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延河》2014年第10期
栏目:小说榜
哎!那是一个谁
那就是咱的那个有名的二妹妹
对畔畔的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
那就是咱那个有名的那二呀那二妹妹
你在你的那个圪梁梁上哥在一个沟
你瞭见哥的那个妹子你就招一招哟手
对畔畔的那个圪梁梁上长着十样样草
十样样的那个看见妹子就样样好
你在你的那个圪梁梁上哥在一个那沟
你瞭见哥的那个妹子你就招一招哟手
……
春平爱吼山歌,当他的山歌经过喉咙的酝酿冲出嘴巴,把对面的山洼洼冲撞得哇哇叫唤的时候,山上起了一股细细的风。
山下秋桃的心像爬满了毛毛虫痒痒得难受。
这是开春季节,大地像女人丰满的胸脯,踩上去软绵绵的。
太阳光暖融融地洒了一地,把春平照得浑身是劲,在这漫天的清风和阳光里,春平肩(扛)着犁,赶着牛上山。春平一上山就满心的欢喜,他一高兴就喜欢唱山歌,他唱的都是地地道道的陕北信天游,每每唱歌的时候他总要憋足了劲儿,字正腔圆地唱歌,把满心的欢喜和快活唱出来。春平是山里最有名的民歌歌手,在田间地头,在热闹喜庆的日子里,只要你听到一首首悦耳的民歌那一定就是他唱的,春平的身上处处闪耀着民歌的光芒。因了民歌春平往往要受到“攻击”,一旦遭到攻击,春平只能是束手就擒。“春平再唱一个,只一个。”“春平再满足一下嫂子,嫂子几年没有听你唱歌了……”这一句话出去,就有故事了,围观的人不管下文,下文他们听不进去,他们就喜欢抓住“最核心的内容”,“春平再满足一下嫂子……”“春平就满足一下你嫂子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在一片混闹和嬉戏声中,悠悠扬扬的信天游就会飘起来。这时候的人群里没有了嬉闹声,许多人就会眼睛睁得大大的,每张嘴都张得大大的。到处呈现出一片寂静,没有说话声,没有嘈杂声,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地安静,萦绕在他们耳畔的是河湾里的蛙鸣声,潺潺的流水声,春平的民歌声。此刻的人们被民歌慑服了,他们在民歌声中被彻底陶醉了。
就在春平正陶醉在自己歌声里的时候,冷不防脸上、手上、裤子上,到处是湿漉漉的。原来是他赶着上山的母牛正四腿八叉地猫着腰撒尿,春平站在一边,看着母牛把尿撒完,继续上山。
春平一边走,一边向村子里张望,往年的这个时候村子里是异常热闹的。谁家的孩子呼唤父母,春平是听得清清楚楚,村子里什么事也瞒不过他。那些鸡呀、狗呀、驴呀……的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似乎在举行一个大合唱。虽然没有旋律,但他听得舒服,他甚至可以根据那些动物的叫声判断出是谁家的鸡在叫,谁家的狗在吠。然而,现在村子里是寂寞的,大合唱没有了,人影也少了。几年前,村子里男人们都出去了,他们打工,做生意,他们当老板……他们出去了,但是他们的女人依然坚守在村子里,这里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阵地,是他们的总后方。人们的生活就像一台戏,戏的前台是男人们的表演,女人们操持着后台,她们是幕后的推手,有了她们前台的男人们就可以放开手脚。
村子里的人少了,那些曾经在外的男人们举家迁出,把女人也带出去,把戏的舞台搬到了城里,并且把他们的女人推到了戏的前台,前台后台的人尽情地演,现在村里的人简直是少得可怜,稀稀拉拉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前村有一家,后村有一家,前村一家有两口人,他们是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妻,后村一家只有一个人,是个老光棍也五十多岁了。他们两家很有意思,像跷跷板的两端在保持着平衡。中村他们一家,就他和老母亲。还有一家是寡妇秋桃家,秋桃家就秋桃和几个孩子。孩子们在家里的时候很少,他们都在外打工。
春平没有离开过家,他依然坚守在村子里。春平不属于老弱病残的行列,但是他的人生有硬伤,在他的戏里,后台上没有人,只有个年迈的母亲。春平的民歌很富有杀伤力,尤其是对村子里的那些女人们这种杀伤力显得更有威力,但是这种杀伤力也让他心灵上留下创伤。他天生对女人有种畏惧,那种畏惧是长在他心里的一块疤。几年前,村子里的人很多,非常热闹,特别让春平记忆犹新的是,村子里的几个漂亮姑娘,曾经几度让春平魂不守舍。其实他们中有几个都给春平抛过媚眼,春平的心里对那种眼光是渴望的,它就像一团火,时时在灼烧着春平的心,把他的心烧烤得五内沸然。虽然春平对那种眼光是渴望的,但是他无法消受,每每遇到那种光,他都像电击了一样,心就会突突地跳,要蹦出心膛似的。春平经常遭受着那样的折磨,他恨自己,感觉自己很不争气,又无可奈何。
在潺潺的流水中,他们经常在一起嬉戏;在蜂飞碟引的鲜花和碧草间,他们在一起追逐嬉闹;在清风徐徐,月影朦胧中,他们促膝谈心……这都是春平的梦,这样的梦他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每次都花样翻新,每次都影影绰绰,每次都让他如痴如醉。看似唾手可得,却遥不可及。梦醒之后,经常是发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几年,春平看见村子里的女人跑光了,他心里着实慌了,那一个个嫁出去的女子们,大多是给他送过秋波的,春平痛恨自己,多少次的机会他都没有把握,他感觉自己太无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