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人不是我，那是谁？暗自奇怪，还没有回过神来，六指捏了刚才我准备用来砍他的斧头，朝我凶神恶煞的喊叫：“俊……阿……哦……俊。”
我指着自己对他耐心解释说：“不错，我就是陈俊，六指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六指对我的解释无动于衷，依旧气势汹汹挥舞斧头作势要把我赶出去。
我左思右想，猛然想到一件事，就一步到了院坝，伸手挖了一块泥巴，再用一根细线栓在泥巴上，递到六指面前。
这一刻，六指泪水溢满眼眶，丢了斧头一把抱住我鼻涕眼泪的流，竟然大哭起来。
这是我跟六指儿时玩的一个把戏，六指爬树比我厉害，他掏得一窝鸟蛋，看这个舍不得给我，看那个也舍不得给我，最后我在地上捡起一块泥巴，用衣服上的一截线把泥巴栓起，在他面前一荡一荡的的。
最后那一窝鸟蛋全部归我，傻乎乎的六指提了一块泥巴乐呵得嘴巴都笑不拢了。
这是我们俩的秘密，后来六指告诉我说，其实那窝鸟蛋他是要给我的，才故意要了我的泥巴。意思是只要我高兴，他做什么都愿意。
“六指别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六指识字不多，都是我教给他的。男女两个字必须认定，这样子去了外面才不会上错茅坑，很早的时候我就听人讲大城市的茅坑很高级，有男女头像跟男女字来区别。
其他就是一些简单的字，比如他的名字，陈六指，他写是没有问题的，还有我的名字，他也会写。
六指虽然是半哑，但是他会写字。
厨房灶间草木灰撒在地上，用扫帚扫走多余的草木灰，用一根木棍在地上画，就可以了。
我就是这样教六指识字。
没想到，六指现在也还使用我教授的法子，草木灰撒在地上，再用扫帚把多余的草木灰扫走。地面留下一片白，他用木棍专注认真的写；俊，你不像俊，像村长家丢失的小儿，我没有出卖你，是有坏人在背后捣乱，杀你爷爷剥皮，这个村庄有一个很古老的陋习，生换死，死换生，这个村庄只能保持一百八十个人，多一个不行，少一个也不行，所以你爷爷必须死，你老姑婆也必须死，你那晚上必须死，包括外来的甘翠更加触犯了村里的规矩，只有你们死了，村里的新生命才有计划的诞生出来。
什么破规矩？这不是草菅人命吗！我狂汗，拳头捏得咯咯响。
六指继续写道：以命换命，村里被诅咒了，超过一百八十口人，就要大难临头，万寿村以前的名字叫往生村。村长图吉利，换了一个名字，寓意是希望村里的人都长命百岁。可要是村里那位媳妇怀孕了，村长就要召集人集体抽签，抽到谁家谁就倒霉。
看六指写出来这么多字，我惊讶了。没想到一年多不见，他学会了写这么多字。我不单单是对他写出来的事感到莫名的恐惧，也对他能一口气写出来这么多字感到不可思议。
“那你怎么变成哑巴了？”
六指冲我点头继续用木棍写，边写边用草木灰覆盖第一层，再扫一次，依旧是一片白。可能他是在考虑怎么告诉我成为哑巴的事，沉思片刻，木棍在这片白下刻画出一个人的名字来；巫不言！
“巫不言是坏人？”
六指摇头继续写；巫不言救了我，我不知道被谁抓住扔进一个黑咕隆咚的洞里，在我醒来之后就看见巫不言，他说我中邪，快死了，是他用草药救我一条狗命，还喊我半月吃一颗他特制的药丸，这样可以保证邪气不会攻心。
“那你还记得抓你的人是什么样子吗？”
六指用木棍写道：一个很kong怖披头散发的女鬼。
女鬼，难道是暗室出现的那个女鬼！正想继续问，门外的老狗发出咆哮声，这说明有不速之客来了，六指抓住我朝里跑，指了指靠近暗室墙壁的床下。
不是吧！又喊我钻床底下？
我是不想继续做缩头乌龟的，看见六指一脸焦急，满眼kong怖的神情，我只好勉为其难的钻了进去。
接着听见六指把什么东西丢在地上，然后门口传来闹哄哄的声音，还有踢门的重击声。
是村长？
我趴在床底下，想起小圆镜里那张不属于自己的面孔，暗自感到奇怪，下意识的腾出一只手来摸，摸的质感木的，不像是在摸自己的脸，倒像是在摸别人的脸。
这个想法吓我一跳，床底下可就我一个人，那还有第二个人的。
老狗在蹦跳，在咆哮，然后听见杂乱的脚步声，还有闹声，骂人的声音，噼啪好像六指挨打的声音。听见六指挨打，我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冲出去，跟这些愚昧无知的人厮打一番。
就在我气得咬牙切齿来不及爬出来的时候，一双来自床边的大手抓住我，并且顺势把我拖了出去。
拖出去之后，我看到了村长。
全村人都面色蜡黄，严重缺乏营养，唯独这个村长无论早迟看他都是一副大腹便便，红光满面的样子。
“幺儿，你真的在这？”去ni1妹的，谁是你幺儿，我是陈俊，我心里骂，抓住村长肥嘟嘟的手一口咬下去。“哎哟！”村长发出惨叫，不由自主松开我，我直奔门口，撞到了谁不知道，总之这些人看我的样子一个个往边上散，却不敢对我下手。
对了，我现在不是我，我的样子被人改变了，改变我样子的人是二轱辘。
我没有看见六指。老狗死了，是一把砍刀砍的，它脖子上的血还是热乎的。
“六指呢。你们把六指弄哪去了？”
“幺儿，我们来迟了，六指被野狼抓走了。”村长睁起一对鱼泡眼说瞎话。
野狼，只有在月亮后山野狼洞才会有野狼。这里距离月亮山那么远，怎么可能有野狼。
我拾起地上的斧头，对这个自称是我老子的村长一步步走过去，口里喊道：“把六指还我。”
“这孩子不像话，读书读傻了先是玩失踪，这会回来了，还是傻乎乎的，来啊，你们帮我把他控制住，我带回去好好教育。”
愚昧的人们，对土皇帝的指令必须服从。
一旦触怒了土皇帝，他们把某一天抽签的时候抽到自个儿家。百十来口人，精装汉子带头，婆娘断后，满院子都是人。唯独没有看见六指，我急红了眼，却无法跟这些野蛮愚昧无知的村民对搏。
他们包围上来，我无法施展拳脚，最后被控制住，还被用麻绳五花大绑捆了，一根扁担穿过手臂，就像抬一头猪那样把我抬起走。他们这是要活埋我？还是准备把我丢进月亮后山的野狼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