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大嫂提及阿换那事,周清宏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不想大嫂和大哥因为阿换的事闹矛盾,自己又是一个横插进来的中间人,搞不好,两边挨骂。
“没事,我只是想看看你娘舅那个女儿人怎么样,我不会让他知道。”
叶少红之所以这么急切的想见到阿丽,是因为阿换曾告诉她,阿丽是一个漂亮贤慧、知书识礼的女孩,和自己很有几分相像。这让她非常高兴,对这个从未谋面的阿丽也颇有好感。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娶一个胡搅蛮缠、泼辣无礼的女人。这不仅会毁了阿换一辈子的幸福,还会让婆媳关系紧张,往严重里讲就是怕丢谭家祖宗的颜面。
“大嫂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就安排。只是要等到下个月初九,那是我娘舅母寿辰,每年的这个日子,娘舅都会为娘舅母在桥趸‘德兴酒楼’里摆上几桌。大嫂只要简单的备些礼品,有个托词就可以了,我会安排大嫂在厢房和阿丽见面。”
周清宏掐算了一下日子,把见面事项给叶少红讲了一遍。
“这样好。当然,这礼品也不能太简单,怎么说我不能让楚家笑话。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不会告诉你大哥,你就放一百个心。你先回家,阿金、阿风上了祭礼我就让小红送过去,就不麻烦你们过来接了。”
听了周清宏这番安排,叶少红心里舒坦了许多。
“大嫂可不能露了风,大哥的脾气我怕。您告诉阿金、阿风我先走了。过几天我再过来接,我不想让家铷不高兴。”
出了院门,周清宏回头给叶少红又讲了一句。
“行,清宏,见阿丽的事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知道。阿换的这桩婚事,我多少还是有些权力。这事要成了,我第一个给你封个大红包,感谢你这个大媒人。”
“大嫂客气了。他俩成了,那是上天的安排。”
“嗯,谢谢你!”
叶少红想着阿换洞房花烛的情景,不由得笑了起来。
“窦师傅,您等等。”叶少红回身看见正从仓库出来的窦天顺(谭家私家厨子,六十六,满脸胡须,大光头),急步走了过去。
“大太太好!”窦天顺听到叶少红唤他,马上站在原地恭敬的候着。
“窦师傅,阿金过来了,晚上做几个拿手菜。把明天二奶奶的祭品也都准备一下,不要到时慌了手脚。现在郭子走了,就靠您和米才,辛苦您们了!本来是封了红包准备叫小红送给你们,既然现在碰上了,您就收着,给米才一块,余大姐(窦天顺的老婆)身体不好,拿去买点有营养的东西给她补补。”叶少红从兜里掏出四个大头递到窦天顺的手上。
“大太太,这……?”
窦天顺把大头摊在手里,望着叶少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窦师傅,现在茶楼不如从前。这是点意思,您老别嫌少就收下,晚点我叫小红拿些人参、鹿茸给您。自从郑师傅走了后,您老在这个家又当师傅又当管家才有阿全的今天,我和阿全都把你当父亲一样对待。您赶紧收起来,别人看到了不好。”
“大太太,那我,就去忙了……”窦天顺合上手,把大头揣在里面的衣服褂子里。
“嗯……”
夜晚
谭家上上下下十几个人围着大圆桌坐下。圆桌上摆着十八个菜,六个大菜,十二个小菜,每人面前摆着一双檀香木筷子。谭福全居中,左边是叶少红、阿金、阿风、窦天顺、阿虎、阿牛、阿换、阿妮。右边是王凤欣、阿珠、阿红、谭四、米才、小钗、小红。
“阿虎、阿牛、阿换,你们兄弟三人今晚做做跑腿斟酒的活,去把我们家祖传的‘正醇’请出来给窦师傅、你娘、米师傅,还有你四叔满上,好好陪他们喝,今天我允许你们喝酒。但是,今天一过,就不能随意喝酒了。谁要背着我喝酒,小心我把你们逐出家门。今晚已经破了规矩。你要不要也喝一点?”说到这里,谭福全扭头看了一眼王凤欣。王凤欣没有说话,望了众人一眼,咬住嘴唇摇了摇头。
“既然不喝酒,就多吃点菜……最近你瘦了,大家都多吃点。”
谭福全挥挥手,兄弟三人马上开始分工行事。
阿虎动作快,转身从后屋地窖抱出两大坛上了红封印条的酒放到小桌上,阿换摆好酒杯站到木柜边。
“阿爹,请您揭封印!”阿虎在酒的旁边摆上小香炉,阿牛从梨木抽屉里拿出三支香点着,恭敬的等着父亲。
“好!”
谭福全整整衣袖走到酒坛面前。
“各位列祖列宗。谭氏远祖研制私酿‘正醇’酒仅为谭家亲客饮用,不得外卖广售,若有此举,不得下传外承。谭福全敬上列位祖宗,谨记家规。今破饮酒一戒,全属我一人之过,若先祖责骂,我一人承担。”谭福全接过阿牛手里的香插入香炉,嘴里默念数语,念毕,揭去红封印条。
“可以了。这揭封印看似一个古老的形式,其实它却是尊礼的表现。以后,你们会酿‘正醇’,一定不能少了这个规矩,你们兄弟都要记住。”谭福全把红封印条点着放入香炉。
阿虎、阿牛、阿换在一旁点头默许。阿风转动脑袋,嘴里默着别的话。
“三娘,您也喝点!平时也没有怎么见您喝酒,少喝点没事。”
没等王凤欣开口,阿换就抱着酒壶给她斟了一小杯。
“少喝点……”
谭福全知道她是想喝点酒,只是碍于曾经的誓言才不敢当着他的面喝。他觉得这个场合适当饮酒,可以理解,当即点头应允。
“阿全,这可使不得。怎么能让三位少爷给我们这些下人斟酒,我自己动手就可以了。”窦天顺见阿虎抱着酒坛要给他斟酒,马上站起来。
“窦师傅这样说可是要罚酒的,祖上规矩敬老尊长。您老坐着,换大碗上酒。”
谭福全一扬手,阿换把早准备好的大碗递到大哥的手里。阿虎接过大碗斟满,双手捧着放到窦天顺面前。
“这一大碗酒,我喝不了!”看着满满一大碗酒,窦天顺有些激动,又有些不知所措。
“哈哈……窦师傅真会说笑,您老可是深藏不露。阿虎、阿牛、阿换,你们三兄弟,今晚要是不把窦师傅灌醉。从此以后,不允许沾半点酒,听到了没有?”谭福全指着兄弟三人,交待了任务。
“窦爷爷,您可一定要醉哦!不醉,我的三个哥哥以后都不能喝酒了,就算是他们娶媳妇都不能喝酒了。”阿金离开椅子越过阿风,拍着手跑到窦天顺的跟前。
“我的小祖奶奶,你阿爹这次可是会要了我的老贱命呢!”窦天顺高兴的弯下腰,摸了一下阿金的脸蛋。
“谭四,今晚你也要喝好!来,大家动手。”
谭福全拿起筷子插入乳猪的脊背往下划。当脊背上的肉分成两半的时候,他再轻挑筷子头揭了脊宝肉。
“这块脊宝(乳猪背部的肉,皮肉相接,味美绵密)是阿全孝敬窦师傅的。”谭福全把脊宝夹在小瓷碟里,起身放到窦天顺的酒碗边。
“阿全,您这是做什么?我是一个下人,不能不分尊卑,坏了老祖宗的规矩,这是要折我的寿啊!”窦天顺望着瓷碟里的脊宝放下筷子,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窦师傅请坐下,您要不吃这块肉,今晚我们都要挨饿睡觉。那道主菜还等着您动筷子,再晚点,那味可就差远了。”谭福全给全桌上的人递了眼神,示意大家放下筷子。
“阿全……”窦天顺为难的看着桌子上的人,慢慢坐下来。
“窦爷爷,您还是动筷子吧!我已经好饿了。”阿金见大家都放了筷子,扭头望了一眼窦爷爷,又呆呆地看着桌上的佳肴。
“好!我吃……这是我们窦家八辈子都修不到的福啊!”
“窦爷爷,您这不是修到了么。我是谭家长子,理应我先敬酒。窦爷爷,阿虎敬您老一杯,祝窦爷爷您福寿无边。”阿虎端起酒杯向窦天顺说了几句吉祥话喝完杯中酒,接着又筛满一杯。
“嗯,阿虎有长进。”
谭福全夹了一块肉放到阿风的碗碟里,轻轻的用筷子敲了一下碟沿。
“你们知道它的来历吗?”谭福全用筷子指着正中放着的一道菜望着众人。
“二哥,这不是我们茶楼里汪爷爷的三元牛头吗?怎么会端到这里来?”
看着那道菜,阿换走到阿牛的身边小声讲道。
“你怎么知道这菜的名字?”阿虎仔细看了一遍,回头问阿换。
“阿换没有说错。这是三元牛头,它肉嫩汁鲜、营养丰富、入口松软易化,但它不是出自汪师傅之手。”谭福全看了看窦天顺,把目光转向众人。
阿虎、阿牛、阿换三人交换了眼色却没吱声。
“它可是我们窦师傅的绝活。这三元牛头本是京城赵秋然所创的一道菜。这菜一出,赵秋然声名鹊起,一时传遍京城各地。就连当时的宣统皇帝都喜欢这道菜,时常私出皇宫,就为这三元牛头。当年我的父亲你们的爷爷听这道菜被传得神乎其神,也亲往京城以尝为实。他老人家尝过之后,对此菜是赞不绝口。不久传出赵秋然的大徒弟宁丁繁私学此菜被逐出师门。父亲不惜重金打听宁丁繁的下落,希望能请他到佛山以此道菜为镇店之菜。父亲找到了宁丁繁,却没有把他请动。没有办法,父亲就把跟他学徒的窦师傅请回来做自己的私厨,想吃了就让窦师傅做。这道菜工序繁多、制作细腻,不能有丝毫差错。在佛山只有三个人会做这道菜,一个就是我们的窦师傅,一个是汪大财,一个是‘大红楼’里的朱再生老师傅。窦师傅,我说的对不对?”看着点头流泪的窦天顺,谭福全的眼睛也湿润了。
“阿全,今天高兴,吃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叶少红听谭福全讲到老爷子,知道他心里有事,笑着让大家动手吃饭。
“这两块,阿虎送到你爷爷的灵位前,他最喜欢。”
谭福全夹了两块牛头肉让阿虎送到灵位处。
酒过三巡,窦天顺高兴,也稍有醉意。阿金吃的差不多了,打了两个饱嗝起身走到小杌旁提壶倒水。
“阿金,小心烫着,三娘来倒给你。”见阿金提着滚烫的水壶倒水,王凤欣起身走了过去。
“啊!三娘,烫死我了……”
王凤欣提过茶壶正要往杯子里倒水,突然手一抖,茶水倒在了阿金的右手臂上,阿金被烫的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