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靠学校大门外,有三间小房,是田兰商店。田兰商店是学校商店,挂的是“北山学校商店”的牌子,但因为承包人是田兰,人们习惯叫田兰商店。田兰这人有些来历,见过一些世面。在生产队的时候,田兰是妇女队长,领着生产队妇女与天斗与地斗与队里的男人斗,全公社出名。后来又当大队妇联主任,去过大寨,见过当时全国最牛逼的农民。后来大队不叫大队了,叫村委会。村委会成员实行海选,第一次海选就把田兰给选下来了。田兰败在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高中生手里。田兰先是不服,说人家拉选票了,到乡里去告。乡里说,别折腾了,铁打的衙门流水官,哪有铁帽子前程啊。田兰倒也算开通,就没再告。
啥啥都实行承包那阵儿,田兰没包山没包地儿,找老陈承包了学校商店。当时找老陈的还有几个,但最终老陈包给了田兰。
老魏和田兰的关系不错。关系不错不是因为老魏是保管,还管小伙房,油盐酱醋的都到她那去买,能够照顾她的生意,而是田兰承包商店时老魏给她说过话挣过口袋。
田兰承包商店,学校里有人反对,主要是何大嗓。何大嗓是本村人,知道田兰为哪方神圣,就在办公室里宣传说:“田兰外号叫‘舔卵子’,当妇联那阵儿,花花儿事多了,这人要上咱们这儿来,还不得乱套?”
老魏对何大嗓的说法不以为然。老魏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一面火烙不熟。事得一分为二地看,不能啥事都推在一个女人身上。”
这话后来就传到了田兰耳朵里。田兰十分感动,认为老魏这人不错,关键时刻能主持正义。
其实,老陈最终把商店包给田兰,不是因为老魏给田兰挣了口袋,而是被田兰的一句话感动了。田兰说自己这辈子就喜欢文化人,说自己已经没有机会成为文化人了,但能够和文化人群靠近一点也好,希望校长能给她这次机会。就冲这句话,老陈就不能不把商店包给她。
“难得啊,”老陈感慨说:“咱们老师要是有这么高的认识就好了,就不会叫苦连天地发牢骚了。”弄得老师们心里好一阵子不痛快。
老魏是保管,是保管就得管学校的财物,商店是学校的财物,所以老魏也就能管得着田兰的商店。再一个,老魏还管着学校伙房,伙房里日常所用的油盐酱醋花椒大料,以及招待客人的烟酒糖茶,都到田兰商店去买。因此,老魏平时在田兰商店的时间要比在办公室的时间长。办公室靠北墙那个旮旯里有老魏一张桌子,但老魏一般不用,只是到月末结伙食账时用一次,平时就在那空着。这倒是给老师们提供了方便,放个包或杂物什么的,也挺好。有时,谁在集上买了一把芹菜或韭菜西红柿啥的,也都堆在那儿。
五月节过后,老魏的粉还剩下五十多斤。老魏找田兰,说:“搁你这吧,带带拉拉卖,啥时卖了,再给我钱,卖不了算我的。”
田兰说:“中,就搁这呗,也不占地方。”
老魏说:“这两天给我累的,可别说了,我得侧歪一会儿。”
商店里面屋子有一铺小火炕,将将能睡两个人,老魏就侧歪在这铺小火炕上了。
田兰呵呵乐着说:“怎么样?本来想显一把能耐,没承想落几天小货郎当当。”
老魏眼睛看着房笆,说:“我这几天一边卖粉一边寻思了,我也没惹着老陈啊,犯得上这么收拾我?这人啊,就是没良心,要说老陈,我对他不差啊,要酒我给他买酒,要菜给他买菜,还想咋着?哼,忒没良心!”
田兰说:“我看老陈这人不错,大大咧咧的,啥说的没有,还是你自己做事不妥当。”
老魏说:“嘁,啥不妥当,就多要三百斤粉,搁一个大学校身上,也不算个事儿……我琢磨着,还是有点别的说道,要不然,也不至于。”
老魏这么一说,倒让田兰想起一个事来。田兰说:“老魏,你说过你是‘储备校长’来着?”
老魏想了想,说:“我好像是说过吧,咋了?”
田兰说:“这就对了,问题就出在这儿。”
田兰就把过节前老陈吃狗肉时的那一段演讲告诉了老魏。
老魏吃了一惊,说:“你听谁说的?”
田兰说:“宋凌凌跟我说的。”
老魏半信半疑地说:“就因为这一句话的事?其实我也就是说着玩的,他还过意了?”
田兰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犯忌话可不在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