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清明》1998年第01期
栏目:中篇小说
说不清怎么回事,邹鲁就成了一个独身女人,许多人见了邹鲁都打哈哈说,你也赶时麾信奉独身主义啦?有两个结婚多年却对婚姻很不满意的老嫂子带着情绪感叹:“这年头,恋爱婚姻也就那么回事,还是你这样活得自在……”每逢这时,邹鲁总是笑而不答,等这些人走远,邹鲁就冲着她们的背影耸耸肩,心里道:“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独身啦?”
34岁的邹鲁风姿绰约。“风姿绰约”和34岁的单身女人联系在一起,无怪乎人们要把她归于某种主义的信徒。连母亲也常唠叨:“邹鲁你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想不想结婚呵?”
邹鲁身边一直有男孩,现在应当说是有男人在追她。邹鲁还是少女时就看不上那些蹦蹦跳跳的大男孩,他们象抢眼的单张印刷品,正反两面一看就找不到内容了。可邹鲁又一直排斥那些阅历丰厚的男人。三、四十岁男人的感情世界不可能是一片空白,最真最纯的感情早已随着“过去”埋葬了。邹鲁又何苦要在他斑驳的情感中争一席之地呢?目前萧磊是追邹鲁追得最凶的男人,他一天一通电话,弄得母亲挺兴奋,但她看邹鲁一派风轻云淡,又有些泄气。有时她提醒邹鲁:“给人家一点机会吧,你这么大了,错过了就不好找了。”邹鲁听着心烦,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热衷掺和她的事。今天下班回家母亲又唠叨上了。邹鲁气恼得一甩手将房门关了个严实。母亲在门外恨恨地说:“这个家里我算什么!老的天天钻故纸堆,一天说不上几句话,小的动不动就给脸色瞧,有本事你这辈子别结婚!”
邹鲁在房里大声说:“就是结婚也不嫁萧磊!此时邹鲁仿佛对萧磊有了深仇大恨。
萧磊吃完晚饭后,照例打开电视机,他受不了满屋子的寂静。他一靠在沙发上就习惯地拿起电话,他按了几个号码后突然觉得有些无趣,又将电话放下了。追一个34岁的女人不比追一个18岁的女孩。18岁的女孩容易被表面的浪漫所迷惑,电话、玫瑰花、加上厚脸皮是恋爱的三大常规武器。34岁的女人却不同,她对爱情和婚姻有着透彻的、现实的了解,而一个没有结过婚的34岁的女人在这种了解之外则还潜伏着对完美的憧憬。这样一来,很难有一个男人能让她真正倾心。
萧磊在爱情上是个常败将军。他谈了六次恋爱,却没有一次成功。第一次恋爱和第三次恋爱他是全心投入的,因此受到的伤害也格外深。他的抽屉里,有一方小小的扎头发的丝帕,湖兰色的。这方丝帕扎在芹黑亮的头发上有一种鲜艳欲滴的美。80年代初,这种丝帕并不多见,因此这湖兰色的,被扎成蝴蝶结状的丝帕成了芹独有的标志。芹是那种纯纯净净的女孩,很容易让年轻的男孩一见钟情,萧磊为芹做了不少可歌可泣的傻事。可俩人临近毕业时,芹突然告诉萧磊,她父母不同意他们交往。后来萧磊终于知道那个荒谬的原因:芹的母亲说萧磊长相福薄,芹跟着他要受苦。萧磊不知道芹为什么会接受这样荒唐的观点而和他分手。他只知道芹后来远嫁美国。以至于他蹉跎到30岁第一次遇见蕾时被蕾的忧郁抓住了,无可救药地又一次投入。他知道,这是对芹的爱的延续。可是渐渐地,他开始深爱着独属于蕾的那些特点:她凝视着人的时候眼神静静的穿透力;她对人生种种精辟的剖解;她偶尔会放纵自己喝酒,酒醉时小鸟依人的憨态……相处两年后萧磊终于有一次鼓起勇气开口:“我们结婚吧。”蕾把头埋进他怀里,耍赖似地说:“我不想结婚,结婚会让我们变平庸的。”萧磊说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为了当精英一辈子不结婚吧?蕾扑哧一声笑了,笑过之后却从萧磊怀里挣了出来,神色黯然。萧磊惶惶地看着她。蕾低眉顺眼地说:“当然是要结婚的,可是婚姻到底是物化的东西,仅有爱情是不够的……我不想贫贱夫妻百事哀。”她抬眼看看萧磊,萧磊张口结舌地听着。蕾于是继续说:“我现在不想结婚,想结婚的话我会嫁一个能给我绝对物质保障的人……”萧磊被这番话打懵了,想想自己只是工薪族一员,完全无言以对。
吸着烟想芹,想蕾,也想邹鲁,邹鲁是个随和的女人,丝毫没有人们所说的老姑娘的怪僻,但她并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萧磊打电话跟她聊,她也会很投入地聊,有时也和萧磊去咖啡馆坐坐,但当她觉察到萧磊有那层意思后,她就在谈话中很巧妙地告诉萧磊,她不会接受那种有过去的男人。萧磊说,这好象不太公平啊,这个年龄的男人若没有过去,就一定是个乏味的男人了。“所以,”邹鲁接上去说,“我至今还是一个人。”
萧磊当初跟邹鲁交往时很怕重蹈覆辙,怕情意绵绵之际对方又猛地关住情感闸门。萧磊至今也想不通为什么别人总能交到死心塌地的女孩,而自己却总碰到这些既理智又潇洒得可怕的女孩。现在邹鲁既然事先筑好了防线,萧磊反倒觉得可以放心地“骚扰”她了。权当将情感暂时寄存一下。他照旧一天一通电话过去,没话找话。只是双方都明白,他们之间此时若出现能令其中任何一个倾心的“第三者”,这种游戏也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