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凤瑾婕的寝殿，侍女为帝凰羽等人端上了茶水糕点。帝凰羽端坐在位置上，问，“你今年也十六岁了，好像也是该出去另立府邸了吧。”
正常的话，公主一旦及笄就会搬去一早选好的公主府中。只是，凤瑾婕比其他公主受宠，凤帝和蓝皇后舍不得她离开身边，所以这才多留了一年。
说到这里，凤瑾婕有些遗憾地笑道，“我倒是想，可是父皇和母后不想我离宫。说是，不到嫁人就不能离开这里。要知道，看到五哥和七哥他们各个有了自己的府邸，我可是打心眼里羡慕。”
凤瑾婕虽然有着皇家公主的娇蛮，但说到底，骨子里也是十分不羁的，甚至因为被凤帝和蓝皇后从小严厉教养的缘故，她比起凤惊澜和凤惊珩都要来的反叛，不守条规。
“如果真的羡慕，为何不同陛下说？以陛下对你的宠爱，应当不会拒绝才是。”帝凰羽道。
不知是不是这个话题另有隐情，凤瑾婕一下子沉默了下来，而后动了动嘴唇，干涩道，“这个……或许是吧。”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的神色略微有些暗淡。
帝凰羽笑了笑，见凤瑾婕不大想说，也就不再提这个问题。话锋一转，她低头朝自己手中的茶盏看去，静静看着水面，“这是什么茶？茶味倒是香醇，还有一些……淡淡的花香。”
“原来还有韶千哥哥你品不出来的茶。”凤瑾婕眨了眨眼，一扫刚才低落的情绪，又变成了以往的那个活泼的她。无论是这些日子还是以前，她都没少从别人嘴里听过韶千这个人。博学多识，这是凤瑾婕最初对帝凰羽的印象。所以，帝凰羽一说品不出茶来，她的确是惊讶了。
“天下的茶何其多，在下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怎么可能样样都能知道？”帝凰羽摇头一笑，“就好像这人，无论外表多完美，总是会有瑕疵的。”
“那你呢？”凤瑾婕似乎很好奇，“你在天下人眼中都是完美的，可你既然这么说，可是你也有瑕疵？”说着，她的视线不禁在帝凰羽的面具上游移了起来。
帝凰羽自然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但却是摇头，“瑕疵总会有，至于如何，公主以后就会知道了。”她不是样样精通，也不是样样都知道的，而且比起那些七情皆有的人，她总是少了那几分感情。
至少，见惯杀戮的她，已经没办法对人的死亡产生恐惧。甚至，游刃有余。
闻言，凤瑾婕仔细打量起了帝凰羽，半晌后点了点头，也不细究了，而是道，“说到瑕疵，这茶的确是有瑕疵。虽然味美，但却是十分难得，我这里的茶，还是死活从父皇那里讨来的呢。”
忽地，凤瑾婕皱了皱鼻头，有些不满，“没办法，西域每年就进宫那么一点，父皇又喜欢这个，给我的也就只能那么点了。”
西域？帝凰羽眉头微微一挑，想了一下，面容上微微一窘，手上的茶已经放到了桌上。说到这里，帝凰羽大概猜了出来，只是这茶内门也有，她却从未碰过，只因为——“公主，这才可是美人香？”
美人香顾名思义，是沾染了美人气味的。这茶从采摘到烹制，都是经由美人接手。甚至在最后的晾茶环节中，还需要美人脱光了衣服躺在茶叶中睡个三天三夜。这也是此茶得名美人香的原因。
别人或许觉得没什么，但帝凰羽却是受不了的。一想起这茶被几个光着身子的女人沾染过，她就忍不住想要把茶水吐出来。
凤瑾婕听到帝凰羽的问话，笑着说，“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不过你既然知道，为何刚才那么问？”
那厢，帝凰羽有些克制不住地捂着嘴，但也没办法不回话，只得道，“我是听过这茶的名号，却是没有品过。今儿……是第一次。”
两人说话间，守在殿外的侍女突然进殿禀告，“公主，太傅之子黎萧然求见。”
话落，帝凰羽很明显看到风瑾婕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多了一丝难掩的郁色。她紧紧抿起了唇角，沉默了一下，又笑了起来，看起来颇为不在乎，“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吧。”说完，她又转头对帝凰羽说，“韶千哥哥应该是还没有见过他才是，今日正好见一面，往后也算是认识。”
帝凰羽点了点头，眸中却是若有所思的神色。这黎萧然，她倒也不陌生，十年前应当是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也是十年前了，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当初的印象也不足以来概括如今的人。
趁着婢女回头去带黎萧然进殿的功夫，帝凰羽转头对身边的婢女小声道，“你去拿壶开水来。”她真的是宁愿喝白开水也不想喝这个美人香了。
不大一会儿，黎萧然随着婢女款款而来。黎萧然也不愧是京都出了名的翩翩公子，走路的模样相当飘然，气质更是温润儒雅。再加上那俊逸的容貌，也难怪会成为京都之内少女们的梦中情人了。
“臣黎萧然见过公主殿下。”黎萧然规规矩矩地行礼，面容上带着从容。
风瑾婕在黎萧然作揖的时候，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就被冷淡地笑容所取代。她看看黎萧然，又看看帝凰羽，随意挥了挥手，“行了，我这里你也看过了，若是没其他事，我还要和韶千哥哥聊天呢。”风瑾婕脸上写满了不满，似乎相当反感这个前来打扰的不速之客。
黎萧然也是面上一阵波动，似是不解，又似乎有着其他隐藏的情绪在波动。他望向一旁端坐的帝凰羽，心里突然升起一丝自惭形秽的挫败来，这是他成年以后从未有过的。垂下眸子，黎萧然沉默了一瞬，忽然抬起头，重拾笑意，但这却是对着帝凰羽，“闻名不如见面，国师大人果然和世人所说的一样。”
帝凰羽眉梢微微挑动，却是反问道，“这倒是让本座觉得稀奇，只是不知道世人对都有何见解？”
“都说国师乃是仙人之姿，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黎萧然微微一笑，眼神却是克制不住地瞥向一旁神色难明的风瑾婕，“不知国师大人今日来此，可是和在下一样是为公主贺寿？”
帝凰羽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被风瑾婕打断，“黎萧然你是不是没有事情做？要是没事情做，本宫可以找点事给你做，但你别在这里打扰我和韶千哥哥说话！”风瑾婕的语气十分强硬，甚至带着从所未有的恼怒。
黎萧然微微一怔，眼中似乎有什么碎裂了。张了张嘴，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满是难以置信，“……韶千，哥哥？”为何要唤他人如此亲昵的称呼？
他的语气有些受伤，风瑾婕也有些愣然，又或者心软。但下一秒，她咬了咬下唇，好像想起了什么，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本宫这样唤他有什么问题么？黎公子。”最后三个字，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帝凰羽怎么听都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面。
“没有问题，没有……”黎萧然微垂着眼，隐藏在衣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只感觉自己像是躺在冰水中，浑身僵硬的不能动弹。
“臣……打扰公主了，这就告退。”黎萧然抱拳作揖，落荒而逃。帝凰羽从他匆匆离开的背影中看到了几丝慌乱，但更多的却是黯然神伤。
帝凰羽缓缓抽回视线，转而落在望着地面出神的风瑾婕身上，心里大致明白了些许。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既是舍不得，何必说那种伤人的话？”
“伤人么？”风瑾婕愣愣地喃喃道，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似哭似笑，“这样就是伤他了？比起他曾经所做的，我做的连半分都及不上！”话罢，风瑾婕似乎也觉得累了，扶着头道，“我倒是忘了，韶千哥哥一进宫就被我拉到这里来了，父皇那边似乎还未请安。若是让父皇知道了，我可是少不了一顿训斥。”
话己至此，帝凰羽哪能不明白风瑾婕的意思。大抵是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帝凰羽也不愿多做打扰，于是起身，“既然如此，本座就告辞了。”抬了抬手，帝凰羽拉起身边的乔语妍离开。
到了宫殿外，乔语妍这才支吾着开口，“师兄，这公主是不是和刚才那人有什么误会啊？”
帝凰羽瞥了她一眼，抬手一敲她的脑袋，教训道，“这是皇宫，谨言慎行。”看着乔语妍嘟嘴不满的表情后，帝凰羽摇了摇头，“你这丫头啊……有些话，回去再说也不迟。”凡事都压不在心底，迟早祸从口出。
乔语妍点了点头，向远处一瞧，立刻拉着帝凰羽的衣袂，咋咋呼呼地喊道，“师兄！那个人是不是我们刚才见的？”
帝凰羽抽回自己的袖子，刚想教训一下乔语妍的言行举止，却瞥见远处的那个人快步走了过来。喉间一梗，帝凰羽有些无奈，只得转过身去，“黎公子还有事情？”
“我……”黎萧然张了张嘴，看了眼满眼好奇的乔语妍，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都有些说不出口了。
“黎公子有话但说无妨。”帝凰羽瞪了眼乔语妍，让她稍微收敛一些自己八卦的神情。
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后，黎萧然问，“敢问……”黎萧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帝凰羽的眸子，似乎想看出什么来，“国师大人和静安是何关系？”
静安，是八公主风瑾婕的封号。
帝凰羽却是不答，而是反问道，“敢问公子以为呢？”看着黎萧然一下子涨红的面色，帝凰羽不禁有些好笑。这个人还真是纯情，不过是心悦而已，怎么没说出来就脸红了呢。
“这……”黎萧然紧紧抿着唇，沉吟了片刻道，“恕在下不知。”
“黎公子既然猜不出来，那本座等到公子明白了再说吧。”帝凰羽看得出来风瑾婕和黎萧然之间有纠葛，黎萧然这一问不过是吃醋罢了。但，她帝凰羽还没有掺和别人感情的癖好，再说他们两个感情不清不楚的，她还是少掺和微妙。
索性避开中心话题，帝凰羽回答的模棱两可。说罢，也没理会黎萧然是怎么个表情，只是转身离开了。
黎萧然一愣，慌了神，上前想要按住帝凰羽的肩。然而却被非花一个伸手打到了一旁。非花捂嘴娇笑，眸子却是一片寒色，说着抱歉的话，却没有丝毫道歉的意味在里面，“抱歉啊，黎公子，我家公子不喜欢旁人碰他。”他都还不敢如此放肆，一个不过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子，哪儿来的胆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