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阳高中有两块敲门砖,一是成绩好或是有特长,二是家里有钱有势。
中考过后,我们顺利考入了市里最好的星阳高中,童正分到了特长班。此刻,上海的天气仿佛魔鬼,把柏油路都晒化了,我和罗北并没有像大多数同学那样出去旅游。北晴姨和养父都很高兴,要给我们拿钱去旅游,但我们不忍浪费他们的辛苦钱就拒绝了,只是约着童正去了趟海边庆祝初中毕业。
假期伴随着勤工俭学很快结束,我早就摸准了新学校里卖刮刮乐的小卖部。报道这天很快就来了,我让罗北先去教室领校服,自己一溜烟跑去了小卖部,嘴里念着,“新学期,给本姑娘开运!开运开运开运!”
小卖部里人头攒动,我穿过一群穿着校服的学长学姐,站到老板面前,“大叔!还有刮刮乐吗?”
老板戴着厚厚地眼镜片,露出亲切的笑容,指了指边上,“不好意思啊,妹妹,今天都被他买完啦,这小男孩全包了。”边说边大笑起来。
我气不打一处来,这么有钱,还来买刮刮乐干吗?但是如果今天没买,我这一个礼拜估计心里都会遗憾。
“同学,别刮了,你卖我一张行吗?”我拍了一下背对着我的男生。
他正拿着硬币一张一张刮着,不时发出,“老板,五块,老板!一瓶可乐!”的中奖呼喊,并不理我。
“喂!我说这位兄弟,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我对他喊道。
“有钱自己买去!”他继续趴在桌上刮卡片,头也不回一下。
我把手放在了他的后背上,真挚地说,“同学,我每天都需要一张卡来维系我对生的希望。卖我一张吧。”我可怜地央求,他转过头来,愣愣地看着我。
“我出两倍价钱!一块,怎么样?”我狡黠地笑着看他,他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看着我的脸。
“行吗?”我叫回他的魂。
“你叫什么?哪个班的?”他把剩下的几大张刮刮乐卡片拢到胸前。
“顾罗柔,高一二班。”
他笑了,“这么巧,同班同学,我叫季明泉。”他直起腰身,比我高很多,好像和罗北差不多,罗北自从初二以后长得特别快。别的男生都穿运动衫或者像罗北穿格子衬衫,他穿着一件很好看的薄夹克。
“那你卖给我吗?”我看着他。
“卖啊!”他冲我眨了眨眼睛,裁下一块卡片,拉起我的左手放在了我手心里。
我反应过来好像被占了便宜,就要教训他,他已经转头走了。好在刮刮乐没有让我失望,刮出一台随身学习机,小卖部里的学生投来羡慕的眼光,老板笑得五官都挤在了一起连连恭喜。
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刮出最大的奖!我特别开心地跑去送给罗北。走廊明净而宽阔,我正向罗北炫耀刮刮乐是绝对有用的,就听到了童正的喊声。
“仗着自己穿皮夹克,就能随地乱丢垃圾了?不知道这地是姑奶奶我扫的吗?”童正面前的男生高她两个头,可她毫无畏色。
“你再说一遍?同学们,同学们可都看着呢!你被逼我打你!”男生挥起拳头,同学们很快就聚了一堆,童正抬起手挡脸。
就在童正的危难之际,我扔了学习机给罗北,两三步冲了过去,稳准狠地给了那男生脸上一拳!罗北想拉住我的衣角,但我窜出去得太快了,已经晚了。
童正立在一旁傻傻地看着我,不知道哪个女生突然尖叫,“啊!流血啦!”
那男生见了血,一下子晕倒在地,我吓了一跳,“季,季明泉?”我也愣在了原地。
罗北赶紧冲到了医务室,叫了医生和班主任过来。等到季明泉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医务室的病床上了。我们三个围了他一圈,童正也吓坏了,埋怨自己说,“早知道我自己捡起来不就得了,还跟他吵什么呀!哎!”
“不是你一个人的错。”罗北安慰着她。
“好在他也没什么事啊,是吧,季明泉?”我看他醒了,就问他情况。
“原来,都认识啊。嗨,没事的,我就是不能激动,一生气就容易晕。”季明泉笑着坐起来,罗北扶他靠在床边。
刘老师走了进来,“身体没事了吧。”刘老师是我们的新班主任,一个有趣的中年未婚妇女。
“没事了,老师。”季明泉说。
“这个事呢,季明泉乱扔垃圾的行为呢有点太随性,童正制止的精神可嘉,但方式有待升华。顾罗柔,你是武当派来的吧?”啊?她皱着眉头笑着看我。
“老师,我可能是古墓派的。”我尴尬地笑着,罗北轻轻掐了我一下。
“我看你是水浒传里的!”她拍了我一下,“罗柔,见义勇为精神可嘉,但打人也是不对的!”
刘老师指着我们三个说,“你!你!反正你身体也没啥大事,还有你!季明泉,今晚留下打扫新教室。”除了罗北,我们三个一起领了罚。
教室里,童正抱怨着,“遇见了个冤家啊,真是倒霉了。”
“你说什么呢呢!这事儿能不能过去了?”季明泉拎着水桶进来。
“都别说了,赶紧干活吧,还得收拾新宿舍呢。”罗北边擦玻璃边说,他很仗义地留下来陪我们受罚。
晚上七点,我们坐在瓷砖地上,累得靠在了一起。童正赖在我的肩上,不愿意搭理季明泉。季明泉拿起旁边的薄夹克套上,“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干活这么久肯定也饿了,我请大家吃饭吧。”
童正白了他一眼,“谁要你请客吃饭啊!”晃晃悠悠站起身。不一会儿,我们几个到了饭店,童正抱着我感慨,“这家烤肉怎么这么好吃啊!罗柔,我要哭了!”
“那咱俩相拥而泣吧,我也想哭。太好吃了。”我抱着童正,童正应该已经原谅季明泉了。
“能不能有点出息。”罗北往我俩面前又放了几块肉。
“吃吧吃吧,管够!”季明泉笑着给我们倒饮料。我们三个就这样被季明泉收买,不,主要是我们两个。
这一顿饭不便宜,我们也没法抢着买单,季明泉结了账。我和童正扶着肚子,打闹着往外走,突然童正拉住了我,罗北和季明泉也一阵急刹车。童正一转身,悄声赶我们回去,“快!快快!往里走。”
我们又坐回了原位,“干嘛呀你?”我问她。
“你看啊!大傻子!”她指着九点钟方向,“完了完了,不正之风又要来了。”
角落里,刘老师面前坐着我们的同班男生,我记得他好像叫邓冬。他合着手似乎在拜托刘老师什么事。
“肯定是又在贿赂老师,怎么都高中了,还这样啊。”我看着罗北说,四个头挤着往角落看。
“人家可能在聊事情呢。”刘老师起身离开烤肉店,罗北望着她的背影说。
他一回头,童正已经离开座位走到了邓冬面前,“同学,我是特长班的童正,我看到了全过程,你这样是不对的。”她看着沮丧的邓冬。
“就算是没成功也没事,本来就不应该贿赂老师!”童正拍着桌子说。
“哎?谁贿赂老师了?”邓冬站起来了,他着实是一个大块头,有两个童正那么大,两只耳朵大得显眼。
“就是你!我都看见了,你请老师吃饭,还求她来着!”童正睁着大眼睛瞪着他。
“你别乱说,我,我没有。”邓冬紧张得有点结巴,他看着童正脸一下就红了。
“你还狡辩!看来本姑娘不刑讯逼供就不行了!”童正放下书包就要动手。
“别,小黑猴,你干嘛呀!”邓冬都要气哭了,一米八七的大男孩愣在那儿简直好笑,看着也不像偷奸耍滑的人。罗北一下子拉住童正,我也对她摇了摇头。
服务员过来劝架,客人也都往这儿看。我们一商量决定去外面解决这件事。
邓冬坐在马路边上,一手捂着眼睛。童正不说话也不认输,仍旧横眉冷对。
罗北按了按童正的书包,转身看着邓冬,“要不,你解释一下吧?”
邓冬居然哭了起来,一个大男人哭得抽泣不止,童正也吓到了,一时心软,“你,你别哭了吧。”她递过一张纸巾,蹲在邓冬面前。
邓冬抱着罗北就开始哭,“人人都想来高一二班,你们以为我真稀罕吗?我根本就不想来这儿!我想学画画,可是爸妈说学画画不是正路,非把我花钱弄到了这个班。”他抽泣着,罗北无奈地拍着他的背。
季明泉嫌弃地看着邓冬,嘴里嘟囔着,“大老爷们,哭什么呀,丢不丢人。”我打了他一下,轻声说,“同情心呢?”
“你懂什么!”邓冬抬起头,满脸泪痕地冲着季明泉喊,“那是我的梦想!”
“你冲我喊什么!”季明泉立刻站起身,斜眼看着邓冬。
罗北把季明泉推到身后,又问邓冬,“那你今天为什么和刘老师在一起呢?”
“我,我把刘老师约出来,就是想求她不要管我。让我自暴自弃,这样!我就能让爸妈后悔!”邓冬低着头哼了一声,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童正自知误会了邓冬,羞愧地道歉,“那个,对不起啊。”她抿着嘴,又黑又小,但双眸明亮。
邓冬气哼哼地不抬头,童正摇了摇他的肩膀,“哎呀!别气了嘛!这么记仇啊!”
邓冬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小姑娘!”
“不是,大哥,我也挺厉害的。”我开玩笑地看着他。
“其实,先好好上学也挺好的。邓冬,好好学文化课,自己在校外上绘画课,这样才可以考上好的艺术学府啊。”罗北劝慰道。
罗北的安慰终于起了作用,邓冬笑了,“好像是这么回事啊,我想考艺术学院,也需要文化成绩。”他又看了眼童正,“看在你行侠仗义的份上,不记你仇了!”童正凑近笑着弹了一下他的大耳朵。
我笑着看着罗北,“哈哈,太好了,看来我们又要多一个好朋友了。”
季明泉眨着眼睛看我,“哟,看来你可把我当好朋友了。那我们五个,以后就是兄弟了。”
“屁咧。”我笑着看他。
童正蹲了很久,事情解决了,她扶着麻了的双腿站了起来,“耶!太好了,不打不相识。回学校咯!”她兴奋地想要跳上小花坛矮墙,“看本姑娘为今朝侠女!”
话音未落,一个踉跄,摔在了花坛边。
“童正!”我们冲上前去。可童正摊在地上,唉唉叫着,面色灰白,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