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1059900000001

第1章

来源:《清明》2013年第04期

栏目:中篇小说

腊月门儿里边了,兴儿过门没半年的新妇又跑了。兴儿妈讨债一样找上村长天平的家门,埋怨个没完没了。天平环抱着双臂,笑吟吟地望着她乐:“婶子婶子,你别着急,她还能跑到哪里去,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只能认得她娘家的门儿。你回家里去坐炕头儿上喝茶等着,我这就安排人开车把兴儿新妇给你接回来。”兴儿妈的指责还有点意犹未尽,但脸上已经绷不住了,黑黄的脸上纵横的皱纹开始绽开笑容,她夸奖天平:“这还差不多,天平你说我们这样的恓惶人家,出了窝心事,不找你这村长找谁?我就说我们全家都投票选你当村长选对了,你婶子的眼睛算没瞎么。”

天平从腰间摸出手机来,握在手里,嘴巴凑近兴儿妈的耳朵低低地说“鬼话”:“婶子,说正经的,马上又要换届选举了,你们全家的票没问题吧?还有你那些相好的婶子大娘,你都去给我说几句好话,这回再选上,你和我叔的低保你就不用管了。”他直起身来,呵呵地笑着,大声说:“兴儿的残疾证现在是三级吧,我今天就进城去县残联找人,保证鉴定成二级,二级就能吃残疾人低保了。婶子你别光看人家铁头这回要换一级证,铁头没了一只脚,兴儿不是还是个全乎人吗?咱宁愿娃是个正常人,能靠自己吃饭,是不是这个道理?”兴儿妈做嗔怒状:“看你说的,你婶子不糊涂,不投你的票,我们全家还是人吗?”天平满意地笑着拨通副村长虎娃的电话,吩咐:“你过来开上我的车,去接一下兴儿新妇……”他扭头问兴儿妈,“婶子,我记得是金海妈做的媒吧?”兴儿妈说:“不是她是谁!”天平又对着手机说:“去的时候把金海妈拉上,她是媒人。”

兴儿妈哪有闲工夫坐在炕头喝着茶等,她回家给小平车上扔了块大包袱皮,推上车去村北头的纸箱厂捡废料了,大儿媳也在纸箱厂当工人,每天抽空给婆婆把废料捡拾在一起,等着她来拉。村里不少家户都换了天然气灶,兴儿妈不说嫌一罐气好几十块费钱,只说还是烧火做出来的饭吃着香。秋后县里实施“村村通油路”工程,村里的街巷都硬化了,兴儿妈推着小平车走在平坦的水泥路上,心情和十几二十年前走在布满车辙、终年潮湿发霉的土路上没什么两样,总觉得有窝心事重重地压在心上:大儿子已经四十出头了,开春就要当爷爷了,六十多岁就成了祖奶奶,这是让兴儿妈心里很提气的一件喜事;小儿子兴儿从八岁起得了脑膜炎落下后遗症,三十年来一直像个奶娃娃被父母养着,兴儿妈人前咬牙切齿地咒他:“早死早安生,我也熬出来了!”兴儿一到眼前,她刀子一样的目光不由自主就变柔和了,柔软得能在儿子身上绕几圈,像个襁褓一样把他裹起来。

正午起风前,副村长虎娃拉着做媒的金海妈回来了,兴儿的傻新妇不在车上。虎娃把金海妈放到兴儿家大门口说:“婶子你先进去说着,我去把天平接过来,他在兴儿妈跟前有面子。”金海妈笑着说:“没接回来就没接回来,她还能把我吃了!”

虎娃“嗡嗡”地开着红色的旧捷达车走了,金海妈拍打拍打身上不存在的尘土,走进院子里。兴儿妈正在柴棚里卸车,金海妈过去帮手。兴儿妈哼哼着说:“不回来,不回来拉倒,我还少口人吃饭!”金海妈拉住包袱皮低声“鬼话”:“兴儿妈,娃有毛病你知道吗?”兴儿妈拽拽包袱没拽动,没好气地说:“全南无村都知道我娃有毛病,这是什么丢人败兴的事吗?”金海妈手上使着劲儿,和兴儿妈“拔河”,脸上的表情神秘起来,声音压到不能再低了:“我说的是兴儿那方面不行你不知道?”兴儿妈就放了手,骨节粗大的手掌搁在包袱上,像个没有生命的塑料假肢,她垂下头望着自己的手,花白稀疏的头发垂到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布满棋盘般纹路的下巴。金海妈瞅见她的头顶有很大一块儿落光了头发,露出黑红的头皮,这个发现让她对兴儿妈的窝心事感同身受,她俯身趴到包袱上,把脸凑在兴儿妈下巴底下说:“人家娘家妈什么也没说,把我叫到女子屋里,把女子的衣服脱得光光的,让我看。——女子雪白的身上都是牙印子,青一块紫一块,没个好地方。”兴儿妈一动没动,恨声嘟囔:“我还没嫌她女子是个憨憨哩!”金海妈想笑没敢笑,多少有点羞涩地说:“她妈问那憨女子,兴儿每天黑了睡下都和你干些啥,憨女子说兴儿的‘狗筋儿’不顶事,只会用牙咬她,用指甲掐她,还用打火机烧红了缝衣针扎她,她就跑了。”

兴儿妈瞅着她,突然就笑了,又咬牙切齿地诅咒:“他咋早不死,早死早安生,我也熬出来了!”

金海妈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就说:“虎娃接天平去了,他们一会儿就来了。”她又瞟了兴儿妈一眼说,“人家女子妈也没说退婚的事儿,我寻思着反正还没领结婚证,这彩礼退不退的你给个话儿我去说。”兴儿妈呆呆地想了半天,龇出黑黄的门牙来恨恨地说:“我们家那个小‘祖爷爷’谁惹得起?退了婚他要不高兴连饭也不吃了,好歹先把这个年好好的过了再说吧。”

茅房里那株巨大的椿树上突然传出几声“鬼笑”,听着瘆人,金海妈就替兴儿妈骂了几句那只藏在树叶间的猫头鹰:“龟孙子,大天白日你鬼叫个什么,还嫌人心里不平整?”

副村长虎娃把车开进村长天平家水泥漫地的大院子,停在两辆农用大金刚中间,把车钥匙递到闻声迎出来的天平手里。天平拧着眉头问:“白跑了吧?”虎娃笑着说:“可是个屁呀!”天平批评他:“怎么这点事也办不了?越是这样的恓惶户儿,咱越要重视,兴儿妈那张嘴就是个大喇叭,她把咱们的好处给村里广播一遍,比你拉上一车色拉油挨家挨户去送顶事。”虎娃搔搔头说:“我知道我知道,出了特殊情况。”天平问:“一个神经病人,能有什么特殊情况?”虎娃摆摆手:“天平哥,你先别躁哩,让嫂子给炒两个菜,咱哥俩咪一壶,我有‘希古景儿’讲给你听!”天平扭头进了门:“这点小事办不成,还想喝二两,我家里没酒!”虎娃嬉皮笑脸地跟在屁股后头进了屋。

两人对坐,虎娃弓着背只顾往嘴里夹菜,天平挺直着腰板垂下眼皮瞅着他。喝得天平脸皮儿像关公了,虎娃还是只顾一个人偷着高兴,天平把酒瓶握在手里,面无表情地瞅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信不信我一瓶子砸过去给你开了瓢儿?”虎娃笑嘻嘻地说:“你看你看又躁了!”他瞟了端个碗在一边看着电视吃饭的村长媳妇一眼说:“嫂啊,我和我哥说个正经事情,你婆娘家不合适听,你先忙你的去吧。”大个儿的村长媳妇把白里透红的长脸变酸了,讥讽虎娃:“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能有什么正经事情,别在我家里胡说八道!”天平拧着眉头看了媳妇一眼,黑着脸用温柔的腔调说:“你就出去怕啥,不碍你婆娘家的事儿!”媳妇端着碗站起来翻了虎娃一眼,“咯咯”地笑着出去了,一路撂下话儿:“(尸求)势吧,让我听我都不听,能有什么值钱的话说!”

两人又碰了一杯,虎娃开了腔:“天平哥,你猜为什么兴儿的神经媳妇要跑?”天平不搭腔,冷漠地望着他。虎娃把酒倒进嘴里,咂咂嘴皮儿,夸张地回味着“啊”了一声才说:“神经女子的妈把金海妈叫进里屋去不知干啥,回来的路上金海妈还不好意思告诉我,我猜是兴儿的那东西硬不起来,金海妈才夸我什么都知道,还叫我别跟别人说哩。”天平原本沉着脸,“扑哧”笑了,想了想说:“我还寻思那个神经女子不懂得这方面的事情。”虎娃就大笑起来,络腮胡子像个张飞,露出两排烟牙:“好我的哥哩,你也太实诚了!这都不是最有意思的,你知道那女子还跟我说什么哩?”

“说什么,一个脑子不对的女子能跟你说什么?”天平温柔起来,慢慢给虎娃倒了一杯酒。

虎娃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说:“那女子妈说不让女子跟我们回去,谁来接也不回去,兴儿敢来接就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正说得热闹,神经女子叫了一句:‘要是三喜和海云来接我,我就回去!’”

天平又皱起了眉头:“三喜和海云?这是哪里和哪里?”

虎娃大摇其头:“好我的哥哩,你是村长,耳根清净,没人敢在你跟前翻这些闲话。——这是早百十年的事情了,三喜不是给他哥连喜的纸箱厂当保管么,海云也给连喜看厂子……”

天平打断他:“你别说废话,咱村里的厂子咱村的人我还不知道这些个?!”

虎娃撇着嘴角冷笑:“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村里早有闲话,说三喜和海云把在厂里干活儿的几个小媳妇睡了的事儿吗?你知道他们欺负铁头是个残疾,把铁头媳妇秀芳睡了吗?你知道兴儿媳妇为什么说‘要是三喜和海云来接我,我就回去’吗?肯定是三喜和海云哄着那神经女子睡过,那女子觉得那种事情美了,才能记住他们——你信不信!”

天平阴着脸看看虎娃:“净胡(尸求)说哩,海云的姐夫嘉成是咱村的支书,这肯定是想当支书的人造谣哩。虎娃你别看我和嘉成不对劲,这种背后下刀子的事情我还真看不上眼!”

虎娃不高兴地说:“哥你就是太直,我可是听说嘉成不停地到镇上和县里告你的状,说你给村里铺水泥路时贪污、造假账、领着村委干部大吃二喝,让把你撤了哩!马上要换届了,有人看见嘉成跑到城里找连喜,肯定是让连喜回来和你竞争村长。哥,咱也要早点准备准备。”

天平觉得很可笑,鼻子里哼哼两声,脸上泛上笑意说:“管他们搞什么阴谋诡计,我是村里人一票一票选出来的,想扳倒我先得过了村里人这一关。他们也不想想,这些年我给村里办了多少好事,哪家我没照顾到?”他挺直着腰板伸出胳膊去和虎娃碰了一杯,嘱咐道:“你少喝两杯,后晌开车和我去趟县残联,铁头、兴儿和村里那几个瘸瘸跛跛换二级残疾证的事情得赶紧办了。”虎娃贪杯,说:“这段儿酒驾查得太紧,你让庆有开上他的面包车,咱一起去吧。”天平说:“也行,正好把几个瘸瘸跛跛全拉上,一锅儿都鉴定了算了。”

酒在肚里燃烧起来,鼻孔里就开始冒烟,天平也傻笑起来,掏出手机给前任支书银亮拨过去,拉着长短调说:“银亮哥,你光知道住城里,住在儿子家享福,也不管咱村里的事情了。你回来吧,你回来我们还选你当支书,把狗日的嘉成踢下去么!”银亮在那边嘿嘿地笑:“天平,有事儿说事儿,别说那不该说的。”天平也嘿嘿地笑着说:“也没什么大事,后晌我和虎娃拉上咱村那些个瘸瘸跛跛去残联办证儿,你家娃不是在政府办公室工作么,你让他提前和残联主席说一声,我去了省事。”银亮笑着说:“他就是一个办事员,和人家搭不上话。”天平不答应:“那不行,你说咱村的事你还管不管,你要不管,我也不管了,我也辞职去城里做买卖呀……”

银亮被逗笑了,说:“那行,办完事你来我店铺里,我还有事和你商议哩。”

天平脑袋搁在沙发扶手上,鼾声如雷,虎娃和他脚对脚躺着比赛打鼾。村长媳妇进来使劲推男人:“快起来,人家庆有开着车来接你们了,后晌不是还要去残联么!”两个人晃晃悠悠地起来,天平洗了把脸,虎娃说不用洗。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上了庆有的面包车,看到庆有被火车轧掉一只脚的挑担铁头早在车上了,又挨家挨户去接那几个有名的瘸瘸跛跛。兴儿妈看到天平,没有提上午接媳妇的事情,依然对天平千恩万谢的。天平环抱着双臂教兴儿:“兴儿你记住了,到了地方,下车时别自己走下来,我让虎娃和庆有抬你下来,把你搀到残联,鉴定的医生要让你站起来走两步看看,你就说站不起来,他们要把你扶起来让你走,你就摔地上,记住了吗?”兴儿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从小看见穿白大褂的就腿软,想站也、也站不起来。”天平又笑眯眯地指责兴儿妈:“我说婶子,当年娃得了脑膜炎,你要舍得花钱送到县里的医院看看,能落下这毛病?”兴儿妈就咬牙切齿地恨自己:“可说是呀,我和你叔都是扁担倒地上不知道是个一字的大老粗,那个时候要是你当村长哪有这些糟心事情!”

天平满足地上了车,自己坐在庆有旁边的副驾驶座位上,说:“开车!”从倒车镜里,他看到看热闹的婆婆妈妈们还在望着车屁股指手画脚地夸奖自己。

路过废弃的村办小学,铁头瞭见支书嘉成的小舅子海云从大门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编织袋,就探身拍拍准备打瞌睡的天平,指给他看。天平定睛一看,吩咐庆有:“停一下!”他推开车门跳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海云跟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海云也盯着他,两个人都不说话。

“你手里提的什么?”天平醉眼朦胧,嘲讽地望着海云问。

“我家角屋的窗玻璃被风刮破了,到学校教室卸了几块,回去装上。”海云漫不经心地回答。

天平环抱双臂冷笑起来:“谁让你卸学校玻璃的?你姐夫批准的?”

海云躁了,叫起来:“天平,你别狂,你别忘了你是二把手,我姐夫才是一把手!迟早收拾你,你等着……”他要走,迈出一条腿却没走成路——被天平扯住了肩膀。海云扭头瞪着天平,天平笑吟吟地望着他。

“你笑什么,谁和你笑?”海云的眼神有些怯了。

车上虎娃要下来,庆有把他拉住了:“你别下去,海云是个泥腿子,你看村里谁惹他!不信你看着,就算是天平哥拿他也没好办法。”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虽然都是些老汉、婆婆妈妈和娃娃家,没个正经人,也像看耍猴一样把他们围了起来,看到是村长揪着支书的小舅子,就没人出来劝架。海云把那边被扯住的肩膀用力挣了挣,没挣脱,又叫起来:“天平,老子不尿你!”

酒精的作用,让天平的心情很好,他还是笑模笑样的,但是扯住海云肩膀上的衣服不撒手,他想起虎娃讲的海云和三喜在纸箱厂睡小媳妇们的事情来,嗓音轻松地问他:“我问你,你和三喜在纸箱厂干了什么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海云愣怔了一下,看到天平的眼神,明白过来,他撒起泼来:“你管我干什么,你算老几,老子又没日死你妹子……”

他正用怒骂来壮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天平拽倒在地上,瞪着眼张着嘴想不明白刚才两个人都站得好好的,怎么现在自己就和大地平行了,而村长已经骑到了他的身上,水泥马路睡着挺舒坦,太阳的光芒刺着他的眼,他看到一个巨大的拳头阴影砸向自己的脸,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杀猪般号叫起来。太阳的光芒一忽儿被遮住了,一忽儿又刺着海云的眼睛,他哭了起来。

天平打完了,有一点气喘,拍拍身上的土,笑着望望死猪一样躺在水泥路上的海云,他冲叔伯大娘和娃娃们摆摆手,温柔地劝着他们:“回去吧,回去吧,别看了,我还有正经事要去办哩。”他径自上了车,喘着粗气对庆有说,“走!”

庆有发动车子,看了一眼村长,有些口吃地说:“天平哥,你可给村里人出了气了!”那些瘸瘸跛跛跟着嚷嚷:“打,怎么不打死他个龟孙子!”其中兴儿最激动,他宣布:“天、天平哥,今年我们还选你当村长,谁不选谁是你、你儿!”

办完正事儿天已经不早了,天平推说还有点事没办完,让虎娃和庆有拉着那些瘸瘸跛跛先回村里,他自己顺着县城新建路溜达。进了腊月门儿了,和村落里变得更加寂静不一样,城里比平时更嘈杂了,连汽车喇叭声都有了着急过年的味道。天平想:真热闹,各村里的人都跑到城里来凑热闹了,能买些啥年货呢,县城的超市和镇上的超市其实卖的是一样的东西,就是人腿贱,有事没事要到城里跑一圈么。

他看到佳佳超市的招牌,脸上的神色像看见自己家院门一样,平静中浮动着一丝傲然,甩开脚步走进去。老支书银亮和儿媳妇就在门口的收银台后面,银亮冲他无声地笑着,天平问道:“买卖好吗,银亮哥?”

“就那个样子。”银亮脸上绽露他惯常的羞涩笑容,站起来迎向他,回头对儿媳妇说:“回去跟你妈说你天平叔来了,我不回去吃饭了!”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超市,顺着被乱停乱放的汽车和自行车、电摩挤占的人行道往饭店走,天平说:“我把海云打了。”

银亮回头笑着看看他的脸:“是吗,你惹他干什么!”

天平冷笑一声,没吭气。银亮说:“你这是打他姐夫嘉成的脸,以后你们这班子更不好搭了。”

坐进银亮经常光顾的小饭店,点了一盘凉拌鸡丝,一盘炒土豆丝,一个烧牛肚汤,一个烧鱿鱼汤,开了一瓶金家酒,两个人喝着。天平说:“银亮哥,我话不变,你回来干吧,我最愿意和你搭班子。”银亮羞涩地笑笑,笑纹都往鼻尖那里挤,说:“喝着说着。”

喝得脸皮儿像鸡冠子了,银亮问天平:“听说县里把咱村的盐碱地和董庄的苗圃都规划到了韩国工业园区,定了给咱一亩赔偿多少了吗?”天平说:“户主每亩两到三万吧,集体能到八百万……”他给银亮倒上酒,打量下他的眼神说,“银亮哥,咱村账上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多钱?有了这钱,谁当支书村长都不熬煎,想办什么事情办什么事情,想办多少事情办多少事情,老百姓能不承认你?你要不干支书,这好事情可都成了嘉成那狗日的了!”银亮笑眯眯地和他碰了一杯说:“我再考虑一下吧,”他眼角堆着笑纹,“嘉成一大家子好几个党员,党员比例他比我有优势,上届选支委的时候就是这么把我日鬼下去的。”天平说:“(尸求)!他一家子党员多是前几年的事了,这次咱把在外地打工的党员都叫回来,他家最多也只能产生一个支委,五个支委有三票给你,他就干瞪眼!”银亮的脖子和面皮都喝成了粉红色,笑容更加羞涩了,说:“天平,有你支持,咱就争取再搭一回班子!”天平振奋起来,昂扬地说:“这就对了,谁不听话,我收拾他!”

同类推荐
  • 夫妇善哉

    夫妇善哉

    《夫妇善哉》描写了能干的艺伎蝶子和浪荡公子柳吉之间的琐碎生活。作者以极其冷静的笔触虚构了一对夫妻极其平凡而又琐碎的现实生活,在小说中吃喝拉撒与生老病死并重,看似絮絮叨叨中蕴含着让人欲罢不能的的破灭与哀愁之美。庶民的生存状态不过如此,一地鸡毛、凄凉又幸福。本书同时收录《续夫妇善哉》《俗臭》《放浪》《天衣无缝》《乡愁》《萤火虫》《夜光虫》等所多篇小说,皆为织田作之助的精彩之作。此次出版作者除修正上版中错译、漏译的部分外,还增收了《续夫妇善哉》一篇,使《夫妇善哉》没有结尾的遗憾得以圆满。此篇为日本2007年在织田作之助的手稿中新近发现的,此次为中文首译。我认为没有人比我更深刻地理解织田君的悲哀……织田君,干得漂亮!——太宰治
  • 像翅膀一样飞翔

    像翅膀一样飞翔

    张祖文是近几年来活跃于西藏文坛的一名作者,尤其是他的小小说在全国反响较大,拥有一批读者,被评论界誉为“藏边体小小说”。本期我们将向读者推介,他最新创作的关于西藏新农村建设的中篇小说《像翅膀一样飞翔》和一组小小说《忽然天好蓝》。阅读张祖文的小说,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而且身心必须去掉浮躁,你才能在淡雅的文字中寻觅到作者给你的幽幽清香,让人精神振奋。作者是个理想主义者,他对笔下的主人公赋予了满腔的热情和为实现理想奋斗不止的精神。这正好与现今社会人的精神颓废、道德沦丧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我们通过阅读他的作品,感受美,感受善良,感受人间犹存的真情。
  • 大江大河

    大江大河

    王凯、杨烁、董子健主演的正午阳光新剧《大江大河》原著小说,《欢乐颂》作者阿耐作品。全景展现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社会、生活变迁,深度揭示历史转型新时期平凡人物命运。荣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 奖。豆瓣评分9.2分。《激荡三十年》作者、著名财经作家吴晓波,《新周刊》副主编蒋方舟,著名文学评论家雷达、程光炜、白烨、张颐武力荐。读《大江大河》,有人看到权谋,有人看到商略,有人看到国策,有人看到整整一代人的命运浮沉。还原国家与个人进步背后的苦泪细节。青年入世启蒙之书!本书完整收录了《大江东去》(1978-1998)和续作《艰难的制造》(1998-2008)全部内容。
  • 厚土净土

    厚土净土

    李旭雨先生的作品,总能使人想起了那句老话:文如其人。所谓的心画心声。虽然文章千古事,著文者也是可以有饰伪的,但本性在此在彼总会流露出来。还是如汉辞赋家所言: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
  • 西游八十一案:大唐泥犁狱

    西游八十一案:大唐泥犁狱

    《西游记》中唐僧师徒经历的九九八十一难,实为八十一案,这些案环环相扣,连绵不绝,穷尽了人世间罪案的种类,案案直指人性深处的贪婪,自私,恶。大唐贞观三年(公元629年),春三月,霍邑(今山西霍县)县衙远远走来一名僧人,这僧人年有三十,眉目慈和,仿佛眼内的一切都让他充满了喜悦。他叫玄奘。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满脸大胡子、高鼻深目、肤色黝黑、偏生裹着白色头巾的西域胡人。这胡人身材高大,背着个大包袱,一路上东张西望,活泼有趣。他是玄奘的大弟子天竺人波罗叶。……这一前一后走来的二人,便是名著《西游记》中唐僧和孙悟空的真实原型。从踏入霍邑第一步起,他们便注定卷入整个西游阴谋与诡案的核心——十八层泥犁地狱,这座地狱是局亦是饵,是人世间所有的罪恶,是九九八十一案的起点,更是大唐国祚得以延续289年的历史绝密。这座地狱大门早已开启,只待玄奘师徒入局见证……
热门推荐
  • 完美至尊思远哥哥

    完美至尊思远哥哥

    张家先祖张化天创无上心法太玄真经,打造太玄剑,在玄天圣域力战群雄,最终惨胜,张家也元气大伤,蛰伏修养,众世家有心者,打心法宝剑主意,用奸计在先祖完美至尊突破之时令其中毒,突破不成被反噬重伤根基,拼尽全力碎太玄剑为十二份,扔进时空乱流,记录心法于太玄印,分印为四,分称太虚,太古,太荒,太矶。出关交代后人找回太玄碎片,重组太玄剑,带领张家重回圣域。后将一生对剑道理解灌注于太玄玉,供后人参悟以及甄选资质。做完这一切后燃烧自身血脉封印张家府邸,遣送张家后人到外大陆,后来由于伤势过重坐化。而张家开始衰败颠沛流离,世代守护心法,举家为保血脉,得忠义之人相助,流落到低级世界苍岚大陆,期间太玄四印也流失只剩一枚,张家人走丢了很多。苍岚大陆灵气稀薄,张家每代家主遵传承家训,尽力以不全的心法培养后人,望终有一日重回巅峰。故事从第三十八代家主张雷开始。流浪数万年的张家迎来了本文主角,张雷小儿子张思远......
  • 凰医帝临七神

    凰医帝临七神

    (原名《焚尽七神:狂傲女帝》)前世,她贵为巅峰女帝,一夕之间局势逆转,沦为废材之质。魂灵双修,医毒无双,血脉觉醒,一御万兽。天现异象,凰命之女,自此归来,天下乱之。这一次,所有欺她辱她之人必杀之!他自上界而来,怀有目的,却因她动摇内心深处坚定的道义。“你曾说,你向仰我,你想像我一样,步入光明,是我对不起你,又让你重新回到黑暗。”“你都不在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像向仰你?!”爱与不爱,从来都是我们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带走了所有的光明与信仰。
  • 僵尸崛起系统

    僵尸崛起系统

    【新书:从召唤开始无敌全球】作为一只带系统的牛逼僵尸,叶枫觉得自己应该要走向人生巅峰了吧?可怎么回事……左边邻居是驱魔世家马小玲。右边是道家抓鬼道长毛小方!又不是穿越电视剧,那些人物干啥要乱入?作为僵尸,真的很亚历山大啊!“法海你怀里的是什么?白蛇?你灵宠?还有名字叫白素贞?”“阿漆你弟弟叫龙龙九?陆小凤?”
  • 逆天狂妃之最强召唤师

    逆天狂妃之最强召唤师

    从小她就发誓要让自己变强,强到不受人欺负,可以保护自己的家人,于是一直以来她都偷偷的锻炼自己,在武者体能测试上更是测出自己拥有先天九段武者修为,也因此被城隍庙负责人收为徒弟,而在城隍庙负责人送出的礼物中,却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也是这个秘密让凌月能在修炼过程中不断前行。
  • 流光重庆

    流光重庆

    一所压力山大的重点高中开学第一天,好性格的顾秋荻认识了高冷的萧垒,学霸李沐阳发现还有一个比他更学霸的神秘人物简单,成绩平平的陈柯和左月也要在高手环伺的环境只中求生存……青春的校园,青春的烦恼,也是记忆中最美的花季。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消失的世界和神秘的文明:努比亚(谷臻小简·AI导读版)

    消失的世界和神秘的文明:努比亚(谷臻小简·AI导读版)

    在广袤无垠的非洲北部,在孕育生命的尼罗河畔,红海之滨,除了众所周知的古埃及文明外,还隐藏着神秘的、令人神往的、拥有丰富而又璀璨文明历史的被遗弃的伊甸园努比亚。努比亚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500年以前,它是世界上已知古老的黑人国家,世世代代在文化与经济上绽放着自己的光芒。然而它却突然谜样地没落然后被遗忘,无人问津。
  • 内幕真相(第二次世界大战史丛书)

    内幕真相(第二次世界大战史丛书)

    本书综合国内外的最新研究成果和最新解密资料,在有关专家和部门的指导下,以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进程为线索,贯穿了大战的主要历史时期、主要战场战役和主要军政人物,全景式展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恢宏画卷。
  • 这个快穿不对头

    这个快穿不对头

    #总有宿主爱碎觉##总有系统是坑货#[宿主亲,你滴任务四帮别人上位,不四干掉主角啊!!]“又不是我干掉的。”妗忧摊手。[...]“再说了,干掉主角对任务又莫得影响。”[...]很有道理啊...[1v1]日常皮
  • 哦我的天,你竟然修仙了

    哦我的天,你竟然修仙了

    越乐乐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跪在一块石碑面前,手里拿着一把剑,口中喃喃念着古老的咒语。念到一半,一颗白菜不知从哪里火速飞到她身上,紧接着一声“哎呦”,一抹灰黑色的影子从天而降……砸到了越乐乐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