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了伤，若与司马昱硬碰硬，该是讨不到好。
“你既说了欠我一条命，不该留在这里。”
司马昱从头至尾都是噙着笑，只是眼下声音却多了几分危险的气息，道：“那便看看你有无能力将其带走。”
话语刚落，有不少府兵快速靠近，片刻间团团将石闵围住。
婧弋一愣，心下着急了几分，正欲上前瞿威却一个移步拦在她面前。
“让开！”
“姑娘，不要让属下为难。”
石闵冷眸围在他面前的人，丝毫未放在眼中。“会稽王的好意自不敢接，来日若有机会，定当好好领教。”
司马昱眉宇轻蹙，正欲说什么，却有一侍卫焦急小跑过来，在司马昱耳畔低语了几句，不知说了什么，司马昱神色闪过一抹复杂，而后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人，似有些恼，半天都未言一句。
石闵却一步步向婧弋靠近，丝毫不顾及那些持刀对向他的人。
婧弋不解，片刻间手腕便已被人牵住，却不想他的手竟是冰凉异常。
那些侍卫靠近，似要出手阻拦，石闵却道：“会稽王还想留人吗？”
司马昱恼意难掩，久久，却还是道：“放他们走。”
那些侍卫虽有疑惑，可主子下令不敢不从，只得纷纷退下。“诺。”
婧弋任由石闵牵着，就这样大步离开了会稽王府，会稽王府门前停了一辆马车，周成守在那里，见人前来并未去相迎，而是撩开车帘。
两个身影闪过，车帘瞬间放下，周成敏捷坐上马车，却也打马快速前行着。
同坐一辆马车，婧弋神色复杂难辨，看着眼前的人，刚刚有些距离，她并未看清，可眼下才看到他的神色苍白的有多可怕。
“你做了什么？现在要去何处？”司马昱绝不会让过这次机会，石闵定是做了什么。
“司马昱是聪慧之人，他有太多要权衡，自也明白此举不会奈我如何，只是眼下这里留不得，只能回樊城。”石闵含糊开口，却并未言明究竟所谓何事。
“为什么？”
石闵回过眸，道：“为何离开？你还想留在此处不成？”
婧弋摇头。“为什么当时要替我挡下，又为什么要来此冒险。”
她虽是大晋之人，可眼下何充不日便会赐死，褚姐姐和聃儿有重臣扶持，她并无什么担心，本该遵循当日承诺。
“需要原因？”石闵声音不必刚刚，有些难以察觉的虚弱。
“自然。”
石闵却依在车厢内壁，似乎有些疲惫。“你的承诺尚未完成，自然不可以死。”
“可那雪貂的毒并不能要我的命。”婧弋看着他，竟越发看不透了。
“无意之举罢了。”石闵说完，却也缓缓闭上了眼，到不知是因敷衍，还是本就再无力气。
婧弋娥眉轻蹙，看着眼前的人，没有薄凉狠绝，没有杀伐血腥，原本健硕的身子此刻竟显得有些单薄，连衣物上的绣纹都显得那么沉重。
那原本如剑的眉宇却不着痕迹的轻蹙了几分，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婧弋微楞，低唤道：“石闵？”
可却不想那倚在马车内壁的人却无丝毫反应，婧弋心下一紧，伸手探上石闵的手腕，触手却是冰凉，而手指之下的脉动更是虚无。
婧弋面色难看，心中却是复杂一片。“石闵，你不该如此的。”
他的毒未解，身子如此虚弱竟还敢强撑着去会稽王府。
她抬手撩开车帘，天色已渐清明，她看了一眼四周，似已出了城。“周成，离最快的城池需要多久？”
周成道：“该有半日的时辰。”
婧弋眸光微敛，虽是出了城，可怕司马昱的人不会轻易放过，所以眼下不能停留。“之前我给你开的方子上的药物可有带？”
周成握着马缰的手一顿，急道：“是将军出了何事吗？”
“不太好，我会尽力控制。”
“药物皆带了，若是需要，可瞧路中有何驿站。”
“官道怕是难走，司马昱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就按你们寻常的路走，眼下并无大碍，半日的时间应该可以坚持。”婧弋道。
周成未多言。“有劳姑娘。”
婧弋放下车帘，她看着眼前神色苍白的人，从未想过会看到如此憔悴的他，似乎在心底，他只是高冷傲娇，阴狠清冷，可现在的他，又是为什么……
她拿过匕首，伸出手，毫不犹豫的在手腕处拉下一条口子，一抹殷红出现，她扶过眼前的人，让那滴滴鲜血落入他的口中。
这是唯一缓解疼痛的方法。
一路奔走，周成不敢有丝毫怠慢，可因石闵病情不轻，到了一处便也会停留一晚，直至到了荆州，所用的药物皆已用完，不得不重新购买，而荆州已是桓温掌控的地方，石闵他们的身份毕竟有些危险，只能她去采买。
她买的药物极为特别，为怕人怀疑，只得分散几家药铺购买。
她的步伐很慢，神色苍白，面上没有一丝血色，从药铺走出后径直往前走，或许神色并不太好，竟不小心冲撞了一人，手中的药物落在了地上。
“抱歉。”她未抬眸去看撞了谁，只是委身去捡地上的药包。
“放肆，你可知你冲撞了何人，竟如此态度？”凌厉责怪的声音传来，婧弋面色平静，她并不想节外生枝。
“译木，不得无礼。”
清明润朗的声音传来，片刻间却见一只白皙的手朝她伸了过来。“姑娘，你没事吧？”
婧弋避开他欲搀扶的手，缓缓站起身，抬眸看了一眼眼前的人，此人衣着华贵，容颜俊逸，含笑的看着婧弋，春风拂面，温文尔雅。
可在看清那苍白的容颜时是一愣，视线似随意的扫过婧弋手腕处紧缠的锦布之上，神情未有丝毫变化。
婧弋退后一步，道：“无事。”
说完便也离开。
那人看着那消瘦的背影，被唤作译木的人道：“公子，此女面无血色，手腕处多处伤口，似乎是故意割血。”
温朗的眼中无声掠过极微淡的精光，那人却道：“我们来此是有要事，且勿太过张扬。”
“属下知错。”
“走吧！”
“诺。”
婧弋脚步不慢，到了落脚的地方，周成走了出来，面上带了几分欣喜，道：“姑娘，我家主子醒了。”
自从建康离开，主子便一直昏迷不醒，他吓的不轻，可又别无他法。
“我知道了。”婧弋娥眉轻挑，苍白的神情并无什么什么变化，只将手中买的药递给了周成，这才走向屋内。
房屋只是临时落脚，并非太华丽，房中的炭火让整个房间温暖如春，木榻之上，一人躺在那里，面色如雪更添几分消瘦，听闻脚步声，才缓缓睁开眼。
半合双目，视线却也落在那女子身上。
婧弋并未多言，举步走近，纤细的手指探上他的手腕，道：“你身上的毒我解不了，再有半日的路程便能回樊城，你应该会有办法。”
石闵的视线却紧紧落在婧弋身上，那原本清冷的眼眸此刻却血丝隐隐，神色更是苍白的可怕，石闵眉心微蹙，虚弱的眸色拂过一抹阴鸷寒冷。
他有些无力的手一把扯过婧弋为她切脉的手，看着那缠着厚厚纱布的手腕，本就虚弱低哑的声音却带着不知从何处来的恼怒，道：“司马婧弋，你就这般想死吗？”
他知道此毒如何缓解，她也知道，所以便不顾性命的割血喂她喝吗？
手腕处本就有不少伤口，好在他现在虚弱，并无太大的力道。“我不想死，也不会死，但不喜欢欠任何人。”
这毒若非因她，应该不会此时发作。
石闵眸光微凝，缓缓松开手，苍白干裂的嘴角勾起一个薄凉的弧度。“你并不欠我什么，若说我们之间之前尚有交易，但眼下何充并非死于我手，你不必如此。”
婧弋站在原地，却道：“石闵，有些事我不问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去建康，你又为何如此清楚其中缘由，应该不是巧合。”
“何意？”
婧弋道：“何充早已察觉圣旨之事，不可能让一个可疑的人回建康，若非你暗中相助，只怕那人不可能活着回建康，我之前也怀疑过是庾翼早有嘱咐，毕竟那人出现的时间与庾冰尸身被送回来的时间差不多，他借送灵的队伍悄然回京。”
“可之后你出现在廷尉府的那一刻，你说到庾翼之死的真相那一刻，我便知晓此事与你有关，毕竟此事不好查探，唯一可能知晓真相的，便只有送圣旨回京的那个人。”
“所以呢？”
“若非你，此事不可能那么快解决，你因我身份暴露，却仍不顾后果奔赴险地，我自欠你的。”
石闵冷声嗤道：“所以你就用自己的血给我解毒？你可知你现在成了什么鬼样子？若是我今日不醒，你是不是打算放干了血来救我，司马婧弋，你究竟是蠢还是狠。”
“蠢也好，狠也罢，你醒来便好，我们需快速离开这里。”婧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