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华传奇》2012年第06期
栏目：传奇时代
那天上午，王展宏没课，正准备在家做点私活，手机响了，一看，是政教处主任黄鹤的电话。王展宏不用接，就知道学校有事了，这是让他赶紧回去。
王展宏是政教处副主任，对于这个顶头的女上司，他说不出尊重，也说不出不尊重。
果然在电话里，黄鹤一个劲地催他快来，仿佛学校失了火似的。离政教处还有一箭之地，王展宏就听到了黄鹤正和一个学生家长在吵架，那尖利的声音冰渣一样从窗口钻出来。王展宏摇摇头，苦笑一下，黄鹤太有失水准了，作为一个受过教育的人，还是学校领导，咋能和一个农村妇女一般见识？王展宏想退回去，看看黄鹤有多大本事。没想到黄鹤早看到了他，丢下学生家长从里面迎了出来。黄鹤把王展宏拦到一边，嘴里噼里啪拉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事情是由三（5）班的学生侯非引起的。侯非学习不好不说，还特别爱吸烟，不仅在厕所吸，在班里也吸。以往每次发现，都是对他说教一番就让他回教室了。现在是义务教育阶段，不许开除学生，更何况他是本辖区的学生，更不能开除。清退？学校也试过，通知他家长——他没有爹了，只有他妈每天要打工，不想让他退学。对这样的学生，学校也没有办法。
这次事情的起因，是那天有人发现男厕所的墙壁上用烟头贴出了一行字：讲文明，不吸烟。校长姚景浩看到后，火冒三丈，当即通知政教处的人开会。会上姚景浩狠狠地批评了政教处工作不力。面对这莫大的讽刺和挑衅，黄鹤也急了。急了就如法炮制，召开班主任会议，会上狠狠地批评班主任们对学生管理不到位，要班主任们查出那个吸烟的学生。事也凑巧，那天下午三（5）班班主任江齐芳放学后有事，顺便到教室一看，只见侯非正在后面吞云吐雾。江齐芳大为恼火，当即把他叫到办公室，狠狠批评了一顿，问厕所里的烟头是不是他贴的，侯非说不是他贴的。江齐芳说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他也逃不脱干系。不料侯非火了，一拳头下去，把江齐芳的桌子擂了一个窟窿。
江齐芳是个女教师，个子也矮，平常说话声音也不大，很少发脾气，这下不依了。江齐芳说：“明天你把家长请来，如果家长不来，你就不要上课了！”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第二天侯非来了，家长却没有来。侯非说他妈忙。这是学生们对付请家长一贯的伎俩，其实根本就没有给家长说。江齐芳就给侯非妈打电话，让她来学校。侯非妈已经被多次请到学校了，成了学校的常客。她说忙，等有空再说吧。江齐芳当时就火了，让侯非站办公室里，不让上课，啥时候家长来了，啥时候才进教室。
这一招还真灵，第二天侯非妈就打来电话，责怪老师不该不让学生进班。江齐芳说：“你啥时候来学校，啥时候学生进班。”
一连两天，家长没有来，侯非也就没能进班上课。到第四天，家长来了，当即和江齐芳吵了起来。江齐芳不会跟她吵，便把她交给了政教处。经过调解，江齐芳让侯非进班了。但江齐芳有个条件，砸烂的桌子，侯非必须赔偿，还要当着全班同学面向她赔礼道歉。
政教处便通知侯非妈来一趟。但她总说忙，改天一定去，可就是不肯来。过了两天，江齐芳气愤不过，就又不让侯非上课了。
这样，侯非妈就来了。来了她就在校门口提着江齐芳的名字乱吆喝。
顺城中学所处位置很特殊，在闹市区，周围有许多做生意的人。更重要的是顺城县教育局和学校是错对门，许多教育局领导都在这一带住。
这天，正好是校长姚景浩值班。
姚景浩很恼火，打电话找抓政教工作的副校长郝校长，郝校长一大早去霸陵市了。姚景浩又打黄鹤的电话。黄鹤的上班时间经常是上午十点钟，除非有事情通知才肯早来学校。姚景浩在电话里狠狠地把黄鹤训了一顿，黄鹤气得浑身都抖了。气头上的她，一见侯非的妈自然没有好言语，于是两个人就在办公室吵了起来。
到这会儿，嘴唇都还在哆嗦。王展宏在政教处，分工负责处理学生事务，就是敲诈勒索，打架斗殴之类。长期的工作经验让他养成了处事不惊的习惯。面对激动的黄鹤，他不急不躁地问：“她都说啥了？”黄鹤说：“她说班主任把她孩子撵回家，不让上学。她还说班主任暗示侯非，去班主任家坐坐。”
知道了大致情况，王展宏说：“快刀斩乱麻，现在的关键是先不让她吆喝再说。”
黄鹤说：“这样的学生只有清退。”
王展宏笑笑，没有说话。这不是一句废话？能清退吗？王展宏到政教处，侯非妈看是王展宏，便要和他说话，王展宏先发制人，说：“真是老朋友了！”侯非妈说：“江齐芳不让俺孩子进教室，进去一次撵出来一次。这一次要是还不让俺孩子进教室，我准备去教育局吆喝。”
王展宏觉得应该敲打她一下，说：“反正教育局和学校是错对门！”侯非妈听出了王展宏话里的不客气，凭她和王展宏打交道的经验，她知道王展宏不好对付，也不敢贸然说话。王展宏看她不说话，才说：“我现在就让侯非进教室。”
王展宏到教学楼上，找到三（5）班。从窗口看到江齐芳在上课。他又到教师办公室里，侯非果然在那里站着。
王展宏说：“昨天江老师撵你回家没有？”
“没有。”
王展宏说：“你妈在学校门口吆喝江老师你知道不知道？”
侯非嗫嚅说：“知道！”
王展宏紧追不舍，说：“你妈做得对不对？”
侯非不再说话。
王展宏又转了话题说：“江老师暗示你去她家了？”
侯非抬起头说：“没有，是别人说让我去江老师家坐坐。”
王展宏心里有底了。
下课铃响了，王展宏去找江齐芳。
“你先让人进教室，其他事情学校一定要处理。”
江齐芳这次也是赌上了，说：“不行，他要进教室，我不上课，这班主任我也不干了。”
王展宏同情地说：“这件事如果放在我身上，我也同样生气，愤怒。可是，回过头想想，咱是教师，是有文化有修养的人，是教书育人的。她是一个农民，没有受过教育，咱能和她一般见识？”
江齐芳不软不硬地说：“按照你说的，他在学校就可以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王展宏说：“不是！你先让他进去，我自有安排。”
好说歹说，江齐芳总算同意让侯非进教室。江齐芳提出的条件是进教室必须喊报告，这是一个学生起码的素质要求。
王展宏答应了江齐芳，等到上课，按照江齐芳说的让侯非先喊报告，江齐芳允许后，进入教室。
王展宏抬头看见侯非妈在操场里向这里看，见儿子进教室了，便要走。王展宏觉得太可笑了，你以为事情结束了？他快步下楼，到她跟前，笑着说：“先别走吗，到政教处坐会儿喝点水，还有事咱得说说啊。”
侯非妈以为王展宏让她中午请客呢，下意识地摸摸口袋，里面只有十元钱。有心不想去，却又无法拒绝。到政教处，王展宏说：“咱得说说这个事的昨天和今天，还有明天。”
侯非妈不明白王展宏要干什么，愣着了！
王展宏不紧不慢地说：“事情的起因是你儿子在班里吸烟，江老师批评他，他把江老师的桌子擂了一个窟窿，对不对？”
侯非妈没有想到王展宏会提这事，说：“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咋又说这啊？”
王展宏没有回答她的话，说：“你说昨天江老师把你儿子撵回家，对不对？”
侯非妈更不理解了，就像气不足的篮球一样，蹦跶不起来，说：“是啊。”王展宏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像充足气的气球一样，说：“你还说江老师暗示你儿子去江老师家送礼，对不对？”这话真是一针见血，她马上说：“我没有说。”
王展宏笑笑，对着她点点头，说：“你今年多大了？”侯非妈怔怔地看着王展宏，不回答。王展宏说：“说过的话不敢承认？你又不是在山岗野地里说的，没有人听见。”
侯非妈没想到和王展宏说话会掉进圈套里，心里就有些发怵了，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那，那，那是我说错了。”王展宏抓着了她的辫子，说：“你承认你说了，对不对？”
侯非妈发现笑容可掬的王展宏不再笑了，脸严肃得可怕。她生怕再被抓住什么把柄，索性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王展宏却不依不饶，说：“你这是恶意诽谤侮辱别人！人家要告你！到那时，你要爬大堂，要赔偿人家名誉损失费，要丢人现眼，懂吗？”
她确实说过那样的话，听见的人一定不少，学校老师、门口做生意的，到时候爬大堂，自己一定要输官司。
王展宏看戳到了她的软肋，知道应该再扎一针，让她知道疼的感觉，说：“江老师的老公已经知道这个事情，打电话过来，要报案。江老师不让她老公管。我刚才也劝江老师，要依靠学校。”侯非妈听到这里，心里更加忐忑起来，突然觉得自己真有些过分。
王展宏说：“你还在吆喝当中夹带着骂人，这也是许多人听到的。”
侯非妈说：“无意中说出来的，我做的不对，我向江老师认错。”王展宏继续追击，说：“你儿子把学校的桌子擂坏就算了？如果别的学生都效仿该咋办？如果是你家的桌子该咋办？”
侯非妈忙说：“我赔偿，只要你说个数。”
王展宏看目的已经达到，该缓和气氛了，就说：“这样吧，桌子钱，我问问学校。”
侯非妈着急地说：“那江老师那边——”
王展宏说：“我先替你说着好话，你们两个还得坐下来好好沟通沟通。一来消除你们之间的隔阂；二来也是为了教育孩子，让他将来健康地成长做人。”侯非妈感激地说：“好好，就听王主任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