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织田信长宣布将稻叶山城改名埠岐城后的两个月。公元1567年,永禄10年10月中旬,安静了几个月的信越甲一带也处在了风雨飘摇之中。
甲斐,甲府城内。
“老师,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不响应天皇陛下的诏书去攻打稻叶山城,以我们的兵力,纵然硬攻稻叶山城也不过是一年的时间便可以拿下。”武田家的少主武田义信对自己的老师,人称“甲斐猛虎”的饭富虎昌说道。
“少主,主公如此作为,也是有原因的。”饭富虎昌解释道,“少主,如今,上杉谦信对甲斐依旧虎视眈眈,而诹访虽有有着来自诹访的由布姬殿下的血统的胜赖大人坐镇,但毕竟那里的土豪们依旧有着对我们武田家的不满,而与织田家同盟的德川①家,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会派大将对我们进行攻击。到时候,我们的根本将会受到重创。届时,我军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整个武田家将陷入空前的危机之中。”
“你们都老了!”武田义信摇摇头,“老人,总是欠缺作战的勇气。首先,上杉谦信必须要防备一心想要通过越前上洛的伊达辉宗,如果他想要发兵甲斐,那么他也将被辉宗攻下春日山城;而德川家康想要攻打甲斐,则必须要通过今川家的领地。由于之前德川家康没有听从今川氏真的命令,与织田家结成同盟,氏真必然不会让家康顺利通过。就算今川氏真不是德川家康的对手,但以德川家的兵力,等他们攻下骏府的时候,我们已经在稻叶山城快快乐乐的欣赏能乐了。至于诹访,闹起来更好!最好让诹访的那些土豪将胜赖干掉!居然在父亲面前说我的不是!”义信冷冷道。
“少主,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啊!”饭富虎昌连忙说道。
“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你没看出来吗?父亲已经打算废掉我这个长子,立胜赖的儿子竹丸为下任家督了吗?”武田义信愤懑道,“父亲老了!是的,老了!就像我的祖父信虎一样,老糊涂了!甲斐之虎已经失去了他的虎威与爪牙了!老师,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少主?”饭富虎昌心中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要当第二个‘甲斐之虎’②!”武田义信一字一句的说道。
“什么?少主,您要放逐主公?”饭富虎昌大吃一惊。
“再不做些什么,我便只能寄人篱下了!”武田义信说道,“无论如何不能坐以待毙!”
“那么,就让我来帮助少主吧!也许少主说得对,我们都老了,天下,应该是你们的。”饭富虎昌心中一阵凄凉。当初,武田信玄也是这样在家臣的帮助下放逐了自己的父亲武田信虎,夺取了家督的位置。如今,他的儿子又要这样做,难道武田家真的逃不掉这种父子反目的悲剧?
心中烦闷的饭富虎昌郁郁地离开义信的居所后并没有回家。他一个人来到了城下町的酒馆里,借酒消愁。
俗话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几杯酒下肚,原本酒量就不怎样好的饭富虎昌便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好不容易回到住处时,酒劲却是上来了。
“源四郎吗?是源四郎吗?”迷迷糊糊中,饭富虎昌嘴里念道。
“兄长,什么事?”守候在一旁的饭富源四郎连忙问道。
“义信少主……不可以这样做啊!”饭富虎昌明显已经喝醉了。
“少主?不可以?到底是什么事?”源四郎问道。
“少主,主公再怎样也是你的父亲,身为子孙,怎可放逐父亲?少主,老臣一定会陪你的……不管你要怎样……”饭富虎昌嘴里絮絮叨叨。
“什么!义信少主居然要放逐主公!”饭富源四郎被吓了一跳,想要再问些什么时,饭富虎昌却已经睡着了。
“兄长,为什么你要背叛主公?你叫我何去何从?”饭富源四郎痴痴看这着烛火,一边是自己的兄长,一边是自己尊敬的主公,一时间,他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就这么呆坐了半个时辰,源四郎终于站了起来,慢慢走向了天守阁。
就在饭富源四郎才走出大门,原本昏睡的饭富虎昌居然坐了起来。
“源四郎,对不起。为了主公,只有拜托你了!”饭富虎昌默默念道,“我实在无法背叛主公,也无法阻止少主。如今,饭富虎昌只求一死!”
天守阁上。
武田信玄听到这个消息先是震惊。但马上便冷静了下来:“源四郎,为什么你要来告诉我这些?”
“因为主公被亲子背叛,比起被亲子背叛的您,兄长只是被弟弟背叛。这样的痛苦不可相提并论。”源四郎慢慢说道,“我宁可失去兄长,也不愿主公被自己的亲子流放。”
“源四郎。”听了源四郎的话,信玄的双眼湿润了。虽然,儿子依旧背叛了自己,但眼前这个家臣,却令他莫名感动。为了主公,他甚至出卖了自己的兄长。
“在!”源四郎此时心中亦是痛苦非常。
“今日起,你便不再是饭富家的人了!”
“什么?”
“甲斐名门山县家已经没人了。你就叫山县吧!山县昌景!”武田信玄也只有用这种方法来表示自己对他的感谢了。
“是!”
“传令下去,逮捕武田义信与饭富虎昌!”信玄到现在依旧不愿意杀死义信与虎昌。
一个时辰后,派出去的士兵回来了。
“人呢?”武田信玄见士兵没有把人带回来,心中恼怒万分。
“主公,少主与饭富大人已经自尽了!”士兵惶恐的看着信玄小声回答道。
“什么!”武田信玄闻言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瘫坐在榻榻米上。
是的,他胜利的保住了家督的位置,顺利的使自己没有走上父亲的老路。然而,他却失去了长子与一员大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
半晌,信玄才慢慢的站了起来:“乱世,这便是乱世的真理吗?父杀子,子弑父;骨肉相残,道义沦丧!我不甘心!不甘心!什么天下!什么战争!狗屁!全是狗屁!我只是一个老人!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失去自己的儿子与朋友?为什么!”
看着震怒的信玄,士兵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有与信玄一样承受着失去亲人痛苦的山县昌景含着泪说道:“主公,请节哀!如果我们不能将武田家发扬光大,今日之事才会成为一生之遗憾!请主公节哀!”
“昌景!今日起,你就接过你兄长的赤备队吧!不要坠了‘甲斐猛虎’饭富虎昌的威名!”
“是!昌景绝不辜负主公与兄长!”山县昌景重重叩头道。这一拜,不仅仅只是在拜信玄,同样也是在拜祭自己那死去的兄长——饭富虎昌。
①此时的松平元康已经改名为德川家康。
②甲斐之虎武田信玄曾经放逐其父武田信虎,才获得了家主之位。故,义信在这里说要做第二个甲斐之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