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母亲她的身体不好我的妻子下岗两个多月了而我的孩子刚上高二在这个时候你们把我抓来你们想没想我的家人是怎样的感受我是怎样的感受不行不行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必须把我送回去哪怕我只有两年的时间就是一天也不行半天也不行我要见阎王爷说清楚你们怎么能犯这样的错你们错得也太离谱了你们怎么能这样工作也太没责任心了我要补偿我相信有我说理的地方等我见到阎王看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们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带他来的年轻麻脸根本按不住他,一向木讷的丁西此刻口里有一条高悬着的河,他那样冲动,以致邻桌的目光也都瞄向了这边——“说完了没有?”里面的那个人终于看了丁西一眼,“还想不想解决?”
不知道为何,瞬间,丁西便觉得自己矮了下去,他的力气也被抽空了。
“你过来。我没说你。”青年人凑过去,他们再次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个单子先放我这儿,我不能给你,这个人我不能收,他不该这时来,错不在我这儿。错也不在我这儿,你看我的单子上写得很清楚,我没有半点儿的错误,你把它给我我交上去就是了,至于情况我会汇报给我的上司。不行,刚才我没好好看就给你盖了章,这个单子不能给你,你回去把情况弄清楚了再说。大姐,这不是我的义务,我只负责把人带来,到这里,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错不错和我没关系,我只负责我的这部分。难道责任在我?我也不负这个责任,在我这里,这个人不应当这时候出现,他就不能出现。你把他带走。“你让我把他带到哪里去?”现在,轮到青年麻脸激动了,“我把他交给谁?我不能把他养在家里吧?凭什么啊?”
“不好意思。我不能接收。我们没这个权力,也没这个义务。”里面的那个人语速依旧缓慢,并没有半点儿的焦急,甚至,她还拿起一支笔,在手上不停地转着。“我也不能带走。”两个人,就这样僵在了那里。
总不能这样僵下去吧,这样也不是办法……丁西向外面看了看,猜测着,十点多了吧,妻子一定发现自己死了,她在打电话,联系母亲和孩子,联系单位、殡仪馆,也许运送尸体去火葬的汽车已经在路上——丁西探了探身子,清清自己的嗓子,“大姐,你经验多,你说,我们应怎么办?我怎么才能回去?”——“靠一边去!”青年麻脸并不领情,“你插什么话!有你什么事儿!”
缩回去的丁西一肚子委屈,怎么会没我的事儿?这本来就是我的事儿,你们再不解决,我可能回不去了,再也找不到我的身体了。想到这,他又低低地哭起来——当然,在那个场合,他不敢哭得太过悲痛,影响到正在办公的和出出进进的人们。
这样吧,我可以把他领走,你是没有责任。可我也没有。你给我单子,我把他和单子一起交给上司,让他去处理。不行,单子不能给你,给你就是我的责任了。不行。没单子我交不了差。我不能给你。谁知道你带来的人不应该死。我把章给盖了。你要拿走,责任就变成我的了,我就解释不清了。可没单子,我怎么和上司去说?那不成了我的责任了?……你回去,让他们再给你出份单子就可以了,反正有底档。这份作废了,我不能给你。大姐,不能你说作废就作废,这样,我拿回去,上司看过了我再送回来。不能给你。我倒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反正你不能拿走。
十点。十一点。别的桌边的人过来,听上一会儿然后又转回去。十一点十分,后面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他站在女人身后,怎么回事?两个人向他解释,我没责任,我也没有责任,这件事和我没关系,我只负责我应做的。我也是,我只负责。那这张单子……“你不能拿走。”被称为主任的黑衣人声音坚硬,“这件事,你确实没有责任,我会和你的上司联系,看看失误究竟出在哪儿。”可我不拿走单子,怎么向上司交代?要不,请你们给我出具情况说明,怎么说明,就是把情况解释清楚,我是严格按照规则完成的,你们也是,但我们之间出现了……“在证实失误出现在哪儿之前,这个书面的解释我不能开。不过我会和你上司联系的,说明不是你的问题。”
晾在一边儿的丁西认真听着,几次想过去插嘴,但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在这个间歇,他好不容易抓住了空闲,“主任,那我呢,我怎么办?”
你先等着!青年人已经很不耐烦,我们的事还没解决,你站远一点儿!现在回去已经晚了,上司肯定会怪罪我拖沓,即使他不说……“你是刚上班不久吧,年轻人?”黑衣人盯着他的脸,“如果你懂事的话,我建议你先回去,和你的上司说明一下,后面的沟通由我来做。总这样耗着不会有任何作用,我想你也不能太不把我的话当话,你的上司也不会这样。”
我还是想要一个证明,证明我完成了我的任务,并且完全按时……
“我们不能开具这样的证明,它不在我们的职责范围之内。”
——主任,那、那我呢?丁西的眼泪又下来了,他控制不住,我的家人一定很悲伤,我不能总在这儿,再说,如果回去太晚,他们把我的身体处理了我又该怎么办?
黑衣的主任很是宽宏,没有理会身侧两个职员关于下班了到吃饭时间的催促,而是静静地把丁西的话听完,“唉,你这事的确让人同情。这是个意外,无法预期的意外。这样,我会尽快和负责此事的部门联系,努力解决好你的问题。你和老周保持联系。”他指了一下已经离开桌子的女人,然后走向了后面。
“我,我怎么联系?”丁西追上走出门口的青年人,现在丁西把他当成是最近的稻草,“我怎么才能知道结果?现在,我家里一定乱成粥了……”我怎么知道,青年麻脸并不想当稻草,他也是心事满腹,真是倒霉,别人干十年二十年遇不上的事儿倒让我遇上了,这是我第三次执行任务,就变成了这样。你别粘着我,停下,现在我们没关系了。
——怎么会没关系了?丁西很是恼火,是你把我带这儿来的,你就把我丢在这里不管?那可不行!你得把我送回去!你不能这样不负责任!
我为你负责,那谁为我负责?连个证明都不开给我!青年人一把推开了丁西,去的时候上司规定我十点前回来,后面还有事儿,现在倒好,都十二点多了!连饭也赶不上了!
这样吧,被推开的丁西冷静下来,这样,你送我回去,反正也用不了多长的时间,我好好地请你吃顿大餐,肯定不会让你饿肚子。再有什么需要,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全力去做,这个你放心,只要你肯辛苦一下把我再送回去……再晚,我怕来不及了。
“我叫你别跟着我了。”青年麻脸停下来,他更为冷酷了一些,“阳间饭我吃不惯,也没胃口。我不会送你回去的,除非是上司要求,否则就是严重违规,这样的事儿我不能做。”停顿一下,他哼了一声,“你以为地府的时间和你阳间的时间相同?告诉你吧,到现在,你其实已经离开五天了。我用的是,阳间的概念。”
五天?丁西一下子感觉自己掉进了冰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