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最推理》2016年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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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传粤西之龙神生于周秦之世,载庙碑斑斑可考。
西江上下游千载,沿途村寨若立庙祀,鳞甲辉煌必极显应,利泽天下。
端州府衙门,后刑堂。
灯下,一个少年的身躯在盐水皮鞭下血肉横飞,随着“噼啪”声溅起的一串串红沫子,纷纷贴到霉迹斑驳的墙上。
行刑的弓兵抽完鞭子,便熟练地挽回鞭花,托起那少年的下颚。
少年只是咬紧牙关吸着气,冷汗冲开脸上干涸的旧血,额前有些过长的刘海散落下来,他直视巡检司李毅观的双目,居然还保持着澄澈清冷。
不知是不是夜深了,李毅观突然觉得难以言说的疲惫,与少年对视良久才道:“看你小小年纪,到底是为的什么,能叫你死扛着这么久,不肯透露一字?”
这些天对少年连番地严刑逼供,即便是冷面修罗般的巡检司也终于按捺不住:“为了你龙氏的族人?还是什么势力胁迫了你的家人?总不成是为那曾家的姑娘?”
少年依旧静默,只半垂了头,湿发半掩的眸子在光影里黑得愈加深邃。
李毅观环视几个手下,疲然靠在椅背上问:“几更了?”
“回大人,刚敲过三更。”
“行了……对了,广信府那边有消息吗?到底是什么人蛊惑游说那些沿江村寨的人,使他们竟敢偷偷以童男生祭龙神?”说到这李毅观用手按着眉心,半晌指了指两个手下,“禹门坊的事情还得严抓,你把这几日搜查以及审讯的卷宗好好抄一份,明日一早务必送到司大人府上去……据说司举人这几日回封州去了,要两月后才回,你就让他们家人去送个口信,说这小子的骨头死硬,打了这几日,却还是逼不出一个字……这死硬的贱骨头不如还是留待司大人回来,再亲自发落吧。”
粤西端州城北,小湘镇纵谷之南北,列山峰之间,七月天,傍晚时节,山村里炊火飞烟。
路中一行插着“义兴”镖号的运镖队伍,从东缓缓而来。
这趟镖单承接的是德庆县首富王三元的买卖,其货物清单除有一百两金锭外,还有拆分的螺钿百鸟屏风、纯银盆勺食器、翠玉镂雕狮子瓶一类的珍玩宝器,足足装满了二十口大箱。
“风镖头,过蓬围村地界,前面就是西江边了,今晚咱暂且在此休憩一宿,明日上了船,换水路便好走些了。”原本押后的镖师鲁钲这时策马跑到队伍前方,朝领头的镖头风正刚禀告道。
风正刚没答话,却突然一抬手,身后镖队立刻挥旗叫停。
“滴滴答答——滴答——”
一阵丧乐自前方凹陷的郁翠山间传出,紧接着一群送葬的缟素行列缓缓走出。但那列人很奇怪,只听丧乐却不闻哭声。那二十来个人走到路当中,突然停在原地,随即齐刷刷地坐了下来。
“狗日的!”鲁钲暗骂一声,通常镖队遇到此种情景,都当是绿林道上设置的障碍。但是通常都只摆些荆棘篱笆,哪有打扮成送葬队伍拦路这么晦气的?
鲁钲与风正刚互视一眼,便拍马前去,朗声喊道:“我们是三水义兴镖局的人,路过贵宝地,虎头亮个招子?”
鲁钲说的是走镖的行话,对方若是收买路钱的绿林好汉,听到镖号自然会回应。
但等了好一会,那些盘坐在地的丧家却毫无反应。
鲁钲疑惑地回头又去看风正刚,后者此刻也露出狐疑神色。风正刚下马上前,朝众人拱手道:“在下三水义兴镖局总镖头风正刚,路过贵宝地,是虎头烦请亮个招子?”
那些人面面相觑,有个圆滑些的终于开口道:“我们是蓬围村村民,今天出来送葬,不晓得你们什么镖头虎头的。”
“那你们为何坐地拦路?”风正刚更加奇道。
那些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过了一会才又道:“前方带头的是村长老,他坐下我们就坐下了。”
于是有人去拉扯那带头的老头,突然有人大喊一声:“村长断气了!”
蓬围村是小湘镇地界内一个普通山村,住着二三十户人家,背山傍水,但田地不多,村人有一半人是猎户或在附近镇上打散工。
毗邻大路边的客栈,本是蓬围村的村长家所开,因为老村长突然死掉,蓬围村里一片混乱,连客栈里的掌柜也撂下生意跑去哭丧,眼下就留个跑堂和打杂的照料。
今晚义兴镖局的队伍就安置在这。
风正刚亲手将自己的马拴到马厩后,眯着眼看墙角里一个正在狗堆中打滚的少年。少年约莫十三四岁,身上瘦得没二两肉,衣衫褴褛,背上还有不少新旧伤痕,但他跟几条土狗滚做一团,玩得哈哈大笑。
“镖头,我打探过了,这村长突然去世,还有他们送的葬,都跟村子里近日发生的一些怪事有关。”刚去打听的鲁钲回来,凑近他身边道,“这村子姓彭,前阵子祠堂翻修时挖出个地室,里面有一口旧棺材,打开后,棺材里居然有两具全身青色,却都没腐烂的男女尸体。棺材里有个小木头盒子,可能是随葬物,可惜没钥匙打不开……村子里的老人都不记得,也不认得这埋的是谁,又怕是自家的祖宗,于是大家凑点银子打算送去江边水葬。谁知道走到一半,那村长突然就死了,还叫咱晦气碰见……”
“全身发青的尸体?今晚让兄弟们打醒精神,别叫镖物有失……”风正刚这些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各种离奇事都听过不少,而这事再古怪也与他们镖队无关,他盘算的是不惹麻烦,明晨安全离开。
“镖头,还有一事,”鲁钲说到这,压低了声音,“方才跟跑堂的套话,他无意中提到今天还有另外一男一女两个人住店,就在咱到店里来之前,那两人的手脚和脖子颜色古怪,居然是青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