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黄天霸、朱光祖,当天夜里穿着夜行衣,各带随身的兵刃和鸡爪钩索,熏香盒子等必备之物,在夜幕的遮掩下,偷偷接近连环套。
那连环套虽然不象当年水泊梁山那么宽广、幽深。能藏千军万马,但在长城口外,也堪称是奇险之寨。前有高峰峻岭,山路陡峭迂回,一夫把关,万夫难攻,后有幽涧水泊相隔,无舟楫很难通行。左右两侧,更是崖壁嵯峨,峡谷险邃。山顶峰裸露在外面的岩沙,巨石呈赭色,阳光照耀,巍峨错列,红光反射,大有“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之气派。夜暗时候,这一些只能看个朦朦胧胧。
黄天霸,朱光祖两人一前一后,抛开进山的。山石正路,专拣偏僻之处走。他们使出滚坡爬林的本领,逢沟过沟,逢坎越坎,不觉摸到前寨围墙下。那围墙像山而筑,高两丈出头;都是就地取材,砌石垒成,上有雉堞垛口。
朱光祖从腰间的八宝囊袋里取出一束绳索,绳索一头系着鸡爪钩。他随手把绳索捋了捋,然后象甩流星似地往上一悠,那鸡爪钩不偏不歪地搭在了垛口下沿。他把绳索绷紧,两手一打唾沫,捋着绳索,只三腾两跃,就好象大蜘蛛似地悬挂在围墙上端。接着,他把身子一挺一旋,便翻上墙顶。轻如羽,灵如猿,一点声响也没有,真乃轻功一绝。黄天霸也随后上了围墙。
这时三更将近,眺望山寨,前、后两寨大部分灯火已经晏熄,只有中寨还灯光闪耀。看来寨主窦尔敦还没睡下。
此次两人夜入连环套,事先分工是朱光祖到中寨施展神偷手段,盗取窦尔敦的护手双钩:而黄天霸则是去后寨,寻找连环套的二寨主白恭戟,强令他弃暗投明,作官兵攻山夺寨的内应。当下两人跳下围墙。走出前寨,便分手单独行动了。
朱光祖到了中寨,用刚才同样的方法,越过寨墙,两脚一点,纵身跳到搴内的房上。飕飕飕两脚带风,施展起轻功来。见他就象一只快腿的狸猫,蹿房越脊,如履平地,转眼来到聚义厅后院。
这时,有一伙入灯笼火把朝这边走来。朱光祖急忙伏在房坡瓦垄间往下窥探,原来是窦尔敦率人巡山查夜回来了。
窦尔敦边走边吩咐身旁的两个兵丁,说:“你俩到后寨去一趟,告诉二寨主夜里要格外小心,最重要的是把御马守护住,那黄天霸心狠手黑,最好暗中伤人!前不久听俺师弟讲,当年威镇山东的英雄于六,于七弟兄,还有黄天霸的结拜把兄弟溃天雕。武天虬,都是被黄天霸夜里暗中杀害的,所以咱连环套也要提防他又来这一手。”伏在房上的朱光祖听得真切,心想:“原来窦尔敦也深知天霸的为人,倒叫他警惕起来了。看样子,今晚盗钩不会轻易而得!”
窦尔敦回到他睡觉的那间房屋,朝跟随他巡山查夜的那些寨兵说,“你们先回去歇息片刻,四更时,俺还要巡山!”接着又吩咐另一名寨兵道,“你到伙房,拿些酒和菜来,俺今晚打通宵,慢慢饮酒嚼咽!”
朱光祖闻听,不由暗暗叫苦。因为他知道,窦尔敦从小练就坐功绝技。他可以三天三夜不合眼,能保持旺盛精力,毫无疲倦之感。朱光祖想:“要是这样,今晚双钩盗不成了!”继而一转念,头脑里的神偷花花点子又冒了出来。于是,他抛开窦尔敦,急招去伙房的那个兵丁尾随过去。
只一会儿,那兵丁从伙房里出来,两手端着个水方盘。方盘里放着一把弯嘴转心锡酒壶。一碗兔肉和一只扒好的野鸡。龟肉是刚刚回的锅,腾腾冒着热气,飘散出缕缕肉香。那寨兵象是经不住肉香的引诱,一面走,一面伸手从碗里捞了一块龟肉塞在嘴里咀嚼,被朱光祖发现了。不由龇牙一笑。
那察兵穿越院门时,又伸手捞第二块龟肉,这时他觉得象有一阵风吹来,把头上那顶油渍麻花的软胎罗帽掀掉了。天黑夜暗,一时瞅不清帽子落到哪里了,只好把方盘撂在地上,伸出两手四下去摸。摸了好一阵,才在两丈多远的地方摸到了。他直觉纳闷:“怪了!风不十分大,怎么会把帽子刮出这老远?!”
其实,这是尾随他的朱光祖略施的小计,乘他捞肉工夫,用细丝五爪梅花钩把帽子叨走了,就在他哈腰蹶腚摸帽子的时候,朱光祖掏出蒙汗药包,往酒壶里撒了一些。等那寨兵把帽子从地上拣起戴在头上,朱光祖已经纵身跳上房了。
朱光祖重新回到窦尔敦的住地,等那寨兵从屋里出来,他一提气,两个脚尖又一点,便飞身上房,在檐口用了个猿猴坠枝的架势,倒挂下来,他用刀尖把窗纸捅开一个眼。象木匠吊线似地往屋里细瞄。
朱光祖瞧见窦尔敦正坐在灯下,大口大口啃鸡腿。护手双钩就放在他身前的桌子上。在灯光照耀下,如双钩的勾刃。后刺和护手的月牙兜闪闪发光。
窦尔敦啃完鸡腿,把手往布带上擦了擦,拿起酒壶,嘴对嘴儿“咕嘟,咕嘟”喝了几口。酒咽下去,巴嗒几下嘴,觉得酒有异香味,随即咧着嘴站起来,突然一阵头晕目眩,手扶着桌子角,想喊人快来,可是没等喊出口,身子一摇晃,就象一堵墙似地倒在地上。
朱光祖一见药劲发作,急用刀尖把窗棂拨开,使了个燕子穿帘的架势,蹿身入室内。他也没管三七二十一,进屋就把安尔敦的那对护手双钩拿起来。觉得双钩很沉,少说也有三十斤重。他信用搭带把双钩捆紧,背在身后。这才颐得上看看这位倒在地上,已阔别多年的老友。窦尔敦和他相识时,正是血气方刚年岁,如今已胡子拉茬,前额刻上了抬头纹。
朱光祖望着昏倒在地上的这位老友,心中涌起一股轻怜痛惜之情。他想把窦尔敦扶上床,又怕他醒过来,只好一狠心匆匆离去。离去之前,他把灯吹灭,把自己那把单刀插在桌子上,嘴里嘟嘟念念着:“久违了,老朋友!谁叫你惹这么大的乱子,竟敢盗当今皇上的御马!咱朱光祖今晚盗你双钩,也是各为其主,不得已而为之……”
再说那两名被窦尔敦派往后寨的寨兵,手执腰牌进入后寨,正往二寨主白恭戟住的地方走,猛听“嗖!”的一声,一个寨兵应声倒下了。没等另外这个寨兵头脑反应过来,他突然觉得有一只强有力的手,死死掐住他的头发,并把冰凉的单刀搭在他的脖子上。听那人低声喝道:“要命就别喊,要是喊,哼!”那人没往下说,却把手里的刀稍微按按,寨兵只觉刀刃往皮肉里割,吓得魂飞胆裂,连连保证着:“小的不喊!饶命……”那人问道:“二寨主白恭戟现住哪里?”寨兵说:“我领好汉爷去,我正要到他那里,是大寨主派我来的。”那人问:“你家大寨主派你来干什么?”寨兵哆嗦着身子,如实招认道:“要我告诉二寨主,夜里多留点神,提防黄天霸进来。大寨主说黄天霸心毒手黑,专爱夜里偷偷杀人。”那人听说,冷冷一笑,把寨兵脑袋往后一揪,叫他扬起脸来,喝着问:“你看老爷是谁?!”寨兵定神一看,浑身更是打筛糠。原来那人正是白天在演武场上同寨主窦尔敦比武较量的黄天霸。他苦苦哀告道:“黄老爷饶命,刚才说的不干我事,我只是跑腿学舌……”
黄天霸见寨兵如此胆小惜命,便进而逼问:“白恭戟家住哪里?他过去干什么营生?为什么落草为寇?我要你一一如实说来!”那寨兵为了保命,尽他所知,统统说给黄天霸,他说:“黄老爷问正了!我和二寨主是同村人,家住宜化府白旗堡。二寨主从小就爱使枪弄棒,曾在黄洋山胜家寨,南七北六十三省的镖头胜英开设的拳房练过拳脚。长大之后,二寨主来往张家口经营皮张,因与另一行商争行情打斗,误伤了人命,才带一些人跑到连环套落草。大寨主窦尔敦来了之后,二寨主自认武功不如,就让出了第一把交椅,自己主动当了二寨主。”
黄天霸边听边想,心中似有所动,又问道:“白恭戟家里还有什么人?”寨兵答道:“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一大家子人!二寨主很孝心,每年断不了派人往家里送银两,最近听说他家又新添了两挂车!”黄天霸沉吟片刻,没再继续往下问,叫那寨兵带路,来到白恭戟住的那座石屋。黄天霸不想留活口,突然手起刀落,结果了那寨兵的性命。
黄天霸杀了寨兵,把刀往那寨兵身上挡挡,擦干刀上的血迹,然后用刀尖将石屋门拨开。屋里黑洞洞,影影绰绰看见当面有一床铺,上挂蚊帐,帐内鼻息声声。他撩起蚊帐细瞅,见白恭戟直挺挺仰卧那里,睡得很沉。
黄天霸先施用硬的一手,把刀往白恭戟胸脯上一搭,随手点着火卷,迎风晃晃,有意将白恭戟惊醒。
白恭戟醒来时,先是大吃一惊,继而一见刺客是黄天霸,而且刀已经把身子压住动弹不得,情知必死,反倒豁出来了,躺在那里直叫:“黄天霸,我原以为你是武艺高强的忠义豪杰,并不象窦寨主说的那么坏,现在才认识你,果然是手黑心狠,专能暗中谋害人的人!今日既已落入你手,要杀要砍随便!说完,把眼一闭,便等着死,黄天霸寻思白恭戟也和那寨兵一样,是个胆小惜命的家伙,一恫吓即可奏效,今见白恭戟如此强硬,转转眼球,突然哈哈一笑,把力往地上一戳,边扶白恭戟坐起,边称赞着:“名不虚传,不愧是我同宗武门的师弟!”
白恭戟听听得说,如坠五里烟雾,问道:“咱们是武林同宗?”费天霸有意反问:“你的拳脚手段,真的受过胜家一派真传?白恭戟怔呵呵点头道:“啊,对,小时候曾在胜家拳房跳跶许久!”
黄天霸告诉白恭戟:“先父黄三泰,人称‘金镖黄,当年从师胜英老英雄学艺,天霸武功,又由先父传授,所用这把鱼鳞紫金刀,就是师祖胜英所赠,所以论起武林宗门流派,你我本是师兄弟!”
白恭戟恍然大悟,起身下拜道:“如此说来,咱是同宗手足,请受小弟一拜!”黄天霸急忙拦住他,说:“既是同亲手足,就是自家人了,不必客气!”
白恭戟继而问道:“师兄夤夜进山,想必是为那御马而来?黄天霸点头道:“正是,比外嘛,还有一事想与师弟商量。”白恭戟问:“什么事?”黄天霸道:“窦尔敦不仅武艺高强,性情粗野,而且又踞险而居,此次必然负隅顽抗,死不认罪归案。因此,希望师弟暗中助我一臂之力,使其迅速归案伏法。
自恭戟听罢。连连摇头摆子道:“如保御马安然无恙,小弟尚能做到,因那御马就在后寨。至于其它,恕小弟难能从命!窦寨主为人虽然粗暴,但心地不坏,况且我俩又是同一命运,唇亡齿寒。在此紧急时刻,我若背信弃义,岂不落得江湖友人耻笑!”
黄天霸正色道:“师弟比官差矣!大丈夫生子世上,唯应求得功名富贵,封妻荫子,光宗耀祖,万世留芳!象师弟现在这样,来去草泽,占山为王,终非结局!”
白恭戟愤懑道:“谁愿如此?都是官府逼上梁山!事隔几年,他们仍揪住不放,四处悬赏捉拿,落得有家难奔,有国难投!”
黄霸忙道:“可以将功折罪嘛!实首相告:天霸乃朝廷二品命官,不是我夸流口,只要师弟弃暗投明,事成之后,保证功名前程,总可以当个子总,守备!那时,谁还能奈何于你!”
白恭戟听着,虽被功名利禄引诱得开始有点动心,但因此举关系重大,一时拿不出主意,只是闷坐不语。赞天霸见此情景,进而威胁道:“别犹豫了!实言对你说,连环套四周已布下数千官兵,一旦寨破,玉石俱焚,可惜师弟将同窦尔敦一样伏法,身首两地。更可惜的是你那白旗堡全家性命财产也难保住!师弟呀!你上有双层高堂,都已年迈,生不能得你孝道,反而受你株连,死于非命,娶是这样,你岂本子国不忠,子家不孝,成为白氏宗族的逆子孽孙吗?!”
黄天霸这顿攻心炮,正打在白恭城内心痛处,他变得神色紧张,凄惶,结结巴巴问道:“要我如何助你?”黄天霸往前凑凑,把嘴贴在白恭戟耳边,密授机宜。白恭戟一边听一边直打寒噤,但事已至此,只得俯首从命了。
黄天霸因今夜下手顺利,破寨大计有了着落,心中自是高兴,一扫白天受挫的懊丧之气。人有精神,只觉身轻体捷,他从白恭戟那里出来,当下施展在行术,溜出山寨,迅速来到山下。
他坐在路旁一操倒水上稍事休息,忽见前面巨石上,有人飘落下来。那人穿夜行衣靠,头上没扎包脑,却戴一顶鬃网帽,背后象是背着一件沉重的兵器。
黄天霸抽刀迎上去,近前一看,原来是朱光祖,朱光祖在达里已经久候他多时了,
黄天霸急问道:“窦尔敦的双钩可曾盗来?”朱光祖往后背上指指,说:“在这里!”黄天霸只觉喜上加喜。向他询问了盗钩的经过和中寨见到的情况,朱光祖一五一十地脱着。当朱光祖说到窦尔敦喝了蒙汗药酒昏倒在地上的时候,黄天霸猛然一拍大腿,惋惜地说,‘当时你怎么没一刀结果了他!
朱光祖摇头道:“光祖不才,虽然以偷闻世,值从不暗刀杀人!况且,部窦尔敦与我又有陈年旧谊,虽说是各为其主,但,但……”他突然缄默了。
黄夫霸自,知一时性急失言,怕落个不仁不义的坏名声,忙把话拉回来说:“我只是说说罢了1咱们身为命官,堂堂正正,明入不做暗事。就叫他多活一时吧,到时候叫他死个明白!”
若知黄夫霸如何攻山夺寨,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