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是也天天在忙,还给吴雨布置这样或那样的任务,吴雨不折不扣地执行着丈夫的指令。其实,吴雨的内心也在承受着煎熬。
与李是也不同的是,吴雨在家是长女,尽管只有两姐妹。如果说一个家庭里,很多时候都是长兄说了算的话,那么,在只有女儿的家庭里,长女同样担负有照顾家庭的重任。
吴雨在农村长大,准确地说她的家庭按当年的说法叫“半边户”。父母最初都是一般的农民,只是后来当民办老师的母亲张晓慧转为正式教师以后,她们家才成为真正的半边户。李是也在刚认识吴雨的时候有过疑问,农村很多人重男轻女,父母为什么只生下她们两个就不生了,难道她们父母就不想要个儿子吗?吴雨不能说得太清楚,她认为一方面是父母特别是母亲可能担任教师的原因,不想要太多孩子耽误工作,能够在当时户口制度很严格的形势下转正这一条就足以说明母亲的上进心和工作态度,另外一条就是,正因为母亲有文化,比一般农民在对待生儿生女这方面观念要淡漠一些,父亲更多的时候尊重母亲,所以才会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不管怎样,事实就是如此,李是也对岳父母就多了一份尊敬。
吴雨回乡下第二天就接到妹妹吴茜电话,说父亲吴志刚头骨有一块塌落下去,而且越来越明显,送到县医院照片证实确实塌陷,但找不出病因,母亲的意思要带父亲来省城做个体检。
吴茜说:“姐,你快点安排,要不,你自己回来帮爸爸看看。”
吴雨说了这边的事:“再等几天吧,我忙完这阵就回来。”
吴茜有些着急:“不是要你回来治病,要你回来也只是看看是不是有点严重,再把爸爸接到省城去,现在,爸爸倒没什么事似的,妈妈急得晚上都睡不好觉了。”
吴雨解释:“我知道,让妈妈宽心,就算是病,也不会是急病,再等几天,就几天。”
其实,当医生的吴雨知道,虽然她只是牙科医生,但毕竟在医院工作,对常见病还是都懂的,她明白查不出病情的病才真正可怕,她应该说比吴茜更担心父亲的身体,毕竟父亲才六十多岁,没有进入真正的老年。父亲是女儿们强大的精神支柱和依靠,是母亲相依为命的伴侣,但她不能跟吴茜讲,她只告诉妹妹把这边的情况通报给母亲。
吴茜应该很快就和张晓慧商量了,马上又打电话过来告诉姐姐,在李母出殡前一天,父母和她一起过来参加追悼会,也算送亲家母最后一程,然后再去医院给父亲检查身体。
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吴雨也感觉到母亲的良苦用心,她还能说什么?她没有把这一切告诉李是也,李是也重情义,对于母亲的过世承担太多的自责,如果知道岳父也有病而分身乏术,会加重这种自责,她不能告诉他。
吴雨每天早出晚归,早五点多就起床,晚上十点来钟才能回家,一天都像陀螺一样旋转,感觉累是肯定的。早晨,儿子李轩还没起床,她得起来做早餐,送走儿子收拾好家里,再去菜市场买菜,然后白天一直在忙,晚上处理好事务再开车回家,还要监督儿子功课和洗衣服洗澡。这样的生活吴雨也是第一回,就说买菜,以前就是家里三个人,顶多来几个客人,也不用做太多计划,现在不一样,有时候是十几人,有时候是几十人,吃什么?怎么做?都要放在心上,最好还要容易做、不费事,味道还要好。这是给婆家做事,花费太多家里人不高兴,做得太差帮忙的和客人不高兴,极易影响亲情关系,就不得不多费脑筋好好思考。当所有菜都买好以后,再驱车二十多公里到小镇上接唐大群,然后才能去李是也的老家。
吴雨尽管不太看得惯唐大群的做派,毕竟自己是弟媳妇,嫂子要在自己面前摆摆谱也没办法,这话当然是婆婆在世时对吴雨说的话。唐大群瞧不起宁丽霞,因为宁丽霞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而且长相一般,怎么可以和她唐大群比?要不然当时已经是干部的李是非肯定看不上一个农村的女孩,还有,李是非的地位比李是常要高,在外是干部,在家是兄长,自然高宁丽霞一截,所以她恃强欺弱。而在吴雨边上,没有任何优势可言,吴雨比她年轻,长相比她强,而且还是正规大学毕业、省城大医院的医生,所以,她要巩固这种地位,就得摆出一副老大的样子,至少要装成那样子才感觉舒服。她本来完全可以和李是非一起出进。吴雨清楚这种心理,也就装得很随意,打交道本来就不多,要显摆你就显摆呗,又不少什么,只是现在这样做很有些过分,按安排应该是吴雨买完菜以后就没什么事了,不是唐大群管内务协调吗?她应该坚守在场就行,可是她不,她非得吴雨每天去接,然后又一起离开,白天大家都在忙呢,主事的人不需要有人在边上说三道四,他只需要帮忙的人,你还管个什么内部事务呢?
吴雨到达时,唐大群还在睡觉。吴雨在楼下打电话给唐大群,唐大群说:“你怎么每天这么早就来了啊?困死了,再让我躺会。”
吴雨耐着性子说:“那边在等菜呢,太晚了中午不能按时开饭。”
唐大群并不卖账:“要不你先送过去,晚一点再来接我?”
吴雨迟疑了一下:“也行,如果来得及我就过来,如果没有时间你就自己过去。”
吴雨表面说得心平气和,心里差不多要咬牙切齿,唐大群是不是过分了,李是非是不是也过分了?李是也不欠你们什么,她吴雨更不欠你们什么。大家忙得不可开交,你却安逸地睡觉,摆什么谱呢?摆在老家堂屋的是自己的婆婆,是老公的母亲,多做点也是替丈夫尽孝道,怎么可以装成没事人一样,甚至把自己当成客人?再说,自己早看不惯这两口子的做派。李是非总摆出一副老大的样子,指使李是也干这干那的,一个人说了算,当然从礼仪上而言,按李是也的说法是可以接受的,但李是非身为老大,应该给老弟做个榜样,可是他不是这样。李是非天天说钱,到现在老母亲躺堂屋里几天了,开支也不少,李是非除了从家里带来那些点不着的鞭炮和纸钱,半个子儿没掏过,让李是也垫付,理由是没钱。垫付当然也是可以的,但钱不到人到也是应该的,唐大群可好,半点事儿不做,还美其名曰管内务,以为自己真的是内务部长呢,得有人侍候。李是非天天喊着孝敬,却一天也不守灵,让李是也躺在边上受蚊虫叮咬,李是也是自己的老公呢,别人不心疼自己要疼,他们这样做不是过分又是什么?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这就是文化和修养的差别,吴雨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默默地开车离开到达老屋,和帮忙的人一起把菜卸进了厨房,也没有和李家父子说起这件事。
唐大群只到下午才出现在老屋。唐大群一进门当着李是非的面指责正在干活的吴雨:“你怎么不来接我?让我等到这个时候?”
吴雨把手里的菜搬到案板上,头也没回就说了一句:“嫂子,忙着呢,对不起。”
唐大群不依不饶:“再忙,接下我要多长时间?”
李是也听到唐大群对吴雨指责,走了过来:“吴雨你不是天天带嫂子来的吗?今天怎么能够忘了?”
吴雨看了一眼李是也,没说话,转身去了厨房。
李是也赶紧跟了过去。
李是也看到吴雨眼里滚动的泪花,知道老婆受了委屈,拍拍老婆的肩膀说:“别生气,我知道你没有错。”
李是也不说还好,吴雨当着几个帮忙人的面就哭了起来。
李是也急忙将吴雨拉到偏房:“我的活娘啊,能不能现在不哭?外人看见要笑话的。”
吴雨哭得更欢了:“唐大群把我当成家里人了吗?我买完菜去接她,她要睡觉,我这边忙得脚不沾地,她还让我返回去接她,她是谁?她再大有躺在堂屋里的老母亲大吗?来回一个多小时就为了去接她来指手画脚?”
李是也压低了声音:“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为人,你和她计较什么?”
吴雨不听:“我也不想和她计较,可你看她一进门就当着你哥的面说,‘怎么不来接我?让我等到这个时候?’说假话都不脸红,自己错了还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再说,她要真想来,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我?完全是为不来找借口。”
李是也一把将吴雨揽在怀里:“好了老婆,不管怎样,我们把娘先送上山以后再说吧,到时骂我打我罚我全由你,行吗?只要不在这么多亲戚朋友面前闹意见。”
吴雨推开李是也:“德行,你又没错,我罚你做什么?好了,我知道的,不然我当众戳她了,你忙去吧,别为我分心。”
李是也走出偏房时,李是非走了过来。李是非看了看还在偏房的吴雨,把李是也拉出门外说:“你也是的,老婆都管不好,接下嫂子多大件事,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李是也沉下脸:“哥啊,家里还有个明年要高考的,不像你孩子都大了,吴雨两边跑操心着呢,明天起就嫂子自己过来吧,要不,待在这边也行,反正你家里也没什么事,两边跑不嫌累啊。”
李是非皱了下眉头:“你的意思不接了?”
李是也装作没看见:“你没看吴雨累的,人家不是李家的女儿,只是李家的媳妇。”他没说唐家的就不错了。可惜李是非没听懂。
李是非话接得很快:“唐大群也不是李家的女儿。”
李也是感觉再说也是多余,这种人还需要废话么?正好外面鞭炮响,赶紧去了堂屋,他得跟来祭拜的客人回礼。
李是非恨恨地在后面说了句:“长本事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