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荫目送那人的背影在弄堂口消失,这才关上门。从里屋又走出两个女人,年轻女人是杨国荫的妻子叶如玉,白头发的就是姚末的娘罗氏。她俩一起问道:“刚才是什么人?”
杨国荫皱着眉头,分析说:“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但他乱敲我们的门,说要找什么曾同光,看来来者不善。还有,刚才我上街时,那个算命的王瞎子也很古怪,竟对我问长问短,他好像对我家来的客人很注意,还在我背后唠叨什么龙伏浅泽,难掩其背。”
姚末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叶如玉抢着说:“这是形容一条龙泡在浅水里,水掩不住背,这条龙就暴露了。”
正当大家紧张议论时,又响起敲门声。杨国荫连忙示意其他人进里屋,由他来看看是什么人。
镇长说:
他要抓当卖国贼的家伙
杨国荫打开门,感到很意外,门外站着两个穿中山装的人。一个小个子,脑门微秃,却很有精神;另一个则虎背熊腰,一看就是那种保镖之类的粗人。
杨国荫认出小个子是镇长袁树成,忙礼貌地问:“袁镇长,有什么事吗?”
袁镇长指指屋内,意思是他要进来说话。杨国荫忙让在一侧,请他进来。袁镇长对大个子吩咐:“注意着点,有事就敲门。”然后就闪进了门里。大个子则在外面放哨。
杨国荫脸上有些吃惊,镇长的举止好像很诡秘。关了门后,袁镇长说:“听说你家来了两个客人?”“嗯嗯,对。”“是什么人?”“是我妻子的姑妈跟表弟。”“能让我见见他们吗?”
杨国荫就朝里屋喊了一声,里面三人都走了出来。杨国荫一一向镇长作了介绍。
镇长认真地打量一下罗氏和姚末,舒了一口气说:“看来你家来的客人没问题,是规规矩矩的人。”
叶如玉问道:“听镇长的口气,你是在调查什么人吧?”
袁镇长摆摆手说:“请你们几位先回避一下,我单独跟杨校长说点事。”他们三人就又回到里屋,关上门。
袁镇长对杨国荫说:“幸亏你家来的亲戚是一老一少,少的太年轻,老的还是个妇女。你知道吗,昨晚我接到有人举报,说你家来了两个可疑的人。我很紧张,觉得务必要搞清楚这两人的身份。”
“为什么?”杨国荫问。
袁镇长叹口气:“老弟,你不是不知道,现在这里已经来了日本人,连咱们省政府的人都已经跑掉了。县府的人当然也跑了。本来我这个镇长也得跑,不然让日本人抓住或许掉脑袋。但我有八十岁老父,他宁死不走,我作为儿子也只好留下来。我是镇长,也要与小镇共存亡。不过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就是怕这个镇上来了可疑的人。在日本人没有控制这个镇子前,我还得关心着点。”
“你说的可疑的人,是指什么呢?”
“当然是那些有可能投靠日本人,当卖国贼的家伙。”
杨国荫茫然地问:“可是,怎么才能知道人家会当卖国贼?人家要当卖国贼,又为什么偏要跑到咱镇上来?”
袁镇长也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搔搔头皮说:“反正只要是可疑的人来了咱镇,咱就得小心防备。”
“那镇长看看,我这个家里,有没有这样的人?”
“没有没有。你家里的人都是可靠的,虽然你夫人的姑妈和表弟来自淮北,但我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本分的人。”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镇长告辞了。
杨国荫关上门。叶如玉和罗氏母子从里屋出来。叶如玉问道:“镇长跟你说了什么?”
杨国荫显得心事重重,答非所问:“省长县长都跑了,镇长却不怕掉脑袋,留下来抓卖国贼。”
“卖国贼?谁是卖国贼?”叶如玉惊异。
杨国荫说:“现在事情有点莫名其妙,看起来跟我们没关系,但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跟我们有所牵连,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另外三人都紧张了,一起问是什么问题?杨国荫摇摇头说:“我也说不清楚,我们只能小心一点。”正说着话又响起了敲门声。大家都你看我我看你,大气不敢出。杨国荫小心地拉开一条门缝,松了一口气,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人。杨国荫把门打开,那人闪进来。
“堂哥,你怎么来啦?”杨国荫有点喜出望外。但再一看堂哥的样子,又很惊讶。
来人是杨国荫的堂哥杨标,他神色凝重,疲惫不堪,左脸颊上还挂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
“堂哥,你是不是遇上日本人了?”杨国荫关心地问。
杨标摸摸脸颊,愤愤地说:“这不是日本人干的,我是遇上了中国的强盗。”杨标诉说起他的遭遇来。这几年杨标一直在山东做生意。由于日本人进攻中国,他在山东也呆不住了,就收拾细软回浙江。昨天半夜他在杭州火车站下车,拎着皮箱想叫辆黄包车拉到城里住客栈,突然被两个大汉迎面拦住。这两个大汉穿着打补丁的旧衣,头上戴着瓜皮帽,像是做苦力的。他们问杨标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杨标反问:“你们是谁?凭什么问我?”其中一个大汉喝了一声:“曾同光,我们等你两天了,快跟我们走吧,要不然对你不客气。”
杨标辩道:“我叫杨标,不是什么曾同光。你们找错人了。”但那两个大汉不由分说,把他推推搡搡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