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淡淡说着，嘴角忽扬起一抹苦笑，道：“那么多兄弟，你根本顾不过来，而能让林护军相护的人，该是很重要的，他不能有碍，而我，不足轻重，所以没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胡言！”婧弋低声喝道：“没有谁都命比谁重要！你以为这样就是在为他们好吗？”
那人并未在意此刻婧弋或怒或吼的话语，或许太累，他还是缓缓闭上眼，浅声呢喃道：“其实，我之前不是没怀疑过此事有诈，可我认出了林护军，自己昔日的兄弟与外族之人厮杀，我又怎能不管……”
“可是我并不知道此举会牵连更多的兄弟，我终归，还是鲁莽了，可是……即便再给我一次选择，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我是不是……错了。”
“这事跟你无关。”婧弋虽有气恼，可看着眼前人情况如此，再多的气恼也终归咽了下去，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隐忍，最后才解释道：“此次的事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那人眼眸忽的睁开，有些愕然道：“什么？人为？”
婧弋点头，道：“是，有人故意要以罗林他们为饵，让疫症蔓延，所以不管你有没有擅自做主，这样的情况还是会出现，甚至情况会更严重。”
“北燕之人？”赵立道。
“是。”
赵立本就虚弱，可闻言还是愤然。“他们竟用这样卑劣的手段。”
“战场之上只有输赢，所以，你不必再心存愧疚。”
“可是……此事终归还是因我之手的，而我，也受到责罚。”赵立木纳躺着，神色间却是黯然。“这样也好……”
“我会尽力救治的。”
赵立却未再说话，再次闭上了眸。
婧弋心中复杂，即便不愿承认，可他的情况实在太重，她对此疫本无太多把握，而此刻更是没有胜算。
而此时，葛洪却走入了营帐，婧弋闻声转眸，道：“师傅。”
葛洪并未多言什么，举步走近，看着眼前的人，眉心亦难得的蹙起。
而看师傅这摸样，婧弋心中更沉了几分。
婧弋没说话，葛洪却已俯身抬手替赵立把脉，苍老的声音道：“他这样多久了。”
婧弋却摇了摇头，道：“何时染上的并不知晓，他是三日前与病者接触过，只是不曾想竟会蔓延的这么快。”
葛洪松开替赵立诊脉的手，仔细瞧着他的病症，道：“他身有外伤，再接触病者本就极易传染，加之没有药物控制，会蔓延的快也并非奇怪。”
“那师傅……”婧弋正欲问什么，可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抬手落针，而赵立也在片刻间昏睡了过去，婧弋这才开口道：“要如何医治？”
有些话，他不听到的好。
葛洪却摇了摇头，道：“此症最惧的便是伤处溃烂，毒素进入血脉之中，而他……已是最糟糕的情况。”
“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婧弋心中一紧，即便自己已猜到，可从师父口中听到，却像是唯一的希望都被打破。
“尽人事，听天命。”
婧弋沉默，却也未再多说什么。
处理完赵立患处的脓血，上完药包扎后天已近黄昏，婧弋清洗完手，看着那木床上的人，终归走出了营帐。
营帐外，有几个小将候着，只是因着自己之前的吩咐，他们并未离营帐多近，只远远的站着，即便都戴着面巾，但还是能看出面色不太好。
见婧弋走了出来，也忙上前来询问。“赵立他怎么样了？”
婧弋看着那突然上前的人，微微挑眉瞪了一眼，那些人微顿，还是退后了几步，退到了他们之前所在的位置。
婧弋缓步走近，看着面前的几人，道：“这两日你们可有什么不适吗？”
那几人相视一望，而后摇了摇头，道：“没有。”
婧弋也拉过他们的手诊脉，仔细观察后确定没有什么这才道：“我会开一个方子，可预防此症，你们都必须要喝，明白吗？”
“哦。”那些人木纳点头。
婧弋未多言什么，举步打算离开，那些人却焦急道：“等等，赵立他……怎么样了。”
婧弋脚步微驻，清冷的声音还是从面纱下传出。“我会尽自己之能，我再说一次，任何人都不许进这营帐，还有，若有任何不适皆要第一时间告知我，明白吗？”
那些人闻言，便也只赵立此次病的不轻，或因担心或因害怕，面色也黯了些，可还是点头应道：“诺。”
婧弋脚步轻易着，并没有要歇着的意思，便也到了药方，拟下了两个方子便煎起药来。
药香淡淡飘散开，婧弋一手轻轻挥着团扇控制着火后，一手却轻轻捶打着脖颈，说不累是假的，只是心中的担心却远超过这一身的疲惫。
可不知何时，肩上却多了一双有力的手，生疏却极轻轻柔的替她拿捏着，婧弋转过眸，视线落在那熟悉的容颜之上，没有多言一句，也没觉得奇怪他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只是轻轻抱住了眼前的人。
石闵微楞，却还是回手圈住了她越发纤瘦的身子，低沉的声音却还是传来。“可是累了？”
婧弋将脸完全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很轻。“是我疏忽了，我只将所有心思放在感染的人身上，却忽略了他们，若是我再多留意些，或许今日的情况不会出现。”
这些人虽与她只是几面之缘，可是她还是因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愧疚。
“与你无关。”石闵视线看向远处，目光如旧深沉，他手攀向婧弋肩膀，微微退后了些，道：“你累了，回去吧！”
说完，握着她的手便要往营帐外走。
“等等。”婧弋止步，看着那正熬着的药物，道：“这药得快点送过去。”
石闵微微蹙眉，正要唤人，婧弋意会，摇了摇头阻止道：“此疫传染力极强，我反正已经去过了那营帐，又何须再牵连一人进来，更何况赵立病的很重，我也需亲自瞧着。”
石闵眉宇轻挑，眸色沉了几分，他看着眼前的人，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你记住，不管何时，你的安危都是首要考虑的，不管因何原因，我不允许你为任何人冒险，包括我也一样。”
婧弋看着眼前的人，或许是因上次之事他真的吓到了，她心中愧疚，未再多言什么，只点了点头。“好。”
石闵这才满意，对外唤道：“来人。”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有一将士走了进来，或许是石闵在此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那人并不意外，可还是有些紧张，抱拳道：“将军。”
石闵并未瞧来人，只是沉声道：“守着这里，待药好后，将要一一分发下去，明白吗？”
那将士微楞，因为寻常易靖只会让他们烧艾消毒，用药之事皆不会让他们接触，更不会让他们入营，他有些奇怪，可将军吩咐自也不敢反抗，只道：“末将领命。”
石闵未再说什么，牵过婧弋的手便大步离开了营帐，徒留有些愕然的将士在营帐之中，他呆呆的站在那里，从不敢置信化作满脸纠结，而后木纳的看着自己的手，将军刚刚是牵着易靖的手？一个男人的手？将军难道……
不过快速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一定是自己看错了，一定是的。
夜幕深落，细月一弦，斜挂青天。
婧弋任由石闵牵着，嘴角却憋着笑。
石闵转过眸看着她，不解道：“怎么了？”
“你可瞧见刚刚那将士的神色。”婧弋指了指被他牵着的手，道：“你就不怕他们误会什么？”
“本是事实，又何来误会？”
“可我此时穿的男装，你就不怕他们误会你有不好的嗜好？”婧弋浅笑继续问道。
本是玩笑的问话，却不想石闵却突然驻足，似随意道：“我从不惧旁人的眼光，又何须在意他们的想法？”
婧弋微顿，看着面前的人，月色逆光洒在他的身上，模糊了他的容颜，可婧弋却明白他此话的认真。
的确，从他出生起便背负了太多，若真惧旁人的目光，又怎会有今日的石闵？
婧弋嘴角笑意清浅，伸出手环保眼前的人。
石闵微楞，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想一直如此，便好。”
石闵抬手，怜惜的抱着眼前的人，以为她是累了，有些愧疚道：“我会尽快结束这里的战役，不让你再遇如此险境。”
婧弋摇了摇头。“我不惧怕险境，只要在你身边就好。”
“好。”
石闵手收紧了些，可在片刻之间，眸光亦凌厉看向一处，婧弋也察觉不对，微微回眸，却瞧见一玄衣之人缓步走近，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苏亥。
他就静静站在那里，并未靠近。
苏亥能来此处，该是有事的，婧弋缓缓松开了手，道：“他们做事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先去瞧瞧。”
说完便也缓步离开，石闵并未阻止，不是因为战情是秘密不能让她知晓，而是不想让她担心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