“你却是有些丑。”
婧弋无语……而那小贩闻言后本就忍不住的笑眼下更是忍不住，只得用手捂着口鼻，眉眼之间到是忍的极为辛苦。
婧弋黑着脸，抬手便要去抢石闵手上的面人，道：“既然嫌丑还捏什么，给我。”
石闵却不着痕迹的将手背于身后，道：“这是我捏的。”
婧弋越发觉得石闵今夜是有些吃错药了，这样的他完全不像平日摸样啊！转眸间，却也对上那双眸，而那如深潭的眸此时泛着点点笑意。
她微楞，收回视线，将自己捏好的面塑递到他面前，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石闵扫了一眼却未接过，只举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婧弋娥眉轻蹙，放了些五铢钱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河边莲灯漂浮，石闵却径直走了过去，或许是因为自己穿着悍名军的服侍，原本停留在这里的百姓不知何时离开了，徒留他们二人站在那里。
婧弋看着眼前的人，道：“何意？”
无缘无故让自己去捏面塑，现在又是这番摸样。
石闵并未答话，傲然站在那里，独特的冷香透肤而出，墨色衣物与这夜融为一体，却难让人忽略。
石闵眼帘半敛，眸色深了几分，心思流转，似不经意的开口说道：“何充死了。”
婧弋握着面塑的手微紧，心下五味杂陈，却只是淡淡的‘哦’了一个字。
“你如此平静，到让人有些意外。”
夜月清明，寒风浮动，打在婧弋衣衫之上，眸色如旧，秀发如漆，她就静静站在原处，目光却不知该落往何处。“那我该如何？仰天大笑吗？”
“至少不该这么平静。”石闵睨了一眼面前的人，那原本清澈的眸中划过一抹痛意，很淡，却让人很疼。
婧弋走至河边，夜风极为适宜的吹了过来，凉风刮的那有些苍白的容颜生痛。
“我的确是想何充死的，从始至终都是。”她的声音有些无力，在这寒风中显得那么缥缈。
她抬头望天。“他的死或许可以改变很多，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挽回不来。”
这话像说给石闵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何充本性并非如此，之前在朝中富圣名，可利欲之心可改变一个人，可毁了一个人。”
石闵举步上前，不着痕迹的挡在她面前，挡住那持续呼啸的夜风。
“利欲之心或与自己有关，但给予者有其责，你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婧弋微愣，自然明白。
石闵却道：“你之前便知道司马聃的毒与司马昱有关吗？”
婧弋摇了摇头，却道：“我知道的应该不比你早，之前将一切事都放在何充身上，看到这毒，自会想到他，到忽略了身边的人。”
“唯有朋友，才会背叛，敌人不会从背后伤到人。”只有朋友，才不会警惕。
“他不算朋友，不过是各取所需。”
“如此，你又为何会放过他选择随我回这里？”
“石闵，我没有选择，也没有放过谁，只是眼下何充之事刚刚解决，建康之中需有人整顿肃清，这些单靠诸家是不可能的，至于司马昱……他应该不会对聃儿有威胁。”
石闵看着眼前的人，一年的时间，她似乎有些变化。“看来你有所长进。”
“这算夸我？”
“算。”
“其实此事得感谢你。”
“何意？”
婧弋嘴角轻扬。“我之前想不明白，司马昱明明有机会留下你们，究竟是收到了什么消息，能让他放了你，可是细想之下，你留在建康的人不多，不可能是武力威逼，那便只有威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