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胃一直不好,母亲来电话说他最近的状态非常不好,经常睡到半夜就坐着再也睡不下了。我是了解母亲的,一般能挺过去的事母亲是不会向我提起的,看来这次她也实在是没辙了。
父亲每次去医院都是我陪着,事后哥哥嫂子连问候都不曾有。父母乡下的稻秆子里是生不出钱的,平时父母有什么身体不适,都是我在出钱带他们看,所以每次看病回来母亲都是一副过意不去的样子。
这次,我不想再求近去一般的医院作一般的检查,我决定带父亲去远一点的市医院。我把这个想法告诉阿强,是想让他帮我弄一辆车。他在银行是管信贷的,要开口借辆车还不是一个电话的事。
好友玉琴打我三个电话,我都没有理她。我正准备如何向我的领导请假陪我父亲去看病呢,要知道这个大院里马上要人事大变动了,我当然不能惹恼我的领导。
下班的时候,看到一个短信“你再不来见我的话,就永远见不到了”。这个鬼丫头,准是又在和她的老公怄气了。她跟她老公开心的时候是不会想到我的,不开心了就来找我,好像我是专门为她候着的。好在我习惯了她的喜怒无常,小题大做。
玉琴是我中学同学,清纯可爱家境又好。那时我俩同桌,她的老公就是坐在我们后排的邹晓东,一个皮皮混混的差生。那个时候玉琴对邹晓东是不屑的,甚至是讨厌的,可不知怎么的后来两人还真成了。这个结果至今还令我们所有的同学疑惑。
我径直去了玉琴家,果然被我言中,昨晚她和邹晓东吵了一夜,原因是她发现丈夫的手机里有一条暧昧的短信。
作为多年的朋友。我是了解她的,这事要是搁在别人身上也许根本不算是件事,可搁在她身上,就会把事态想得严重了。生活中,玉琴是一个一板一眼的人,有时异性一个过分点的玩笑她都会当真,所以在情感上。她是容不得半点偏差的。
几天过去了,阿强也没提车的事,也没过问我父亲的病情。他的这种冷漠常常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就是这样无法沟通,每次,在遭遇这种冷漠时,我不会再多言半句,我把满腔的怒装在肚内,我会很长时间不露笑脸。在我心里。他无视我娘家的人和事就是在无视我。
我没再要求他。我有几个要好的同学他们都有自己的车,只要我愿意开这个口,弄辆车算什么,但我不想求他们。
那天,我联系了一辆出租车,我故意让出租车一大早来我家接我,然后再去接我父亲。我知道我跳上车的时候阿强正探着头往这边张望,我心里明显感到一种快意。
每次陪父亲去镇医院,我是不用规规矩矩排队的,我可以像游鱼一样在各个部门一路绿灯闯到底,直到我从最后一道取药的窗口出来,看着还在排队的人我心底总会升腾起一种优越感。可是挤在市医院的人堆里,我身上所有的细胞都没了活力,我只好机械地做着该做的事,我的眼神是惘然的,我甚至妄想这一刻我要是有一手通天的本事该多好,我尝到了等着看病的滋味。
父亲被我牵来牵去,像个孩子似的,最后,我们在走廊上等结果。
当那个老头最后从镜片下瞅瞅我又瞅瞅我父亲的时候,他用手扯了一张小纸片写下了“CA”,然后朝着我扬了扬。那一刻,我眼前的一切突地空旷无形,一颗心直往下坠,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倾其所有,我也要救我的父亲。
可事实上我是那样的无助,一下领悟到了钱的重要,悔恨平时为什么置它于身外而不知道积攒。可知道这个道理已经晚了,我们只得原路返还,一路上,我还是强挤着笑。
对于父亲的病情我不打算告诉哥哥,我怕直肠子大嗓门的嫂子随便跟哪个乡邻一扯。被父亲听到不等于催他的命吗?
晚饭后,姑姑像往常一样来串门,她见了我的第一句话是“我本来还可以早点来的,就是因为等他的电话现在才来。”她一脸的喜色,在白炽灯的灯光下我甚至看到她的脸有点潮红。姑姑嘴里的他是市府里的一个人物,曾名噪一时,现在正和姑姑黏乎着呢。
姑姑原是我们镇的副镇长,去年退休了。本想退了后和姑父一起颐养天年,没想操劳了大半辈子的姑父一觉睡下去就再也没醒来。
姑父死后还不到一年,姑姑就和那人有联系了。
姑姑说那男的以前在她印象里是何等威严的一个人,可现在居然会在电话里冲她唱“说句心里话,我也有爱……”嗓音出奇地好,犹如阎维文的原唱。
姑姑像一个孩子每隔几天都要跑来告诉我,他打来几个电话了,电话里说了什么。她脸上兴奋的表情和说话发飘的样子。是会让你忽略她鬓边的白发。可我有时会给她泼点冷水:“姑姑,你想找个伴是对的,可不能找他呀,他可是有老婆的。”姑姑眼珠子一转:“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们又不打算结婚的。”姑姑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般一往情深着。不过她有时也会有点迷茫地问我:“他是不是因为退居二线觉得空虚才来找我的?”大多的时候,我是个听众。
可今晚,我容不得她再说她的事,就哭着把父亲的病说了。姑姑显然没有思想准备一下子呆了。
隔了好久,她才叹了一句,也算年过六旬了,活一天算一天吧。可是姑姑说我父亲才过上好日子呀,福还没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