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丫头微顿,忙跪在地上道:“王子吩咐过让奴婢们好生照顾姑娘,奴婢等不敢怠慢,奴婢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姑娘责罚。”
这两丫头面色亦有几分紧张,王子从未往府上带过女子,这女子的身份不言而喻了。
可让她们担忧的并非这姑娘以什么身份入这王子府,而是她刚刚那声‘慕容恪’,普天之下,除了王上娘娘,无人再敢称王子姓名,更何况是连名带姓。
而刚刚……王子竟无一丝恼意,而看王子的摸样,那女子似乎并非第一次这样唤了。
她们虽不知道此女究竟是何人,可能让王子如此在意的人,她们亦不敢得罪。
婧弋娥眉轻蹙,不过片刻亦恢复如常,看来之前慕容恪已经交代过,让她们寸步不离了。
“起来吧!”她的声音很轻。“与你们无关,是我自己喜静罢了。”
那两个丫头相视一望,却也叩首行礼,缓缓站起身。
婧弋眸光轻转,淡淡前往四周,道:“此处之前是何人所住?”
那两个丫头微顿,一人亦道:“回姑娘,奴婢们是刚刚入府,对府中事情尚不熟悉,亦不知晓这里之前有无人住。”
婧弋闻言,亦未再多说什么。
秋夜的风并不温柔,窸窸窣窣的吹打着凋零的一切事物。
将军府中一处长廊前,一黑色的身影静立站在原地,半束的青丝被秋风带起,挡住了他苍白憔悴的容颜和涣散的双眼,而那黝黑的眼眸中,却是掩不住的伤痛。
修长的手指颤抖摩挲手上冰凉的水玉饰,目光只淡淡看向一处,一句话也不说。
远处一道玄色的身影靠近,苏亥的脚步亦是很轻,他担忧的看了一眼眼前的人,亦抱拳道:“将军,属下已然查明,那日的火灾并非意外,而是有人以酒故意引燃。”
而石闵却似未听到一般,苏亥看了一眼自家将军,沉默片刻,亦是回禀道:“将军之前让调查张大人之事,亦有了线索,张大人当夜进宫之前,有人进了张府,两人密探了片刻,张大人便匆匆进了宫,而与张大人密探的人,似与……似与皇后娘娘有关。”
苏亥的声音很低,其实刚得到这消息的时候,他亦有些意外,虽不知道将军与娘娘究竟是何关系,但看之前的情况,关系该是不浅的。
而张大人与这位娘娘的关系自不用说,当初选立太子的时候,亦是这位张大人在王上面前力荐的。
可是这样的情况下他却越看不清了,若那人真是这位皇后娘娘所派,那姑娘的身份亦是这皇后娘娘跟这张大人透露的,她是故意让张大人入宫揭穿姑娘的身份的。
可是之后又为何要让人来通知将军?她又是如何知晓姑娘身份的?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虽已抓到通知张大人的人,可那人只说是皇后授意,其余的什么都不知,他亦无奈,只得先回禀将军。
毕竟事关皇后……
而听到此,石闵握着玉石的手也收紧了几分,冰冷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般,道:“火灾前夜,婧弋来过这里,对吗?”
苏亥微顿,亦跪下身道:“末将该死。”
脚步轻易,石闵一步步靠近,声音更是寒到极致,重复着刚刚的话。“她来过,是吗?”
苏亥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道:“当时将军伤势太重,昏迷不醒,城中大夫皆无办法,属下无奈,只得去请姑娘。”
“所以……她真的来过。”
苏亥面色并不太好,久久,亦道:“是。”
“为何……为何要瞒着我。”
“将军刚刚苏醒,身子还若,末将明白,若将军知晓此事,定会不顾一切的前去的,故此,才擅自做主,未告知将军……”
可话还未说完,苏亥整个人便也被一股力道击的老远,天旋地转间亦重重撞在长廊石柱之上,而后重重跌落在地。
苏亥捂着胸口,只觉五脏六腑尽数颠了个儿,一口腥甜涌上了喉头,却凭着一股倔劲儿,在咬紧牙关阻挡之下,又尽数咽了回去。
他挣扎的支起了身子,而后再次跪在地上,以额触地,有些困难的开口,道:“将军……此事是苏亥的错,苏亥该死。”
其实这些时日,他又怎会心中没有任何歉疚?
当日之事,她明知道姑娘走的时候神色不对,可是却还是让她走了,若是当时自己多留个心,若是当时自己将此事告诉了将军,若是他再多留意一些,或许……姑娘就不会死了。
“那之后……她又为何走了?”
苏亥微顿,不知该不该言明。
“你还要隐瞒吗?”
苏亥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主子,久久,还是开口道:“姑娘来的时候,将军刚刚苏醒,便离开了。”
刚刚苏醒……
石闵眸中生涩,而后竟大声的笑了起来,笑的那般苍凉……
他醒来的时候,菻儿也在,所以,她看到了……所以,她误会了……所以……离开吗?
原来……自己无意间竟再伤了她一次。
“将军……”苏亥有些担忧。
偏在此,一道寒风急速席卷而来,杀机如冰刃遽起,苏亥眸光微闪,丝毫不顾及身上的伤,快速抽剑挡在石闵身前,道:“将军小心!”
而偏在此,一道暗影突然靠近,他眸眼半敛,唯有杀意,手中长剑更是直袭而来,身手之快竟然毫无声息。
苏亥举剑回挡,却也一惊,这人的武艺不低,而且杀意明显,若是平时,或许还能与之交手,可是刚刚受伤,便也落了下风。
几招过后,寒气袭来,苏亥被震出了数米开外,捂着心口,心中一阵翻滚,忍不住涌出一口鲜血。
“你杀了她,所以,必须死。”来人冰冷的黑眸滑过一抹难有戾色,并未收手,直接朝石闵袭去。
“将军!”苏亥也是一惊,顾不得其他,飞身上前,却不想被一阵掌风震开,而这次出手的,并非别人,而是自己的主子。
长剑完全没入石闵体内,鲜红的液体慢慢渗出,苏亥亦是错愕,石闵却浅浅勾起嘴角,原来,被刺伤也会这般痛,可是,为何却不及心痛的丝毫,婧弋,你当时,也肯定很痛吧!
“将军!”看着月色下那个被剑刺穿身体、木然而立的身影,苏亥撕心裂肺的声音却那般无助。
而在此,亦有不少将军府的人闻声赶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亦是大骇,忙抽出随身的兵器,朝那黑衣之人袭去。
可却不想被石闵厉声喝止。“退下!”
“将军……”
那些人微楞,不明白将军为何会下达这样的指令,不敢上前,也未后退,就这样僵持着。
石闵神色苍白到极致,声音更是冷上了几分。“要我再说一次吗?”
那些人微楞,犹豫再三,亦退了下去,可也未离得太远。
那黑衣之人亦有些意外,拔出还在滴血的长剑,正欲出第二剑的时候,一到清冷的声音却从暗处传来。“够了。”
那黑衣之人亦是一顿,却还是依言未再出手。
苏亥心惊,捂着胸口踉跄朝石闵走去,看到他鲜血不止的伤口事心中亦是复杂难辨,忙撕下一块衣袂慌乱的替他包扎着。
暗处,一人款步靠近,一袭暗纹青衫在夜色下并不显眼,可那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却让人难忽略。
苏亥将石闵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那缓步靠近的人,而那黑衣之人亦退后了一步,带着几分恭敬。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晋会稽王司马昱。
他一步步靠近,直逼石闵,苏亥面色警惕,握剑的手也紧了几分。
“退下吧!”或因伤势,或因其他,石闵的声音很轻。
“将军……”
“退下!”
石闵的声音大了几分,苏亥虽不愿,可也不敢违抗将军命令,退后了几步,可面上的警惕之意却未减分毫。
看将军的摸样,似乎认识眼前的人,可既是认识,又为何要出手伤人呢!
司马昱神色如旧,冷眸扫了一眼眼前的人,他见过石闵两次,一次在建康,再一次便是这里了。
初见时,他独自一人擅闯他府邸,气势之狂,亦是少见,而此时的摸样却似完全变了一个人般,似与往日狠绝薄凉的铁血将军完全不同了。
至于原因,该是没有第二个了,不过正是如此,他心中才会有几分好奇。
“你既亲自出手杀了她,现在这摸样又是做给谁看呢?”他的声音清冷如旧,像是质问,亦像是普通的询问。
其实他与司马婧弋之间并无太多交际,唯一的一次,亦是与利益挂钩的,可便是因为这次利益,亦让他看不清这人,亦多了几分好奇。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派人打探过她的消息,可却丝毫都未探到,而在前些日子,却忽然得到消息,她死了,被石闵亲自所杀。
他虽不清楚自己当时是怎样的心情,但心中的失落却是有的,故此,才会亲自来此一趟。
一旁的苏亥亦有些意外,这些人,是为姑娘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