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珍起身穿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把旦增的去向告诉丈夫,索朗多吉已经气呼呼地瞪着白珍问:“你没告诉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说了,只是他,只是儿子他说。说,说……”
“说什么啊?”
“说他现在很忙,暂时顾不上婚事!再说今天他又不用去旺姆家,你们去就行了。”
“不用去也要知道啊,也要送送我们嘛,太不懂事了。很忙?忙什么?他根本不在田里。忙到哪去了?”索朗多吉更为愤怒,一转身急步走出了房子,在外面张望了一会儿,又匆匆闪进屋来质问妻子:“这混账小子有没有告诉你他在忙什么?到哪忙去了?”
白珍怯怯地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女儿桑姆跑进屋来禀告:“阿爸,我知道弟弟去哪了。他和顿珠他们到桑珠村去参加什么训练队了,顿珠家里人说的。”
索朗多吉听完,坐在那儿不再说话,这让白珍好生奇怪。桑姆看了看母亲吐了下舌头不知该怎么办。
只见索朗多吉坐了一会,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地咕噜道:“我在外面也听说了。训练队。对啊,说是练好了。一个月有好多钱呢。比我一年挣的钱还多,是真的吗?不会吧?!”然后又抬头问桑姆:“他们有没有说是不是那个挣钱很多的训练队?”
“这个我不知道。”桑姆回答。
“应该是吧。听旦增说,是扶贫什么的,还能到拉萨去呢。”白珍看见丈夫笑了。一时得意地说。
“哼,原来你都知道,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白珍只顾打茶。不再说什么了。
索朗多吉简单整了整衣冠,对白珍说:“还有一会儿时间,我去桑珠村看看。你们把酥油、砖茶、羊肉全部准备好,我回来咱们就出发。桑姆,帮忙赶紧喂喂马。”
说完,索朗多吉便大步流星向桑珠村走去。
两个村子之间相隔不远,这也是拉孜县距离最近的两个村。平日。除了孩童在两村之间穿梭玩耍。大人们都忙着种地。闲暇时,只有两村的歌声琴声交错着飘在天空里。这里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少都能歌善舞。用他们自己的话说:会说话的就会唱歌,会走路的就会跳舞。
清新安静的早晨,索朗多吉迈往邻村的步伐里充满矛盾,渐渐慢了下来。他当然听到了关于训练队的种种说法。这样的事在村里是件大事了,传播也异常地快。这事关系到村民的收入,对旦增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还能到拉萨去显摆显摆。这也是孩子们从小到大的一个梦啊!可是,如果不像传言中的那么好呢?那也好办。拽着旦增回来。若真有传言中的那么好,今天的订婚又怎么办呢?想着想着索朗多吉矛盾的双脚已站在了桑珠村的田埂上,不远就能看见弹啊跳啊的小伙子姑娘们,他的儿子旦增矫健的身影跃入眼帘,只见他欢快用力地跳着踢踏舞,双手飞快地弹着六弦琴,身子挺拔而有节奏地晃动着,嘴里唱着熟悉的民间歌曲。在记忆里,这还是索朗多吉头一次看见儿子如此的奔放。
其实,旦增也看见了站在人群外不远处的父亲,他孤零零地思考着。旦增加大了动作幅度提高了嗓门,想以此扫去父亲那些束缚自己的安排,使他的那些想法显得更加孤单无力,最终向自己低头。
但是,强有力的父亲越来越近地向他走来,这种气势压过了一个二十岁小伙子的力量。旦增骤然停下来,大伙也随之惊讶地停下来,看着一脸汗水一脸懊恼的‘旦增,又看看站在他们面前的索朗多吉。索朗多吉这时倒坦然了,像是在跟儿子较劲:小子,敢和老父比试,老父一个表情就让你歇气。
索朗多吉拉起旦增的手。硬气地命令道:“跟我回去,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
旦增脚踏实地地站着,任凭父亲怎么拉动也不动,用一脸不满地沉默回应。索朗多吉心里正高兴旦增的这种反应,这样,老师们就会出来说话,自己的疑问也就会得到解答。
果然,从还未完全铺落的尘土中走来一位笑容可掬的老师,他彬彬有礼地回答着索朗多吉关于训练队收入及其它方面的问题。什么一年多少钱啦?什么时候拿到手里面?这样的收入年年都有吗?能到拉萨去吗?自己这么大岁数能不能参加?家里的人全部都能参加吗?等等。一直问到索朗多吉露出满意的笑容。
“噢,真是太好了,我们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天天弹唱的六弦琴会这样神奇。我们参加不了没关系,旦增参加也行。且增,你好好练啊,你的婚事我今天去旺姆家说明情况,商量推迟,他们一定会理解的。你放心地练吧!要听老师的话。”
旦增因为婚事和父亲露骨的种种疑问,不满地怒视着索朗多吉。,同时不经意地看了看队伍中的措姆,被措姆眼中飞过来的一把干硬的青稞穗扫得火辣辣地生疼。是啊,大家都满腔热情地认真训练,而自己从一开始就被这婚事搅得心烦意乱,加之父亲问这问那,似乎自己参加这个训练队不是为了去拉萨,而是为了钱,甚至还让忙碌辛苦的老师不得安神,让处处占上风的措姆平添得意,这让人们眼中的堆谐之王脸面放在何处?旦增这么想着,索朗多吉已经哼着小曲走远,队伍在老师的指挥下重新练起来。
这一夜,旦增彻夜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