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四人在信阳郡一家名叫同福的客栈住下,赵星儿趴在窗户上看着过往行人在夕阳的余晖里匆匆忙忙,手里拿着一盒一两银子的胭脂一阵痴笑。
“嘭嘭嘭”
“星儿。”
思绪飘摇的女孩儿回过神,跑到床边把胭脂盒藏好,这才一蹦一跳地打开房门。
陌千羽提着一大桶雾气升腾的热水,径直走到一早准备好的木桶旁,小心翼翼调好水温,道,
“你早就吵着要沐浴,今天赶巧,这房间起初是掌柜女儿的闺房。出嫁之后就空了出来。那个,你赶紧洗了换好衣服,别着了凉。”
“谢谢千羽哥哥。”
陌千羽想了想,又道,
“那个,刚刚听打杂的小厮说今天郡城有灯会,很是热闹。等你洗好了,咱们一起去逛逛。”
“真的吗?太好了!”星儿兴奋地拽起陌千羽的胳膊,
陌千羽大窘,慌慌张张地应了两句,便逃也似的出了姑娘厢房,惹得星儿在身后一阵发笑。
信阳郡有一条穿城而过的小河,沿岸清一色的酒肆,歌肪,当然还有纸醉金迷的青楼。
酉时刚过,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灯笼,把街口巷弄照得一片通明。
沿河的房舍更是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时近年关,很多外出的人儿纷纷落叶归根,回到郡城与家人团圆。所以今夜的灯会格外的热闹。
跟两位师傅打过招呼,陌千羽就带着星儿出了同福客栈。两个人一溜烟儿跑得极快,就怕那臭道士要跟着去灯会打秋风。他着实有些招架不住那老痞赖的无耻作风。
跟着人流,陌千羽正绘声绘色地讲述此地灯会的由来。
“听说这灯会以往都是一年一届的,有个书生在灯会上遇见了心仪的女子,待他远赴京都科考中第衣锦还乡,那女子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病痛香消玉损了。书生悲伤至极,后来他当上了信阳郡郡守,这灯会啊,就变成了每个月一次。那小厮说是那郡守以此纪念和那女子的初见。依我看...”
“哇,太感人了。那个郡守肯定很爱那女子,痴情痴心。千羽哥哥,你说对不对。”
星儿今天给自己梳了个马尾辫,只是手艺不到家,看上去总是奇奇怪怪的,不过天生丽质的她,瑕不掩瑜,依然俏美可爱。
陌千羽本想说每月一次灯会,劳民伤财,享受的不过是那些富家公子,豪门千金。可苦了卖力干活却饱受欺压的贫苦百姓。这个书生郡守赚了好名声,可曾想过安抚那些无家可归,衣不蔽体的可怜人。
还有一件事他没告诉单纯的星儿,那郡守如今可是有四个老婆,痴情痴心?也只不过是情深似海奈何岁月蹉跎罢了。
说来奇怪,在其他人面前口齿伶俐,唇枪舌剑的陌千羽,一到了星儿这里,会小心翼翼,会考虑脱口而出的话会不会伤害到星儿。
见到星儿一脸期待,陌千羽硬着头皮道,
“是是是,好一个多情的书生痴情的郡守!”
星儿听到满意答案笑意盈盈,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陌千羽唤了她好几声,这才回神。
原来已经到了河边,整条穿城河灯火掩映,三五成群的百姓正往河水中放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近处几个身段婀娜的女子掩嘴轻笑,好似在讨论某家了不得的公子哥。陌千羽突然记起临出客栈时,那无良道士挤眉弄眼告诉他的话。
“徒儿啊,为师掐指一算,你此去必有劫数,啊,桃花劫。所以你切记咯,离那些大胸脯大屁股的女子远一些。”陌千羽当时只当是无良道士被大师傅禁足,说的诛心之语。此刻看到满街的莺莺燕燕,不免有些心虚。
赵星儿也顾不得她的小女儿家心思,甩开陌千羽飞奔了起来。别看此时人多,赵星儿东躲西绕见缝插针,几个眨眼就甩开陌千羽一大截。
陌千羽大急,连忙跟上。只是他个头不小,走在前面的百姓又多了个心眼儿,见到陌千羽也想学着那小姑娘往前挤,就刻意堵他。
陌千羽无可奈何,总不能发力一个猛冲,把这帮子人全都顶到河里去吧。他现在可也是一个一蹦三尺高一拳能打死牛的硬货。当然,牛是没打死过,不过他的力气却也着实不小,身体强悍可不是普通武者能比。
正暗恼间,就听得星儿在前方焦急地唤他。陌千羽哪里还能等,一个纵身从人堆里跳了起来,在一个大叔的肩头蜻蜓点水,借势跃出好几丈。人还在空中,就看见有个贼眉鼠眼的小个子伸手去拉星儿。陌千羽落地之后来不及多想,猛冲上去抬脚踢在那小个子屁股上。
就听得“哎哟”一声,那小个子像是屁股上安了弹簧,腾空飞了出去,跃过人群直直坠入了河里。
李二狗喝完了花酒,带着兄弟们一路溜达到了穿城河。每逢灯会,肤白貌美的良家妇女不会少,明抢他不敢,出言逗弄,动手调戏他可是手到擒来,熟稔得不得了。他又穷又丑又没钱是没错,就连身板也比不得一般下力的农夫,可都不耽误他有个当了郡守老爷的外甥。
想起那个被无知民众赞誉为痴情种子的读书人,李二狗不屑地撇撇嘴,随即又舒心地笑起来。
跟在咱身后的这些喽啰,不都是人高马大吗?有个鸟用,那句话咋说来的?哦,对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谁管那白眼狼认不认我这个舅舅,只要我是他舅舅,在这信阳郡,多的是人给我面子。
这不,李二狗正瞅准一落单的小娘,寻思着是先抓抓胸脯还是摸摸屁股,就被人撞在腰眼上。眼见是个孩子,李二狗准备喝骂几句,吓唬吓唬就得叻。只是没想到这女娃儿生得极为俊俏,肤如凝脂,眼若辰星。
李二狗当机立断舍了那小娘,招呼一帮子狐朋狗友围住漂亮女娃儿。要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姑娘,就好生揉捏一番;若是那普通老百姓的娃儿,嘿嘿,说不得就掳了去当金丝雀养养。
只是他才伸手,还没有碰到女娃一根头发,就屁股一麻,腾了云,驾了雾,入了河。
踢出一脚的陌千羽出了一身冷汗,虽然临时收回了七八分力,他还是生怕一脚把那小个子给踢死在当下。
毕竟是人不是一路上的那些人抱粗的盘根老树。
河水不深,但是寒冬腊月里虽未似北荒那样结了冰,可也冻得紧。李二狗在水里一阵扑腾,鬼哭狼嚎。
陌千羽刚松了口气,迎面一阵劲风袭来。他抬手一挡,沙包那么大的拳头就捶在他的胳膊肘上。
气沉丹田,不动如山。
陌千羽屈膝,扭腰回了一拳,结结实实打在偷袭汉子的下颚处。只听得“咔嚓”一声,虎背熊腰的壮汉捂着脸倒退数十步,把围上来的同伙撞了个七荤八素。
陌千羽把星儿拽到自己跟前,正要好好数落一番,见她抿着嘴唇,低头扯着衣角。转而温言软语道,
“星儿,没伤到哪儿吧,下次可不要再乱跑了。”
星儿被那几个泼皮无赖吓得不亲,不过看到陌千羽三下五除二就打得对方落花流水,满眼都是小星星。
想来自己冒冒失失闯了祸,就装模作样的摆了一副可怜面孔。果然把这傻哥哥唬住了。
下颚脱臼的汉子躺在地上哀嚎,李二狗在水里声调都变了。还能站着的几个汉子也顾不得其他,扶了地上那个跑去河边捞人去了。
一场风波来的快去的也快,除了挨得近些的百姓,大多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吃亏的是平日里作威作福,横行乡里的李二狗一伙,喜气洋洋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
这场灯会可就精彩了,竟然还有这等令人解气的节目。
陌千羽牵起赵星儿的小手,想要挤出越聚越多的人群。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只是没走两步,邻近他的一粉腮红唇女子惊声尖叫起来,
“哎哟,你个不要脸皮的小道士,怎么如此放浪!”
边叫嚷着边掩面作哭泣状,声泪俱下,如泣如诉,搞得陌千羽和星儿莫名其妙。
本来人潮是朝河边去的,那女子这一嗓子又把目光全都吸引过来。
陌千羽赶紧拉着星儿急走两步,却被两个小厮打扮的汉子拦住。
“怎么,犯了事就想溜走?”
陌千羽冷着脸道,
“不知小道所犯何事?”
小厮没有作答,只是冷眼看着他。就听得那浓妆艳抹的女子冲着围拢过来的百姓喊道,
“大伙都来看啊,这小道士看着人模狗样的。刚刚趁我不备,吃老娘豆腐。吃完了抹抹嘴就想走,大伙可要给我做主啊!”
“媚娘,你们踏雪阁今个儿打烊不接客的吗?还有闲情在这儿和人家小道士扯皮,啧啧,你的豆腐不就是拿来给人吃的吗?”
陌千羽眉头紧锁,敢情是个风月女子。
“刘三,滚你的蛋。再多嘴,我就把你在床上的糗事说给大伙儿都听听。”
那叫刘三赶紧闭了嘴,惹得身旁的百姓好一阵哄笑。
媚娘掐了个兰花指,满腹委屈。
“奴家不过一时兴起来赏灯的,哪晓得会碰上这等色丕道士,人看着不大,一肚子坏水。父老乡亲可要为我做主啊!”
“你胡说,千羽哥哥根本就没碰过你。”
“哟!大家看看,这小道士还带着一小女娃,铁定不是啥好人,指不定就是从哪家拐来的孩子。大伙儿可要当心咯,想想要是自家的骨肉被掳走了,为人父母的可不得心疼死。我媚娘虽是风尘女子,可是心肝也是肉长的。吃我豆腐可以不计较,可是这关乎人命的大事,马虎不得。”
“对,这小道士一看就不是咱郡的人。还带了个小姑娘,把他扭送衙门盘问清楚了。”拦住去路的两个小厮帮腔道。
大多数百姓本不太相信媚娘说的话,女子都当她们那一行是狐狸精,男子觉得吃她们的豆腐倒是平常。只是一牵扯到孩子,话风就开始偏向了媚娘这边。
虽然赵星儿一口咬定陌千羽是她哥哥,但是两人眉眼相貌是半点不像的。围观的百姓七嘴八舌,但大多都认同去衙门。
陌千羽无可奈何,哪怕他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但是众目睽睽,总不能一怒之下暴起伤人然后逃之夭夭吧。
瞄了眼那可恶的踏雪阁风尘女子,忍不住在心里咒骂道。
去你娘的大胸脯大屁股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