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阳光》2010年第07期
栏目:新锐作家
在宋庄,大大小小的美术馆、画家工作室,一年到头似乎都在对外开放,画展的消息像春节时燃放鞭炮的声音,这边还没有炸完,那边就已经点燃,噼噼啪啪,有时同时开炸。每天都有观展的人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看着画面评头论足。也有媒体扛着摄像机来采访、做专题,画商和收藏家到来时似乎都不动声息,静悄悄地把好几万元、几十万元的画卸下,提走。每年从这里送出去的画难以统计,流进来的资金是个天文数字。
有人说当今中国的宋庄相当于十九世纪的巴黎,聚集着国内外一大批当代艺术家。有的画家近年收入千万,有的画家长年累月卖不出一幅画,几年下来,连房租都交不起。我陪同香子和毛栗参加寰策划的《时光·恍惚》画展开幕式时,寰就这样向我们介绍宋庄的情况。香子听了,问,卖不出画的画家能坚持吗?寰说,呵呵,去年奥运期间,宋庄的房子不够供应,现在许多房子没有人租用,呆不下去的自然就走了。香子听了,皱着眉,叹了一声。毛栗看着她的表情说,这有什么办法啊,历史就这样大浪淘沙。
一会儿,来参加仪式的人多了,寰忙着招呼其他人去了,我们就看着一幅幅画慢慢移步。我们这群绘画艺术的门外汉对当代艺术的表现主义和半表现主义,真是看得糊涂,根本不知道好在哪里,顶多只能读读画面传递了什么,只能说声喜欢和不喜欢。香子看着颜料厚堆的画面,连喜欢与不喜欢都不敢说。当她看着寰的《某已婚男子的爱情观》喃喃自语,这幅画不知道多少钱?毛栗斜着肩膀,把头凑得很近,接话说,怎么了,喜欢了吧,想买?想买至少也得八十万吧。他的声音虽不大,但我和香子都听得清楚,于是,异口同声地问,多少钱?毛栗似乎被她们的惊乍吓了一跳,不禁环顾了四周,才说,老吴前段时间一幅《向大卫致敬》以八十万元人民币被香港的收藏家给买走了。具体要问老吴才知道,据说是老吴目前卖得最好的一幅。我们又不禁异口同声,哇!毛栗接着说,所以这幅画没有八十万你以为买得下来吗?说着得意地笑。香子半信半疑,说,这么昂贵的画这么挂着,不怕给弄坏了吗?要是谁不小心弄坏了,那八十万可就打水漂了。毛栗没有接香子的话,只看着《某已婚男子的爱情观》的画面自言自语地说,1+1=0,1+1=1,1+1=2……1+1=10,太好了,老吴不愧是诗人,文学素养不到这个层次的人,恐怕画不出这样的画。香子看看他的表情,又看看画面: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园,滚滚尘世的千万个亚当和夏娃,庸庸碌碌,爱情之箭穿过胸膛,岁月的长河中演变出光怪陆离的爱情观,他们的内心仍然孤独。毛栗的目光还没有离开画面,补充了句,知我者,寰也。香子却又叹了一声!
寰是吝啬的人,他珍惜的画,人家怎么出价也不卖。他也是慷慨的人,心中情谊比金钱重,知道毛栗对《某已婚男子的爱情观》爱不释手,竟然在他的生日晚宴上,双手把画捧上。那种举动,令大家叹为观止。送一幅画,那是什么概念啊?自从《向大卫致敬》被收藏之后,他的画市场价值就一路飙升。那晚,毛栗喝醉了,醉得忘乎所以,反复地念着兄弟太客气了和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话!香子没有回到自己的住所,似乎把自己也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毛栗。
香子是《香江文学》的编辑,今年应邀到文学院讲当代文学。在网络上,我们以前就认识了,并成为朋友,但现在我是她的学生。她一到来,就与我同住,因为文学院实在安排不出单间来,而她自己又不介意。她来京,不为学术,也不为钱,只为毛栗。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没有理想的人,爱情是她生命的灯盏。她没有回宿舍来住,我就猜到了她同毛栗的关系。接下来一段日子,香子情绪消沉,我就猜,他们可能闹矛盾了,但不便问。毛栗是宋庄文学院的老师。近些年,他成功地策划了几个大型的小说评奖活动,几乎成为文学界的权威人物,人缘特好,尤其是女人缘。我到宋庄文学院学习一年多来,听到了许多关于他的桃色趣事。最有意思的一个传言是:他某晚群发暧昧信息给几个女作家,刚好几个女作家在一起玩,各自收到信息后,有的沾沾自喜,有的秘而不宣,有的莞尔一笑。第二天早餐时,其中一位女作家把信息公诸于众,几分炫耀、几分讥讽的。她那么一念,大家一下子就全明白了。于是,有人骂着,这算什么人啊?简直不把女人当人看!我呸!呸!呸!呸!当然,这只是道听途说,其中狗仔队般的人应该不少,未必真有其事。但传言多了,就令人信以为真了,俗话说人怕冷言,大概就是这样。我虽然对一些传言半信半疑,但去年,毛栗与一个叫小晴的姑娘一段时间里天天在一起的事情,我是亲眼目睹的。小晴会吹箫。那箫的声音,鬼魅一般摄人心魂。我猜想毛栗也是被那箫声摄走了魂魄,而愿意天天同吹箫的人粘在一起的。那时,文学院的梅老师竟然为之争风吃醋,大骂毛栗不地道,欺骗她的感情,弄得整个文学院风起云涌,结果大家反目,不相来往。因此,我开始心里猜测香子与毛栗的关系,为香子担忧。
香子年长我三岁,三十八了。她与毛栗初识于一个网络文学论坛。毛栗从一出现就进入了她的视线。她从他的文章中,读到了他的才华、为人谦让。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而给他寄书和杂志,却不敢袒露敬慕之情,怕表达不当,有失矜持,引起误会。后来,在香港的一次文学活动中,香子正同一些朋友拍照留影,突然一个男子在她面前晃动了一下身子,整齐洁白的牙齿间,轻声说出两个字,毛栗。啊!毛栗!香子瞪大眼睛说着,既吃惊,又高兴。她没想到在香港可以见到他,一会儿忙招呼人帮忙拍照。他们就那样一见如故,仿佛久别重逢。每次活动,都是闹哄哄的,人们相互交换名片,相互客套和合影。待香子同一些人拍完照,回头寻找毛栗时,他已在返京的航班上。一切来得突然,也结束得匆忙。香子心里既有懊悔也有喜悦。她看着电脑上彼此瞬间留下的合影,总会时不时地说,傻哥哥笑得多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