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饭,午休之后,帝凰羽收拾好了医箱,背着上了马车。乔语妍在马车外磨蹭了半天,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坐在帝凰羽身边,乔语妍嘟着嘴抱怨,“师兄,我学艺不精,你让我去行医,这不是诚心害人么?”
帝凰羽瞥了她一眼,神色不变道,“我看着你长大,你有几斤几两,我很清楚。”虽说医术的确学得不大好,但头疼发热什么的小病症,她还是没有问题的。再说,她也没有要乔语妍去看疑难杂症,她又何必头疼?
看帝凰羽态度如此坚决,乔语妍撇了撇嘴,不再说些什么辩解的话。忽然,她眼睛一转,凑近帝凰羽道,“师兄,我今儿上街,看到了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你可想知道?”故作神秘,乔语妍要的就是调足帝凰羽的胃口,“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你让我回府好不好?”
帝凰羽嗤笑一声,“那你还是乖乖坐在这儿吧。”上街能有什么神神秘秘的事情?这丫头以为她那么好糊弄,可以被她哄骗过去?
“哼。”乔语妍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瞪着一脸云淡风轻的帝凰羽。瞪了一会儿,只觉得眼睛酸涩,不禁伸手揉了揉眼睛。
帝凰羽自然注意到了她这个动作,开口道,“年纪不小了,少做这些幼稚的事情。”话罢,她稍稍侧过头,看着乔语妍的眸子,“还酸么?”
“不酸了。”似是小孩子脾性般,乔语妍闹完脾气后,立刻那把那点不愉快抛到了脑后,“今儿上街,我发现那些卖粮的商贩,把粮食提高了不止一倍。而且,每家的粮食都余下那么多,更别说存在库房中的了。你说南方粮食短缺,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粮食?”
“你说真的?”闻言,帝凰羽不禁蹙起了眉。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乔语妍虽然看出了不对劲,但却并不明白其中的曲折。而帝凰羽,早已明白了官衙的腐败,如今听到这样的情况,她只能想到四个字——官商勾结。
乔语妍傲娇地翘了翘鼻尖,说道,“我就说有价值吧,你还不信。”
这个问题的确是值得人深思。如果只是一个城池这样,那也只是说明这个城池的城主有问题,但若是南方所有城池都是如此,那可能就不只是城主的原因了。可能是上面,甚至有高阶官员参与这些事情。若是证实了这个猜想……光是想想,帝凰羽就起了一背的冷汗。这牵扯面得有多广?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看来,除了赈灾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啊。”帝凰羽喃喃自语道,但很快,她的神色又恢复了以往的自信从容。抬手,稍稍掀开车帘,任由清风扑在脸上,帝凰羽的唇角微微扬起。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一场博弈,她决不认输。
抵达难民所是在半个时辰后,不知道是不是帝凰羽上午来巡查的事情传到了城主府,下午难民所的人明显有所增多,就连百姓的祸事也也上了不少。帝凰羽走在人群中,听到的最多的就是今天中午的午饭有多好。
听闻,帝凰羽只是默默垂下了眸子,却并没还是说些什么,心里却是在寻思,这难民所是不是到处都是城主府的眼线。如此想着,帝凰羽向前走着,但还没有走进给难民看病的地方,就被一早等在那里的人给拦了下来。
帝凰羽抬眼,自然地后退一步,而十三早已上前,挡在了帝凰羽身前。帝凰羽面无表情,十三只是瞥了过那人一眼,问,“阁下有事?”
那人穿着棉麻的衣服,但瞧起来却比起百姓穿的棉麻要好上许多。那人躬下身子,作揖道,“小的名叫钱广,是城主府的管家。”
闻言,帝凰羽幽深的眸中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辉。她打量了钱广一番,语气不变道,“原来是城主府的管家……只是不知,城主府的管家不在府中听主子差遣,跑到这难民所来找本座是为何。”
帝凰羽的语气带着冷漠和生疏,但钱广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转变。或许,在他这个位置上坐久了,自然也就知道该如何去讨好去逢迎,更知道如何才能保全自身。就算城主府是地头蛇,那也得被钦差压得死死的,更何况这钦差还是护国国师呢?他微微一笑,回道,“回国师大人的话,小的俸老爷之命,请大人前去城主府做客。这时辰也不早了,小的也备好了马车,不知道国师大人意下如何?”
如何?不如何!帝凰羽眉梢轻轻抖动,面上染上一层愠色。这城主府的人真拿自己当根葱了?想让她去,她就得去不成?今儿她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他这城主胆大,还是她这国师背景硬!唇角微微一勾,那抹弧度便带上了几丝冰寒,“本座一早就和人约好了要为难民诊治,恐怕不能去城主府了,倒是有劳城主的一番心意了。”
话罢,帝凰羽迈开腿就想走,可是钱广却依然不依不饶。他也并没有再次拦住帝凰羽的脚步,而是亦趋亦步地走在帝凰羽身侧,不停地说,“国师大人,这是我家老爷费尽心思准备的,还请您一定赏脸。”
帝凰羽脚步一停,冷着转身,“本座说过要为难民诊治,那就无二话可言!还是说,在你们老爷眼里,他的邀请重要,而难民的健康就不重要么?”
似乎习惯了高高在上,也习惯了被人奉承,钱广当即就回道,“国师大人,这难民所又臭又脏,那些人也不知有何疾病,您若是染了去,岂不是让人徒生苦恼?您身份尊贵,可不能平白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啊。”
“这是你们城主的意思?”帝凰羽本来还没有打算现在就找城主府算账的打算,但如今听到这话,她心里顿时一阵心寒。虽说这些百姓是国家最底层的人物,可是那也是一条条无辜的人命!他城主也不过是个小官罢了,谁给的他草菅人命的权利?!
“这……”对于帝凰羽的问话,钱广也不好说是,只好打的哈哈说,“小的愚钝,难道不是这个理么?”
“百姓乃是国家基石,民心所向,才是万物之主。你们如此对待百姓,可有把国家放在眼里,可有把陛下放在眼中!”帝凰羽呵斥道,“为官者应当以百姓为首,可你们老爷却只顾一己私欲!回去告诉你们城主,这些天,本座在府中等着他来给的答复。他若是不想要那顶乌纱帽,本座,亦可成全他!”气氛地一挥衣袂,帝凰羽冷声道,“十三,送客!”
钱广一见帝凰羽发怒,当即就急了起来。他也不明白,怎么自己就惹恼了帝凰羽,他亦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任何问题,在他眼中,百姓不过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国师大人!”钱广还想和帝凰羽说些什么,却被十三拎着衣领扔了出去。帝凰羽还有耐心和他长篇大论,十三却没有半点耐心,冷眼一扫,道,“赶紧滚回去,我家公子最不喜那些只顾私利的官员。让你家老爷最近收敛点,要是犯在我家公子手里,移交大理寺还是轻的,要是让圣上亲自处决,那他只有死路一条。”
这个年头,像城主这样小贪的官员,大理寺判最多没收家产发配边疆,而凤帝,他只会杀鸡儆猴,大的官员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自然不可能那般狠绝。但像这样毫无背景的小官,想要杀了他们实在是太容易的事情了。
钱广被这么一呵斥,爬起身,转头马不停蹄地跑开了。乔语妍在十三背后捏着鞭子跃跃欲试,她不满地说道,“这么简单的放他走真的好么?这家伙一看平时就干过不少仗势欺人的事情,抽他一鞭子都算轻的了。”
“公子没吩咐的事情,自然没有做的道理。”十三转过身,“再说,他再不济也是城主府的下人。打了城主的狗奴才,碍于面子城主也会出面,而且还理所应当,我们也不好反驳什么。现在公子暂时还没有和城主府撕破脸的打算,我们又怎么能违背公子的意思,给他添乱呢。”
“那倒也是。”乔语妍转了转眸子,把辫子收回了腰间。她这厢刚把鞭子收回来,那厢帝凰羽就喊话道,“妍儿,你过来。”
不疑有他,乔语妍踩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过去,“怎么了?”
帝凰羽指指那些挤在墙边,怯怯望着这边的小孩子们,说道,“那些孩子感染了风寒,你给他们诊治。手头的事情忙完后,从后门出去左转,去第二间茅草屋找我,给我打下手。”
“就知道压迫人。”乔语妍翻了个白眼,却是抬手挥了挥,“行了吧,我知道了。等给这些孩子看完病,我会去的。”迄今为止,乔语妍也不知道帝凰羽是出诊看什么病。
见她答应得如此利索,帝凰羽反倒挑起了眉梢,“那你可动作快些了,别忘了换上防护服。”想来这丫头还没有见过那种场面,对她来说,也是种学习,一种成长吧。
“啰嗦。”乔语妍撇了撇嘴,推着帝凰羽往外走,“师兄你再唠叨就成小老头了!你看看你这人待着这里把孩子们吓得,你还是赶紧走吧。”的确,那些孩子之所以怯怯发抖,都是因为目睹了帝凰羽对钱广呵斥的一幕。
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他们分人分不清好坏,只是知道那个钱广老是欺负他们,十分可怕。而这个人又训斥了钱广,还让钱广无法反驳,显然是比钱广还要可怕的存在,难怪这些孩子会害怕了。
闻言,帝凰羽讪讪地揉了揉鼻尖,手指按在自己腰间的医箱上,“既然如此……那我可就走了。”点了点头,帝凰羽出了门,一同离开的还有十三。
帝凰羽一走,乔语妍明显松了口气,转过身,摆出笑脸,对着孩子们道,“好了,可怕的家伙走了,我们来看病吧。”或许是乔语妍笑得太漂亮,孩子们对她很快就放下了戒心,纷纷走了过去。
那厢,帝凰羽推开茅草屋的木门,不大的房子中,躺了十来人。穿着防护服的大夫在给那些患者擦身子,忙碌的满头大汗。
帝凰羽走到隔间,换上衣服。不只是身上穿的,帝凰羽还带上了手套,毕竟疟疾是传染病,马虎不得。
“情况怎么样?”帝凰羽问道。
“情况不容乐观,实在是没有可降温的东西。”大夫说道。疟疾会让人浑身发热,若是不及时降温,恐怕真的会难逃一死。
“没有酒么?”帝凰羽提醒道,冰块之类的的确是不切实际,那种东西,也只有京都的贵族才会使用。虽然效果差了点,但酒的确有一定作用。
“酒的话……雨霖城最近的物资缺乏,拨款又那么少,哪有银两去购置酒水?”大夫摇了摇头,“我那里倒是有一小壶,可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十三,你去城中酒楼里购置些酒来,价格不是问题。”帝凰羽紧了紧眉,对十三吩咐了句。十三本是不放心帝凰羽一个人在这儿,但想了想,自己不懂医术,在这里也是添乱,倒不如去帮些体力活。
点头称是后,十三离开。不多时,便回来了。这个时候,帝凰羽已经替房中的病人看完了诊,正在同大夫交待着接下来时日该如何治疗的问题。
“公子,酒肆只有余下的三坛,我又去城中其他几个地方,才买来九坛。不知,可够?”十三询问道。
帝凰羽转过头,“九坛?”她撑着下巴寻思了一会儿,“恐怕也只是暂时的。”
“罢了,暂时先解决眼前事,酒的问题,等回去再做打算。”帝凰羽说罢,吩咐道,“你去把酒抬进来。”然后又对大夫道,“你我分别为患者擦拭身子。”
那边,乔语妍为孩子们看完病,开完药后,便遵从帝凰羽的吩咐,去了这边的茅草屋。她本是不以为然的,但进去之后,看到那些患者的病状,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师兄,你这也太……”她本想说帝凰羽太过胆大,连疟疾都敢亲自上阵,但话到口中,一转,出来却是另外的话,“太仁心了。”
帝凰羽可没空搭理她,眼下,她正在为一名患者擦拭着身子,“少说废话,换上防护服过来,替左边的病患擦拭身子。”
乔语妍应了一声,转身去了隔间。换好出来,乔语妍也不禁绷紧了神经,拿起一块白巾,在酒坛里浸透,拧至半干,走到一个患者身前开始擦拭。对于医者来说,患者没有男女之分,更没有男女之防。这一点,在两位师兄的耳濡目染下,乔语妍也有这样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