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
原本躺在床上的帝凰羽忽然睁开了双眼，先是下意识朝床边瞥了一眼，这才坐起了身子，穿鞋下床。并为点灯，而是摸黑，趁着月色，从衣柜的角落里取出了一件黑色衣袍。
与平日里雪白的衣袍不同，这件衣袍完全没了仙人的遗世独立，反而多了一丝丝魔的疯狂。在这个夜色中，更显的一派和谐。
这是一件武者服，贴身剪裁，勾勒出帝凰羽修长的身躯。换好了之后，帝凰羽坐在梳妆镜前，随意把脑后的青丝扎起，从匣子中取出人皮面具戴上后，一切便准备就绪了。
拿过挂在衣架上的斗笠，斗笠上的垂纱落下，掩盖住帝凰羽的模样。在朦朦胧胧的月色中，更加看的不真实。
此时此刻，镜子前的人不再是凤天不食人间烟火的国师韶千，而是杀人如麻，令人心生畏惧的“帝夜鬼医”。
“帝夜”这么一个庞大的组织，四国之内没有人不想知道他归属于谁。各国君主也多次派人寻找，却一无所获。他们恐怕永远都不会想到，“帝夜”的鬼医，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可他们却偏偏只把鬼医当作“帝夜”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
帝凰羽悄悄打开房间后的窗户，因为凤惊珩派来保护的人也在，她总得避着点。这个时候，还是不告诉他们，她真实身份的时机。左右望了望，帝凰羽足尖轻点，飞跃而起，从窗户飞出，踩过屋外的湖面，径直朝围墙飞去。几个闪落，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当中，似乎她从未来过一般。
这次晚出，主要是为了见月一。平日里，月一忙于事务，再加上“帝夜”总部设立在凤天境内，来往路途遥远，除了必要的书信往来，倒是鲜少见过面。而现在她身处帝都，距离“帝夜”的总部倒也不算太远，但也绝对不近。若是没有重要事宜，月一还是会保持通信，而不是找她过来。
地点定在凰图商会名下的荟萃楼中。这是包含歌舞，棋牌，饭食为一体的综合销金场所，在凤天十分火热，即便是夜半时分，人也不少。
至少，帝凰羽到的时候，楼里还是灯火辉煌的。而这片灯火通明中，一袭黑衣，头戴斗笠的帝凰羽，着实有几分醒目。楼中忙碌的小厮看到帝凰羽先是一愣，旋即赶紧迎了上去，打量了一番帝凰羽，试探地问道，“阁下可是走错了地方？”依他这副打扮，倒像是趁着半夜杀人放火的，怎么会像这些纨绔子弟留恋此处？
帝凰羽眸子一垂，看向面前的小厮，面色清冷，语气更是平淡，“我来见人，约在了金陵阁。”
一听是金陵阁，小厮当即瞪大了眼。金陵阁那可是楼里最尊贵的包房，除了举足轻重的几位，倒还真没听说有人能走进去。而今天，他们凰图商会的会长就在里面，难不成这人是会长请来的人？虽是如此猜想，但小厮还是有些犹豫。
帝凰羽看着他犹豫，不禁皱起了眉。正思索着要不要强行上去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一道喊声，“店小二，那是我们老爷的客人，请他上来！”
小厮回头一看，三楼栏杆边一个护卫正朝自己招着手。而这人，他看着眼熟——可不就是他们会长带来的人嘛！不再怀疑，小厮赶紧转回头，露出标准的待客微笑，“请公子随小的来。”
帝凰羽点点头，倒是没有计较那么多，更是没有提起刚才被拒门外的尴尬。
“刚才真对不住公子了，小的识人不清，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见谅。”小厮道歉得十分诚恳，帝凰羽也不好去追究什么。反而应该说是，她很满意。
“你们的职责所在，若是每个人都那么随性大意，那荟萃楼，又和那些灯红酒绿之地有何区别？”与其他地方相比，荟萃楼可以说是最安全的一处娱乐场所。不止店小二会如此警惕，就连门外都时不时有巡逻的侍卫队转上一转。
小厮似乎没料到帝凰羽会这么说，稍稍一愣后，点头称是。
走上三楼，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分别是金陵阁，瀚海阁，天机阁以及青空阁。其中以金陵阁为首，其他稍略次之。每个包房外都有固定的侍者，以免客人有需求的时候找不到人。
见帝凰羽走上来，李枫谨的护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对于帝凰羽，他是不认识的，只是听自家老爷说是一个大人物。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捂的如此严实，倒也不免好奇。轻挑了一下眉稍，他看向小厮，“这位大人由我带进去就好，你先退下吧。”
帝凰羽随着护卫走进包间，走过前厅，绕过屏风，掀开珠帘走进内厅。护卫走到李枫谨身边，抱拳一礼，“老爷，您的客人到了。”
李枫谨喝酒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去，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笑意来，“不过赴个约，看你打扮的跟要打家劫舍一样。”一边说着，他一边朝护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护卫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帝凰羽后扭头离开。而帝凰羽，直到她听见木门合上的声音，她这才摘下了斗笠，掀起衣袍在李枫谨身边坐下，“今日不同往日，我这身份，不止凤天上下的人盯着我，就连其他几国，亦是如此。为了来见月一一面，我可是特意避开耳目来此的。”话罢，她端起李枫谨倒来的一小盅酒液，缓缓顺着喉咙饮下，“话虽说如此，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月一找我来么？”
“月一有些事耽误了，所以我就先来了。”李枫谨两指捏着酒盅，凤眸轻微眯起，显得一派慵懒，“听公子的口气，好像不喜欢我来这里？哎呀，可真是伤我的心啊。”
听某个人又开始耍嘴皮子了，帝凰羽赶紧打住他的话，“行了，你要有事就直说，没事闭嘴，大半夜的，聒噪死了。”她半夜不睡，可不是为了听他那些所谓的忠言的。
“真是冷淡。”李枫谨稍有些委屈地嘟囔了声，拿着酒盅在手上转了一转后，说，“在你这里，若是没正事还真是说不上两句。得了，我也不说了，今天来，主要是因为昨夜我收到了下面的一封信。”
“一封信？”帝凰羽眉头一挑，示意他说下去。
“天下商会似乎有意扩大粮草生意，所以过来询问我们要不要合作。”说到这里，李枫谨的眉头却是忍不住微微皱起，显然他有更深的顾虑，“天下商会虽说生意遍布四国，和凰图瓜分天下商路，但他们和白家交往甚密。咱们三年前四国交战的时候坑了南诏一笔，连带着永夜也吃了不少亏。所以我寻思着……这会不会是个阴谋，又或是其他什么的。”
说到这里，帝凰羽哪里还能不明白李枫谨的意思？稍作沉吟后，帝凰羽也没有给出直接答复，“这也是不清楚的。商人重利，这也许也只是合作。但凡事还是要谨慎，毕竟天下商会背后是白家，若是此次合作是白家的意思，那倒是要另当别论了。”
微微眯起桃花眸，帝凰羽放在桌面的手指忍不住轻敲了起来，“这样吧，你回去让月一派人好好查一查，若是有问题的话，这件事我们再仔细商榷一下。”
闻言，李枫谨倒是有些诧异，不知道为何有问题还要和天下商会合作。但转念一想，他一想到自家公子那跟马蜂窝一样的心眼，瞬间便明白了帝凰羽的意思。不禁咂舌，他笑，“公子，你这是又想坑永夜一笔？就不怕他们一朝被蛇咬，提防着你，让你赔个血本无归？”以白家那些人的性子，记仇倒是真的。
帝凰羽轻笑一声，毫无畏惧，“怕？呵，有何畏惧？他们既然想来，那就尽管来，只是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有待目睹。”
“公子已经有打算了？”李枫谨眯着眼笑。
“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巨大利益背后，他们可是会迫不及待地咬钩的。”帝凰羽明显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也许原先的凰图商会还经不起这样的消耗战，但今非昔比，就算两个天下商会来和他们斗，他们也可全身而退，不损分毫。
李枫谨恍然一笑，“明白了……不过，公子你的心眼可真黑啊，坑了人家一笔还不甘心，居然还想着再坑一次。”摇了摇头，李枫谨的脸上不只是无奈多一些，还是纵容多一些。
“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不给点面子怎么能行。”帝凰羽冷哼一声。
两人谈话间，金陵阁的门再次被打开了。帝凰羽下意识朝身侧的斗笠摸去，却听李枫谨笑了笑，道，“呦，怎么才来？咱们公子可等你半晌了。别说什么拒绝的话，这杯必须罚！”
来者正是月一。似乎是因为着急赶来的原因，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一丝一丝垂在耳畔边。不知是不是最近事物繁忙的原因，他的眼底带着些许青黑，就连眸子中也是透着红血丝。
帝凰羽看着如此风尘仆仆的月一，不禁皱眉，“若是真那么累的话，就好好放几天假歇一歇。帝夜的事务，交给月二也并为不可。”
“不了。”月一摇头一笑，“为公子办事，经他人之手总归不放心，毕竟月二对这些事务也不熟悉，唯恐出了岔子。”
在帝凰羽的身边坐下，月一并没有去拿酒壶，而是拿过桌上没有动过的茶盏，倒了一杯茶润喉，也不在乎那茶已经冷了。一连喝了几杯茶后，似乎缓解了口渴，他用袖子擦了擦唇角，这才说，“大半夜的找您出来，大概打扰到公子休息了吧。”说着，月一的神色变得十分抱歉。
帝凰羽摇了摇头，“不必愧疚，你若没有重要的事要说，自然不会半夜通信。”说罢，帝凰羽敲了敲桌面，示意月一往下说，“怎么回事？是我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么？”
“是有一些。”月一点了点头，“耀王殿下中毒之事，大概和南诏脱不开关系。那种极致的火毒，也就只有南诏苗疆一族能够配出来。只是，这毒虽是他们提供，但真正下给耀王的，却另有其人。”
沉吟想了一下，帝凰羽点头，“那可查到是什么人了么？”
“这个尚且不知。”月一有些抱歉地说，“那人隐藏的太深，而且时间太短，帝夜查到的情况也只能这么多。公子可是着急了么？”
“不急，你们慢慢查。时间长短不重要，我要的只是那一份名单。”说到此处，帝凰羽眼眸深处突然发出一道骇人的冷光，惊得人直打怵。
那份名单是死亡名单，但凡是参与过伤害凤惊澜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