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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夜幕降临,山中寒气逼人,受伤的修真者已被分批送去城市疗养,剩下的则不肯离去。苦远情知他们心意坚决,劝说不动,便将事先准备好的一百多道符咒分发给众人,嘱他们一人守好一个方位,将整个黑焦山控制起来。如此,如同在黑焦山上结了一张看不见的大网,任何一个方位出现异常苦远和迦弥都能及时发现并赶过去支援。

修真者得令后散开,赶往各自方位。苦远与迦弥也行动起来,潜入黑焦山,避开机关,饶过暗哨,来到黑焦河,破冰,深入地下层,再分头行动,连夜施法为长达五十公里的龙脉做了个非常厚实的屏障,防止花妖狗急跳墙将其毁损。

待一仙一佛再次会面时,已接近黎明时分。顾不得大量仙力消耗带来的一身疲惫,迦弥随苦远赶回营地,将洪轶拖起来,叫他去山门前喊话要求见花妖。他俩则化作两个修真者,施咒掩去仙气,跟随其左右。

花妖仗着自己魔法高强,又控制了龙脉,命小妖们放人进来。

三人被蒙着眼睛带进山,待除去眼罩,发现在一座山神庙里。花妖抱着酒坛子高坐在大殿上,取代了山神的位置。看见洪轶先嘲讽他一番,问他怎么落到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田地。

洪轶装可怜,将自己的倒霉经历碎碎叨叨说了一遍,并给花妖看身上多处伤痕。花妖嫌他罗嗦,叫他直接说目的。洪轶便指着身后两个修真者说这是凡界使者,为蒙小九而来,如果放了她,一定既往不咎,保证他安全离开凡界。

花妖哈哈大笑,讥讽道你们这些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判?命令小妖们将两个修真者捆了带去酒窖,灌醉后再泡进酒缸内做成酒糟肉。

迦弥和苦远做了一番抵抗,假装不敌,被捉住、五花大绑地送往酒窖。他俩当然不能任由一帮妖精糟蹋,趁几个妖精七手八脚搬酒缸时,收拾了他们,将他们塞进空酒缸内封好,再化作妖精模样出酒窖,一路上只要见到妖精就立即出手点穴,藏至隐蔽处。不多时,已经将明哨,暗哨端掉了十几个,妖精过百。

苦远掏出斩魔剑给迦弥。“你去找小九,她若使得这把剑,花妖自然不再成为威胁,若使不得,只管找机会带她走,贫僧这就去找山魈老妖晓以利害,争取和平解决这桩事。”

“大师你要小心。”迦弥藏好剑,拎了一坛酒,循着小九的气泽而去。

再次见到心爱的小九,她正以手支颐,靠在香檀木雕花的窗框上,身上披着一件玄色毛绒披风。长发拿一根红色的帛带在发尾处随意绑了,歪斜在肩头。一张美丽的小脸苍白如纸,神色恹恹的,目光涣散。迦弥看着心便疼起来。这才多大功夫,他的小九就憔悴成这样。

屋外守着五个小妖,十只眼睛全愣愣的盯着小九看,个个都似泥塑。四周格外静谧,只有雪花在静静地飘。

小九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长长地叹息,“迦弥,你在想我吗?”

想,太想了!他在心里答道,就见小九身子一颤,猛的站直了,目光四处看,像在找寻什么,最后,看向他这里。

发呆的妖精都动了起来,顺着小九的视线看向迦弥。“狍子,怎么跑我们这里来了?”其中一个圆脸的妖精问他。

迦弥脚下没停,“山主说天儿太冷,着小的给大家送一坛子酒暖暖身子。”将随身带来的酒坛子朝地下一顿,又从怀里掏出几只粗陶碗。

几个妖精眼睛发光,一起聚拢过来。

“贾爷不在?”迦弥看向屋内。

“在山神庙等什么消息。”跟他打招呼的圆脸妖精说道,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贪婪地闻闻,再喝下。

“他走了,弟兄们心就安了。”迦弥说着话,眼睛却瞥向小九,她还在盯着他看,目光困惑。他朝她挤了挤眼睛,小九目光一滞,脸儿突然红了,惊慌地离开窗口,并将窗户掩上。

啪的一下,肩膀上搭了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一个瘦高个妖精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可不是?可惜没有美人看了。”

圆脸妖精说:“幸亏贾爷不在,这话叫他听了去,一定挖了你的眼睛,还有你,狍子,小九姑娘可不是你能挑逗的,小心被扎成刺猬!”

“嗯。那女人只有贾爷可以随便看。”

“狍子,你不知道吧。昨晚,狐三娘过来给贾爷献舞,用了媚香跟贾爷一夜风流,结果叫小九姑娘撞破结界溜走了,幸亏发现的早,被小的们给追了回来。贾爷很生气,当着大伙的面把狐三娘的皮给剥了,尸体挂在树上。真惨啊,狐三娘好容易修了个人形,命却没了。”

“贾爷可不是好惹的角色!”

听着妖精们七嘴八舌,迦弥心烦,问道:“贾爷何时回来?”

“不知道,但他离开时说只要听见霹雳雷声,立即将小九姑娘放进水晶棺内。他很快就会过来带走小九姑娘。”

迦弥听罢,闪电般出手,将一个一个正在喝酒的妖精们定了身,拖到屋前一字排开,乍看上去还是在站岗。

刚要进屋,小九的声音传来:“别过来,他设了结界,你一动他就知道了。”

迦弥开启灵智目,再看,果然一丈外有蜘蛛网般的结界,闪动着诡异的黑光。

隔着结界,迦弥又是欢喜又是焦虑地望着小九。他必须带她走,刻不容缓。

小九深呼吸几次,神情坚决地说道:“迦弥……快离开这里。他的噬魂大法已经恢复了九层功力……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傻丫头,没了你,我活着有何意义?你往后退些。”

“你要做什么?”小九紧张地看着迦弥,却听一声闷响,电光火石间,迦弥已一把抱住了她,轻柔的在她耳边说:“老公带你走。”

再次回到迦弥的怀中,贴着他熟悉而温暖的胸膛,小九的眼泪瞬间决堤,搂住他的脖子呢喃道:“我的傻瓜。”

雪下的更大了,迦弥抱着小九贴着地面疾飞,既要避开花妖设在空中的迷魂阵,也得时刻警惕来自地面的各类机关。

飞至梅花岭,空中突然一声霹雳,震得地动山摇。迦弥暗叫不好,魔界发出了信号,这意味着花妖穷凶极恶时刻的到来。

眼前突然出现一大团厚厚的黑雾,滚滚而来,瞬间将他俩困在里面,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迦弥凝神催动仙力,迫开黑雾,可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走还是会被黑雾包围。

一个声音在冷笑:“迦弥,真有种!既然来了,干脆跟我一道去魔界得了。”

“你为何不跟我一道去仙界?百花宫的靓妞比魔宫的更多更美。”

花妖哈哈大笑:“有芊渃美么?有我就随你去!”

“有,多如牛毛,芊渃算丑的。”迦弥一边跟他打哈哈,一边凝神听他的方位,一掌劈过去。

“迦弥,别白费力啦。一早上龙脉有异,我就知道是你干的,还请了个高手帮忙?哼哼,这噬魂阵就是为你设的,贾爷我喝了九尾狐的血,吞了她的魂魄,这会儿可精神了。你乖乖的把小九还给我,饶你不死!咱俩怎么说也算有点交情。”

“修蓝清远,小弟先替呼雷问候你,当年你毛还没长齐就知道损人利已了,哦,还学会偷人家东西了,你这些本事小弟实在望尘莫及啊。噬魂阵又是个什么玩意儿?小弟很想再见识见识。”

花妖没料到自己的老底迦弥都知道,又恼又羞,大吼一声“找死!”黑雾陡然后撤,空出一个球形场地来。小九脸色煞白,将迦弥往外推,“别管我,趁他阵法还没稳固,冲出去。”

黑雾突然潮水般卷涌而来,阴风阵阵,伴随着鬼哭狼嚎的声音。“晚了,宝贝!”花妖在迦弥背后现身,一股沉沉的黑雾朝迦弥袭来。迦弥登时感到胸闷头晕,魂魄被挤压得似要溢出体外。

小九迅疾揪住迦弥的衣襟猛的一旋,那股压力悉数拍在小九背上。鲜血狂喷,溅了迦弥一脸。黑雾颤动,瞬间消散,连同那股劲道一并消失于无形中。

迦弥抱住小九,发现她后背肋骨断了几根,身体便似散了架,坍塌下来。

花妖神色扭曲地大叫道:“小九,你疯了吗?”

小九斜睨着他,颤声道:“你不会懂……花妖,他……是我……丈夫,不许你动他……”

“小九,我的傻小九……是我没用!”迦弥托住她的后背一个劲往她身体里输送仙气,可小九又吐了一大口鲜血,蹙眉道:“别浪费仙气了,迦弥,我是故意的……我死了,他们的如意算盘也就落了空。我不想去魔界,那就……再也由不得自己了……死在这里我还能转世,再看见你……”摸着迦弥的脸,痴痴地看着,“我们有过约定……”

迦弥咬着唇,不让自己落泪,却哽咽了。“是,我们有过约定。”

花妖跪在地上,十指齐齐插入地下,猩红的双目仇恨地看着迦弥。“她这样都是你害的,我要杀了你!”

“夹竹桃,”小九转向花妖,目光凄婉,“我真的是你的救命恩人吗?那个故事……是真的?”

花妖痛苦地点头:“是真的……是真的!”使劲揉眼睛,想学迦弥的样子掉眼泪。明明心里难受,却挤不出一滴泪。

“你喜欢我?”小九又问道,向花妖伸出手。

夹竹桃双手握住小九的手,使劲点头。

“那就远离魔界。我喜欢……神仙,喜欢凡人,就是不喜欢……妖魔,你喜欢我,就回头。”

花妖丢下小九的手,跳向一旁。“就是神仙害你三千年没好日子过,就是神仙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你还帮神仙说话,糊涂鬼!糊涂鬼!我一定要带你去魔界,我发誓要让你过好日子!迦弥能为你做的我一样能做到!我向魔神发誓!若做不到,叫我魂飞魄散!”

小九摇摇头:“你错了,这不是我要的生活!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没错!”花妖叫道,手掌催动一股黑雾朝迦弥迎面拍去。

一道金光闪过,将黑雾迫开。“阿弥陀佛。修蓝清远,还不束手就擒?”苦远踩着祥云出现在半空中,身旁跟着山魈老妖。

花妖二话没说,双臂一展,黑雾带着啸声汹涌翻滚,遮天蔽日的黑暗瞬间降临。

“噬魂法!”苦远神色一凛,在云端盘腿坐下,手念佛珠开始念咒,但见黑雾一阵阵抖动,渐渐变薄,变淡。花妖一声怪叫,黑色水晶球跃出来,他咬破中指,将血滴入水晶球内,被困其间的魂魄立即变成血色,瞬间膨胀开来,凄厉地叫着,化成一个个嗜血鬼四处乱窜,无论见到妖还是人,见血就吸,新的魂魄又被水晶球吸进去,水晶球增大,花妖也在变大,身量不断见长。

迦弥努力护着小九不被嗜血鬼袭击,那些鬼仿佛有灵性,只攻击他,但也奈何他不得。可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黑雾所到之处,尽是惨叫声和血液飞溅的声响。

山魈老妖也未能幸免,被吸了一半血去,惊慌中,忙念个诀钻入地下逃命。

迦弥和苦远合力做了个大仙障,无论人和妖,但凡喘气的都救进仙障内避难。那些厉鬼纵然凶猛却也忌讳仙障沉稳刚强的仙气,靠近不得。

花妖在魔力驱动下,变成一个巨人,挥拳砸仙障,一边狂叫,“把小九交出来,否则我毁了龙脉!”

苦远正在帮小九修复断骨,听见花妖疯狂的叫喊,眉心紧锁。仙障被花妖震得嚓嚓作响,发出开裂的噼啪声。

“大师,我去引开他!”迦弥从一个修真者手中夺过一把刀对苦远说道。

“斩魔剑是否试过?”苦远问道。迦弥这才想起自己只顾带小九走,早将斩魔剑一事忘脑后勺去了。

斩魔剑毫无变化,苦远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正待将剑收起,小九淤积在胸间的最后一口血咳出,血喷溅到斩魔剑上,一道灼目的白光自剑内射出,磅礴之气尽显,再也不是锈迹斑斑的破剑,吓得仙障内的妖精们抱成一团,双目紧闭。

仿佛智慧开启,小九灵台忽然一片清明,倏地站起身对迦弥说道:“这原本是我的使命,不是你的。等着我。”提起剑就往仙障外冲。

迦弥从身后一把抱住她,吻着她的秀发,万语千言只剩下三个字的低喃,“我等你。”松开了她。

花妖初初瞥见小九钻出仙障,眼眸一亮,恢复正常身量,却被剑气震荡得倒退几步,眸光立时黯淡了。“你是来杀我的?你要杀我?”

“非我要杀你,自取灭亡这话很适合你。”想起那些惨死的无辜生命,小九愤怒地将剑尖指向他。

花妖血红的眼眸闪动着绝望的光芒,“我对你情有独钟,为何你对我无情无义?”

小九冷声道:“非我所愿掳我去魔界,是谁无情无义?丧心病狂,杀害我父亲,是谁无情无义?无视天下苍生,涂炭生灵,是谁无情无义?你犯下的一桩桩、一件件恶,令人发指,你也有脸在我面前提情义二字?”

“可我爱你!”花妖哧的一声撕开自己的前襟,露出胸膛,“苦苦挣扎了三千年,是靠这个执念才支撑到现在,若不然,诛仙台那次就完蛋了!看我这一身伤疤,是为了你才落下的!在S城,我懊恼没认出你,可这不是我的错,只因来凡界时遭遇了天雷劫,忘了许多重要的事,包括为何来凡界。记忆恢复后,得知你就是这次任务的目标,我有多难过,差点背叛魔界只想带你远走高飞。是魔尊许诺绝不会伤害你,我这才不惜一切代价带你去往魔界,可你居然拿除魔剑对着我,芊渃,我爱你,不想与你为敌,求你不要逼我!”

小九沉静地听他说完,反问道:“你为何逼我?你敢说不惜一切代价想实现的不是你一己私欲?”说罢,剑尖一抖,斩魔剑发出嗡嗡声响,气势如虹,一道白光刺破黑雾,直奔花妖而去。

花妖躲过剑的锋芒,大叫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一个凡人拿着一把破剑就想杀我?杀得了吗?”

“试试看!”小九眸中的温柔之色早已消失,只剩下骇人的杀气,挥剑又朝他当胸刺去。

花妖叫道:“刺得好!”不避不闪,迎着剑胸膛一挺。剑尖触及他身体的一瞬间,突然失去了光芒,这一刺便似被铁墙拦住,怎么用力也扎不透。

花妖一把握住小九的手腕,“你舍不得扎死我?”

小九大惊,这除魔剑为何失效了?趁花妖抬手摸她的脸,向一旁闪去,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剑刃上,再刺!

再次,剑尖在扎入花妖身体的一瞬间莫名的顿住,任凭她怎么使力,都不能将剑尖再送向前一分一厘。

仙障内的苦远早已通过灵智目看到这一幕,捻动佛珠,口念阿弥陀佛,遗憾地摇头。除魔剑只除魔,如何除去一个具有仙骨的花妖?修蓝清远,原本是仙也,得到芊渃一滴血在先,吞食仙丹在后,纵然修炼了魔界术法,堕入歧途,又在凡间大开了杀戒,可他终归还是仙体,若想除掉他,只有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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