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大原中等个,圆圆的一张脸,很好打交道的样子。他不怎么修边幅,头发总是乱糟糟搭在额前,走路时身体微微前倾,摇摇晃晃。他与陈耀处在不同行业,同事和亲友都没什么交集,他们唯一的交集是刘丽。刘丽的一切陈耀都是从祝大原那里听来的。
祝大原说,她叫刘丽,文刀刘,美丽的丽,在旅行社做内勤。名如其人,刘丽是一个普通,娇小,又有点做作的女人,表面温柔,又暗暗使着劲儿,有点害羞,但又不容易被满足。这样的女人其实很麻烦。
他还说,刘丽跟踪他。
又有一天他说,刘丽是个骗子。
最近的一次他说,刘丽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
平时祝大原不会出现,一旦出现,就必定是他与刘丽之间又有了新问题。他会打电话给陈耀,简单的能快速得到安慰的事情,他们一通十分钟左右的电话就能解决。复杂一点的,祝大原会把陈耀约出来,他喝茶,陈耀喝咖啡,坐下来慢慢说。这是他们之间已经延续了两年的传统。
两年前陈耀和祝大原被猎头公司从根本不搭界的两个领域找过来,竞争同一家公司的一个高管职务。原本他们受到行规限制,根本没有机会碰面,面试时间祝大原在前,陈耀在后,前后错开了一个小时。却因为招聘方负责面试的领导一直没来,祝大原等到陈耀都来了也没能进入面试程序。这才有了他们作为候选人同处一室的情况。
在那家公司的形象墙背后,有一间独立的小房间,门上贴着“接待室”三个字,三扇窗全都半开,送进温度适宜的微风,桌上的百合插花散发出阵阵清香。陈耀和祝大原一人占据一头默默坐在长沙发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工作人员一再进来说对不起。陈耀和祝大原从警惕地保持距离到犹豫着相互观望,再到谨慎地互探虚实,慢慢地,越坐越近。他们交换了各自掌握的信息和对一些事情的看法,比如他们当前的工作和招聘方的情况,招聘方给出的待遇等,比较后决定一起放弃这场失之周密的面试。从接待室走出来的时候,他们彼此说着客套话,互相留了电话,礼貌地请对方先上电梯。
电梯门刚一关上,祝大原的手机就响了。他背过身去讲电话,手扶在后腰上,声音很小。挂断电话后,他转了一个面,心事重重地盯着电梯合拢的门缝。就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突然转过来面朝陈耀,一面后退着步出电梯,一面问,如果你昨天才认识一个女的,只是互相留了个电话,她今天就请你帮忙去火车站接她的亲戚,你去不去?
陈耀感到惊讶,眼前这个人正在问的和他正在做的事情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他们两个加上干坐着不说话的时间也不过才认识两个小时。如果他认为他问的那件事情有问题,他就不该向他问出这个问题。
陈耀低着头走出电梯,又缓慢走出几步后停下,用带着调侃意味的严肃腔调问,长得怎么样?
还行,祝大原嘿嘿一笑。
那还犹豫什么,陈耀鼓动他。
当晚祝大原打来电话说,人接到了,一起吃了顿饭,还比较愉快。
我买的单,他补充道。
陈耀提醒说,记住,她漂亮。
是是是,祝大原笑起来,不算太漂亮,过得去啦。又说,我不是怕花钱,是怕那女人耍我,女人是蛇,是老虎啊。
少来,你怕女人?陈耀说。
我怕坏女人。
是喜欢吧。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正是由于那天陈耀在电梯里出于礼貌,也基于当时的情况,给祝大原出了一个毫不费劲,充满戏谑感,又成人之美的主意,就发展成后来祝大原与那个女人之间一有什么,他都得把第一次充当的那个角色再扮演一回,并且不会顾忌时间,祝大原一有风吹草动就来找他。就好像他是祝大原秘密的可以随时使用的情感垃圾处理通道。陈耀以逐步产生的极大的热情纵容着祝大原。陈耀认为他这么做是出于逐渐积养的惯性,祝大原呢,陈耀觉得,是祝大原认为他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