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长手中的弓不断的发出鸣响,每一声响,总会带走一个或者两个敌人的性命。而浓姬则在新城的身边一边递送着箭矢,一边暗自盘算着信长到底射杀了多少人。她知道,冲进中庭的三百名敌人,已经倒下了两百多了。
“高桥虎松在此,休得无礼!”侍卫高桥虎松挥舞着四尺多长的大刀,冲向了爬上了回廊的三名敌人。
“逆贼,受死!”只见最小的森力丸如弹丸一样弹射了出去,冲向了正被敌人逼回来的小川爱平与森坊丸。此刻,他们二人正背靠背的一步步退往回廊。信长则好不停手的射杀着他们周围的敌人。
浓姬麻利的为丈夫送上箭矢,然后再在心中记下又倒下了多少敌人。
夏天的天,亮得很快。天边已经快要发亮了。夫人一边机械的递送着箭矢,一边想着。在夫人的身边,亲人们似乎都没有好下场,父亲、母亲、弟弟、同父异母的兄长,都是身首异处,而自己嫁给信长,最开始的时候,也是抱着趁信长熟睡之际,取下他的人头的想法。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安心的死在榻榻米上。不知何时开始,自己开始把自己当成了信长的妻子,自己也成为了一个体贴丈夫的妻子了。但是,信长却是一个贪得无厌、得陇望蜀之人。当他的官位渐渐升高,浓姬便开始小心的维系着两人的关系,小心的维系着那仿佛轻轻一拉扯便会断掉的关系。她也渐渐的明白了,浓姬,可以做织田三郎吉法师信长的妻子,却做不了织田右大将信长的妻子。
就在浓姬千方百计维系着这段感情时,明智十兵卫光秀谋反了,她的表兄对自己的丈夫兵戈相向了!正因为光秀的谋反,这一切都在一瞬间改变了。
浓姬一边给丈夫递送着箭矢,一边暗自想着,看来,信长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因为一时的疏忽大意,而将自己逼入了这样的窘境,附身于信长身上的第六天魔王见势已经逃了,此刻的信长也知道自己陷入了九死一生的境地。一时间,他已经不在是堂堂的正二位的右大将,而变回了那个任性妄为、喜爱恶作剧的尾张的傻瓜殿下吉法师了。已经悟透了“人间五十年”的吉法师却依旧不断的射出了夺人性命的箭矢——想要我的性命,拿更多的性命来换取吧。
浓姬知道,眼前这个信长正是几十年前的吉法师,但是,吉法师的妻子只能是浓夫人,可现在,即将陪着吉法师死去的,却是浓姬。
浓姬看了看中庭,无数的火把已经将漆黑的中庭照亮,前门又响起了火枪的声音。接着一群武士冲了进来。
“森力丸在此!逆贼!快来受死!”森力丸手中的长枪刺穿了一个敌人的身体,又冲向了更多的敌人。但,这略显稚嫩的充满豪气的声音,很快变成了惨叫声,还没等杀死敌人,七八支长枪便刺穿了十四岁的森力丸的身体。
“为弟弟报仇!我乃森坊丸!”
“不要逞强了!山本三右卫门要参见大人!”
又是自己人的惨叫。接着,森兰丸、虎松、与五郎、小八郎四人如凶神恶煞一样将靠近的敌人再次逼退。力丸、坊丸、爱平、又一郎全部倒下了。敌人已经逼到了内庭,想要自裁,只有趁现在了!信长暗自想着。
“弓折断了!拿枪来!”信长射出最后一支,大弓终于折断了,“长谷川宗仁在不在?马上带着女人离开这里!秃子不会对女人和孩子下手的!”
“是!可是夫人……”
“你们走吧!”浓姬为信长递上了一把镰十字长枪,她穿着十字花纹的衣服,绑着浅蓝色的带子,腰间还挂着一把白柄的大薙刀。
“阿浓,你也逃命去吧!”信长叹气道,此时的他,周围已经没有了侍卫。每次敌人冲上来,总会有一人冲出去将敌人逼退,然后,那人再也回不来。
“不!我们是夫妻,阿浓岂能见你一人战斗?”浓姬目光坚定的说道。
“胡闹!我信长最后岂能借助女人之力?”信长大笑道。
“此时的阿浓,不但是女人,还是您的妻子!”浓姬笑了笑,手中薙刀毫不犹豫的将一个敌人斩杀了,“作为吉法师的妻子,我必须和您一起——无论在什么时候!”
“好!好!好一个傻瓜信长的妻子!我们果然是天生的绝配啊!”信长手中的长枪刺穿了一个人的心窝。
“啊!右大将在这里!弟兄们快来啊!”
“大人!大人休要孤身作战!此战凶多吉少,请大人自裁!”一个身影挡在了信长的前面,信长定睛看去,却是浑身是伤的森兰丸。
“哼……这次没办法了!大势已去!”信长刺杀了几名冲过,来的敌人,狠狠的将十字枪钉在地板上,“我不需要介错!我的首级,不能交给任何人!”
“是!”森兰丸与浓姬应声道。
“我乃明智家臣三宅孙十郎,右大将在哪里?孙十郎前来索要玉玺!”
孙十郎话还没说完,一个受伤倒地的侍卫将插在自己身上的刀拔出,狠狠掷了过去,孙十郎的声音顿时嘎然而止了。
“右大将何在?安田左兵卫前来拜见右大将!”明智家以勇武著称的大将安田左兵卫话音刚落,便看见自己前方的士兵连人带枪成了两截。
“女人?”左兵卫惊讶的看着眼前英姿飒爽的浓姬,“没用的女人,珍惜生命,快快退下吧!”
浓姬没有答话,反而挺了挺刀,又逼近了数步。
“哼!真是不要命了!”左兵卫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枪刺进了浓姬腹部。浓姬正迈出的腿一下子无力的跪在地上。她努力的想要站起来,但意识却在渐渐远离自己,朦胧中,她看见草地上双方人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就像是池塘里的睡莲一样。
“我不甘心啊!只要再给我一年!一个月,不!只要十天,若是太多,三天便可以,我一定会成为统一日本的大将!”此时的本堂已经被信长点燃了,浓姬仿佛听见信长在烈火中如此的呐喊着,接着,她又仿佛听到了信长那充满阳刚自信的歌声:“常思此世间,飘零无定处,直叹水中月,浮生若朝露。人间五十年,如梦亦如幻。有生斯有死,壮士何所憾?”
夫人像是诅咒着什么,用力的抓着眼前的青草,接着便一动不动的安静的躺在了那里。
“左兵卫!还记得我森兰丸否?”就在左兵卫将要踏入本堂的时候,森兰丸挡在了他的前面,抬手便是一枪。
“森兰丸!”左兵卫连忙挡开这一枪。而他在来之前,便得到了命令,务必在天亮之前取得信长的人头。森兰丸的阻拦令他很是恼怒,恼羞成怒的左兵卫狠狠一刀将森兰丸的左膝砍断,赶上去又是一刀,取下了兰丸的首级。此时,本堂的大火已经将进去的路封死了,左兵卫不得不放弃了信长的首级,望着兰丸的尸体狠狠踢了几脚,由于用力带动了伤口,令他不由得嘶哑咧嘴:“森兰丸,都是你,害我没得到右大将的首级!我恨啊!”
三条城,光秀望着本能寺方向,眼中不禁流下了两行清泪,但他知道,如此一来,自己再也没有任何退路了。而妙觉寺中,信忠也望见了本能寺的大火:“绝无生机了吗?父亲,孩儿这便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