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结束后,周雨歌异常专注地听讲,她妈在家不停地说她是花了2万元进来的。
她旁边和她后面的两个男生不停地讲话,她决定去找一下班主任何老师。下午放学前,周雨歌在打扫卫生,扫地的时候,宋可欣和另外一个比较矮的女生一蹦一跳地过来跟她说:“喂周雨歌新座位表出来了,你不看看吗?你可以换同桌了。”她急得扔下扫把,差点被绊了一跤。她当然要看这个座位表,用手指找着自己的名字。
她的同桌是赵凯。
第二天周雨歌旁边坐了一个皮肤很白的人。
他桌子很乱,书包也很乱。他不爱说话,上课也不像前任同桌那样吵人。他前面是一个戴着粉色细边眼镜的短发女生。他们一直没说话。
课间宋可欣过来找她:“周雨歌,我们玩逗笑吧。”
“好啊。”周雨歌斗鸡眼和动鼻子的战术让任何人都没法忍住笑,任何周雨歌认识并且跟她玩过这游戏的人。
周雨歌的新同桌始终不怎么说话,他一天到晚趴在桌子上,头枕在自己的一只手上。她那几天带了两本莎士比亚悲剧集和喜剧集,一页也没有看,他就借她的书枕在书上。阳光照在桌子上有点扎眼。
下午第一节课是生物课,新的实习老师戴着一副很大的黑框眼镜,她说着很标准的广东普通话,每当她把牛奶说成“刘奶”的时候都有一大帮人跟腔。
生物课很吵,似乎变成了同桌间互相了解的课堂。前一天晚上周雨歌忘记抄课表了,她就只能尴尬地看着老师从她身边走过,斜着看了一眼她只放了一个笔袋的桌子。正当她望着投影发呆时,她同桌终于把头转了过来,无精打采地说:“我叫赵凯。”周雨歌怀疑他是否在跟她说话,“啊?哦。”他转过头去继续趴着,老师已经注意到他了。他把有点皱的生物书推到她桌子上说:“帮我做笔记,我要睡一会儿。”周雨歌心想他睡了几会儿了。
生物书上没有什么可以记的,她就啰嗦地把一句话就能写完的笔记增加到几行。自从赵凯把书推给她后就一动不动了。
下午坐在开了空调的教室里,听着老师沉闷的嗓音,发呆的时候时间都停了。
旁边的同桌睡着了不知道有没有做梦。《致爱丽丝》的主旋律是学校的上下课铃声,周雨歌正转着笔,铃声响了,她转头望了一眼黄色的挂钟。铃声打破了这一点点安静,铃声停止不到一秒种就响起了做操的音乐,周雨歌烦躁地把腿上的外套扔在桌子上准备去做操。
她看到赵凯还趴在桌子上,推了他一把就走了。她慢慢吞吞走出了凉快的教室,瞬间被一股热气笼罩,宋可欣从后面冲上来,挽住她的胳膊,这样让她觉得更热了,手臂皮肤上有一层黏黏的汗。她们走到操场边听到老师拿着大喇叭说:“快点快点,跑步入场。”于是她们就装装样子,鞋底蹭着地面,像是在努力跑过去。
到了操场上,周雨歌拼命地踮起脚尖找他们班的队伍,在大老远看到高个子的男体育委员,就真正地跑了过去,进了班里的大队伍后感觉很安全。
他们都不会做初中的操,就看着初二的人做。初二的人可能是嫌操太丑了,按体育老师说的话就是“没骨头一样,伸不直胳膊伸不直腿”。他们就照着那样学。就在周雨歌眼睛盯着初二那边看的时候,站在她后面的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女生压低声音跟她说:“何老师在后面,小心点。”周雨歌没回头看,怕和老师对视,就伸直了胳膊伸直了腿。结束后,周雨歌正准备快速跑回有空调的教室,站在舞台上的老师拿着大喇叭喊:“等等!立正!先别走!”
他接着说:“击掌三声解散。”后面有个男生说:“我去,他就说这个。”
汗布满了脖子。周雨歌快速走回教室,和宋可欣一起。教室门是锁着的,他们一群人用衣服领子擦着汗,等那个慢悠悠走过来的拿钥匙的人,给他让出一条道。
接着眼保健操的音乐响了:“眼保健操现在开始,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第一节……”
中学的眼保健操和小学的一样,他们都会做,中学的眼保健操也和小学的一样令人讨厌。周雨歌半眯着眼睛,脏手在眼睛周围揉来揉去,做完操回来时不能洗手上厕所接水,值周检查的人戴着红袖章,逛来逛去。
“睁开双眼,请到室外活动,或眺望远方。”
上课铃响了,老师还没来。过了漫长的几十秒后,何老师快速走进来,进门时拎着水壶和钱包,抱着一本英语书和教辅,嘴里同时说着:“好,拿出英语书。”
赵凯睡好了,他坐直,把周雨歌的书还给了她。她检查了一下有没有他的口水。
这一节课他们高度紧张,因为何颖她动不动就突然叫人起来回答问题,没有规律。
就英语课来说,铃声是一种解脱。周雨歌专心地听着她讲课,忘了时间,铃声让她大吃一惊。
周围站着很多人,都是被抽起来没回答好问题的,包括赵凯。何老师似乎没听到铃声,继续讲,布置作业。她说:“过两天我们要选两位课代表。”然后叫了一个第一排的矮个子女生帮她拎水壶和教材,自己拿着钱包出去了。昂着头。甩着手。
一节课不说话嘴巴里面都干涩了,第三节是自习课,周雨歌站起来,抖抖裤子,裤子都粘在腿上了。这时宋可欣来找她了,她叫她陪她去买东西,她甩着刚充了100元的校卡,来到小卖部。她跟那个穿白色大褂的老大爷说:“要一包薯片,柠檬茶。”那人用有点口音的普通话问她:“一盒还是一罐?”她挠了挠头说:“一罐,啊不是不是。一盒,不对,一罐,算了,一盒吧。”那个老大爷的一点点耐心显然被她透支了,秃了顶的光头也开始晕乎乎的了。他说:“到底一盒还是一罐?”“一盒。”她拿着冰冰的柠檬茶和一包鼓鼓的薯片说:“哎好烦呐,剩下94块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大家表达自己心里感受时只会说:“哎呀好烦啊。”
她们一回到教室就上自习课了。自习课可以说是狂欢课,有几个人的笑声很大。
这时赵凯看上去也挺兴奋的,毫无睡意。他转过来,加入了他们几个人的谈话中。他说我讲个笑话吧,冷的,没等别人回答他就开始了:“一个火柴人在街上走,走啊走,突然觉得头上有点痒,就挠了一下,然后他就着火了。”这个没什么好笑的,以前都听过。周雨歌从来不觉得火柴人笑话好笑,周雨歌好像从来没觉得笑话好笑过,自己经历过的丑事才好笑。但他们看在他刚苏醒的份上就装作笑了一下。
然后他们就开始讲中式英语,差点笑哭出来。宋可欣说“女神”的英文是什么,是“girlgod”吗?
就在另一个人讲一件好玩的事时,全班突然间安静下来了,大家都觉得奇怪,互相看,朝门口看,老师也不在啊,过了两秒钟,又开始大声喧哗起来了。
周雨歌说:“知道为什么这样吗,我看过一条微博说发生这种情况是因为在这附近有人死了。”赵凯反驳她说:“不对!那是因为天使走过这里,大家才不约而同地这样突然停止,毫无原因的。”班里的自习课总会这样。
快下课时,全班又一次像刚才那样安静下来,过了两秒钟后又吵起来了,于是他们中的一个人大喊说:“啊啊一个天使死了。”
疯完了一节自习课后,嗓子都有点哑了,周雨歌收拾书包和宋可欣一起走出校门,走在校道上时,太阳是红的,把路也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