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翼看着那马背上的人，任由人搀扶着，一步步的退了出去，石闵……他会记得的。
“将军。”苏亥浑身血迹，却也急急打马前来。“要追吗？”
“不必。”石闵低沉的声音开口，目光扫视了一下面如土色的敌军，冷言喝道：“我只说一次，降者免死！”
似乎被石闵的言语所慑，晋军斗志霎那间如烈日灼雪般立时消融得干干净净，可晋军之中却有人吼道：“将士们！便是投降我们也免不了死！羯赵中的降兵会有好下场吗？握紧你们的武器，战至最后一个人，流尽最后一滴血，驱除胡贼，杀！”
这样的话显然很有用，其余将士皆是战意昂然。“驱除胡贼！杀！杀！杀！”
城外无边的黑暗里喊杀声层层涌起，玄衣将士急急跟上，犹如从黄泉的方向肃杀吹来，卷起将士们翻飞的衣摆，振翅欲飞，亦如义无反顾扑火而亡的飞蛾。
黎明逐渐迫近，樊城守军根本没能抵挡多少时候，内城很快失守，全军败溃。
可对于降军，石闵却并未下杀手，他虽是铁血将军，不需血去侵染。
断剑冷矢，硝烟余火都遗留在身后，举目所见层层开阔。石闵一袭黑襟迎风立于之上，薄凉的眼眸倒影惊人的火光，火势迭起，烧红半边天空。
不过数个时辰，这樊城，易主了。
樊城之中，一场混战之后，现在各处仍透着些紧张气氛，虽石闵已经下令不可骚扰城中居民，但羯人又怎么可能会听，即便不是以人为食，但可做其他。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却似掩盖不了这满城的血腥与肮脏。
婧弋一步步上了城楼，城楼之上并非那般慌乱，所有的尸体已被清理干净，悍名军将士已最快的速度重新筑好另一道防线。
若非这浓重的血腥之气，似很难让人察觉出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绝激烈的战役。
她的脚步极慢，一步步踏上城墙，任由寒风吹打着她的衣袂，从今夜起，樊城便易主了。
而偏在此，有一墨色的身影信步踏上城头，与她并立而战，却至始至终未说一句话，只是将视线落在这整个樊城之上，就如大地的主宰般，指点江山，而即便如此，无人敢质疑他的能力。
“我以为，你不会放过他。”从此役上看，庾翼并没有优势，可是他还是放走了庾翼。
石闵负手身后，墨色的铠甲在夜光下泛着诡异的颜色，那是鲜血的颜色。“并非我放过，他能离开，有他自己的本事。”
“眼下庾翼受了重伤，你还会再继续打下去吗？”
婧弋语气平静，石闵却嘴角勾起一抹薄凉，他垂下眼帘，看着眼前的女子，虽只是普通将士打扮，但容颜却苍白的厉害，若非那清冷的眸，到真让人浮现出一抹怜惜来。
“这算试探？”石闵转过眸，看着面前的女子，低沉的声音道。
婧弋摇了摇头，道：“你可当做询问。”
“那你可想我攻打襄阳？”
“你这问题并不值得疑问。”婧弋转过眸，视线落在那她的声音不大，却平静异常。“我是晋人，又怎会愿让战火南下，我只想知道，你会继续进攻襄阳吗？”
“或许不会。”
婧弋秀眉蹙起，似不敢相信，毕竟眼下是难得的战机。
石闵却道：“你不必误会，我说或许不会，只是时机未到罢了，襄阳城易守难攻，我不会傻到硬闯，更何况，眼下的局势似乎并不需要我动手。”
“何意？”婧弋眉心未散，心中有几分不安。
“庾翼数日前派遣将士前往梁州。”
“成汉军队来的蹊跷，即便是去梁州彻查，又有何奇怪？与你攻襄阳有何关联？可是不应该，成汉之事发生的时间并不短，庾翼是个警惕的人，不会到现在才会想派人去梁州调查。”
石闵到也看出她心中所想，却也道：“此次可并非他初次派人去梁州，只是之前去的人，再回来时，俨然是一具尸体。”
“什么！”婧弋不敢置信，梁州刺史司马勋她是听说过的，为人虽狠，但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杀庾翼派去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马勋算半个皇族，继任梁州刺史时间不过一年，你觉得他为什么会有这个胆子敢杀庾翼派遣过去的人，甚至还明目张胆的将尸体送回来。”
婧弋眸光微沉，木纳的摇了摇头，道：“此事只有两个答案了，一是，人并非司马勋所杀，不过是有人想嫁祸摆了，再有便是，人是他杀的，而能让他有胆子杀庾翼派去的人的原因，除了挑衅故意所杀，便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灭口，或许他想要隐瞒一件事，这件事，比杀人的罪责更大。”
那便只有引成汉军入晋地了。
石闵神情不变，他就站在那里，寒风猎猎鼓噪，从宽大的袖口灌入，吹皱了他的袍摆衣袂。“或许，还有一个原因。”
“听命于人。”婧弋眸光收紧，神色复杂了几分，是啊！听命于人。
若是有人命他如此，命他放成汉军，命他杀庾翼派遣过去的人，甚至已这样的命令许诺他更大的前程，那便能说的通了。
“可是目的呢？司马勋已是梁州刺史，他为何要引兵过梁州来攻打羯赵？又为何要杀了庾翼派遣的人？”即便真有人命令他做这些，目的又是为何呢？
“为庾家。”
仅仅三个字，让婧弋惊愕失色。
“庾家身份尊贵权势惊人，可自康帝死，晋国朝堂却立两岁幼儿为新皇，褚家新起，庾氏皇亲国戚的身份消失，康帝死后一月，庾冰突然暴毙，而你却成了杀人凶手，这算是一招极好的一石二鸟之计。”
“眼下的庾家，只有庾翼手握重兵，襄阳从始至终都属梁州，当年庾氏兄弟为争襄阳，有意责罚前梁州刺史，若有人拿梁州之事做文章，弹劾庾翼急功近利，为伐羯赵不惜勾结成汉，你觉得庾翼会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