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帅最终没有看到郝美丽,却看到了一只小狗。那是一只流浪的宠物狗,浑身脏兮兮的,白毛变成了灰色。它大概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嗅到了陈小帅书包里的菜香,就跟在陈小帅身后不停地狺叫。陈小帅停下来,猜出了流浪小狗的心思,便将书包移到胸前,掏出饭盒,拿出一个葱花油卷,掰了一半丢在了流浪狗的面前,流浪狗欣喜若狂,扑上去一口吞了下去。看得出,它肯定饿坏了。陈小帅朝饭盒里瞧了瞧,娘给他拿了两个葱花油卷,就自言自语说,还是自己少吃一个吧,又将手中的另外半块扔给了它。这次它没有急着吃,而是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陈小帅的手,似乎在表示感谢。陈小帅被舔得痒痒的,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于是就拍拍流浪狗的头,说,你自己吃吧,我要迟到了。
从家到学校要乘44路公交车,而从家到车站要走近半个小时,陈小帅加快了步伐。到了44路公交车站,站牌下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每天早上,44路第一班车拉的几乎都是建英希望学校的学生,但是今天,车站却出奇得安静。
44路公交车按时开来了,陈小帅刷了卡,坐在空荡荡的车上,一缕阳光照进来,把他半边脸上的绒毛照得金黄金黄的。
葵花依在门框上,目送着儿子陈小帅出了巷口。儿子已经10岁了,却出奇地瘦小,书包背在身上显得庞大而沉重。她有时甚至担心儿子承受不住那么多的重量,但是儿子每天都是背着它走,背着它回,表现得很轻松的样子,并没有她想像的那么吃力。但是,今天,她却分明感到了那书包的分量,因为它让儿子的脚步变得异常迟缓,甚至有几分踉跄和犹豫。书包里依然是那些书,咋就让儿子不堪重负了呢?还有儿子的几次回头张望和吃饭时的沉默寡言,都让她感到不安。她不知道儿子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仿佛有满腹不便言说的心事似的,让她猜不透,摸不着。
葵花边想心思边收拾院内的一辆脚踏三轮车。车有五成新,锈迹斑驳,是丈夫陈大帅花150元钱从旧货市场买来的。车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油毡布,毡布底下是大半车的新鲜蔬菜,都是两个小时前葵花从批发市场精心挑选的。批发市场距葵花居住的小区并不太远,骑车半个钟头就到了。每天一到黎明,葵花总是将车骑得飞快,怕去晚了菜就被人买光了似的。其实她是想早去早回,回来还要为丈夫儿子做早饭,等丈夫儿子走了,她再到街上遛着将它们卖掉。葵花不是个正经的商户,而是遛街串巷的,所以菜要比市场上的更鲜嫩才好卖。如果卖不掉,就带回来自家食用。偶尔,剩的特别多的情况下,葵花就会把卖不掉的菜跟同样遛街卖肉的换回一窄条五花肉,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每当这时,丈夫和儿子都像过年一样高兴。这也是葵花最幸福的时候,无论是炝是炒还是红烧,丈夫和儿子都吃得津津有味,并齐声赞她厨艺高超。葵花看着丈夫和儿子吃,自己却吃得很少,她沉醉在浓浓的温情与心酸里,因为这样的机会并不是很多,她几乎每天都能将批发来的菜卖得精光。她多么希望能天天给丈夫和儿子炖上肥美的肉啊!
葵花锁上院门,来到户外,骗腿上了三轮车,用力一蹬,车子沿着巷道朝着与儿子相反的方向而去。几天前刚下过雪,墙角尚有未解的冰冻,路上也硬硬的。葵花带劲地蹬着,风迎面扑来,刮翻了她头上的围巾,刀子样在脸上阵阵划过。她要尽快赶到一人巷去,把菜早早地处理一些。
葵花是5年前跟随丈夫来到这座世界闻名的大都市的。她的家在皖北一个叫作黄庄的村子。由于交通闭塞,那里产的水果、农作物根本卖不出去,一年的汗水与辛苦换来的除了吃喝,全部烂在了地里,村民至今多数还住着土坯草房,跟原始部落似的。村里的青年只要不再上学,十有八九进城打工了,村里只剩下年迈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陈大帅是跟葵花结婚快一年时提出进城打工的。当时葵花怀着身孕,有些不舍,可望着一贫如洗的家,想着即将出世的孩子,最终还是含泪将丈夫送到村头。后来孩子出生,再后来孩子长到能够上学的年龄,夫妻聚少离多和村里有人挣来的大把钞票让葵花的心蠢蠢欲动起来,她做通丈夫的工作,把儿子交给了年迈的公公,毅然决然地进了城。
葵花读过初中,是个聪慧的女人。凭着她的条件,本该能找个好一点的工作,可她不想离丈夫太远,几年分离的日子她过怕了。陈大帅是个建筑工,几年来,在这座举世闻名的大都市究竟盖了多少楼,他也说不清。葵花进城那天,适逢下雨,工地上停了三天工,陈大帅就领着葵花一座一座一层一层地数,数到最后连陈大帅自己都弄迷糊了。刚开始,葵花同丈夫一样兴奋,但数着数着她很快失去了兴趣:再怎么骄傲与自豪,可楼毕竟是为别人建的。她想起了家里的破烂草屋,想起了与丈夫一起租住的那间狭窄的民宅,失落的情绪迅速蔓延。她不禁边叹气边暗下决心:一定与丈夫同心协力,努力打拼,将来在家乡建一座最漂亮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