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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周放高在装卸队当组长,但最近组里几次没有捞着装车皮的机会。车皮少,来了都被其他组弄走了。组员都说周放高太老实。

周放高说:“你以为谁都愿干这出力不讨好的活,我早不想不了,谁愿干谁干。”

李尚明说:“别看我,我早晚得走人。”他闭上眼睛靠墙烤着炉火。

周放高道:“我们这组人除了石鼓可以接手,谁都不行,我老周干这行也是有靠山的。”

这些日子车皮的确来得少。据传闻,军队征调许多车皮,湘南一带调兵打仗,围剿西窜的“朱毛红军”。矿上总局也没有办法,堆积如山的煤炭只等来年再说。无事干的时候,李尚明喜欢坐在货场边晒太阳,天气变坏,他就缩在烤火间烤火。自打南昌回来,他变得沉默寡言,干什么都无心无念,一年多来谁也不知他想些什么?他的好友叶炳杰,蒋云芳都在下煤窑,他跟着在井下干不了活的周放高干起装卸活。干这活累,简单,饿不死也撑不死。

火车站乘客很多。装卸工没事时,远远的望着纷杂的人群,有时也品头一番自得其乐。

“这家伙肥头大耳,跟春根家的大母猪一样。”

“嗯,有点像,只是少了根尾巴。”

众人笑过,有人又有发现。

一个只一条左腿的青年过来,他一根拐杖还背个大包裹。

老周头说:“多俊的后生,就这样毁掉了。”无人接话。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摔倒,一个头上扎白条布的女人牵起女孩上车去。

有人叹道:“唉,又多了一个无爹的孩子。”

“孩子最可怜。”老周头说。

李尚明闭上了眼睛。老周头用肘顶他一下。李尚明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身边竟跟着四个小屁孩。

老周头说:“这几个孩子会要了这女人的命,你看她鞋尘的小白布。”

李尚明看女人的花鞋尖镶了一块银元大小的白布,由于裤子有点长,只有抬足走路才能看清。这又是个失去男人的寡妇。众人沉默了,目送一家人上车。又一拨进站人涌来,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身边跟着几个十几岁妹子,这几个妹仔有些怯生不敢看人。

老周头发话了。“作孽。爹娘无用,崽女作孽。”

“老周头,你多操了的心,今天没事做,我先回去了。”

李尚明出了煤场,路边有人叫他,是矿警队的程原原喊呷酒。

“呷什么酒?”李尚明问。

程原原把旁边一后生拉过来。“清帮刘古仔老大想请你呷杯酒。”

“不好意思,我不能去。”

“你先别拒绝,先呷杯酒再说。”

“那更不行。我算什么?一个装卸工,我不是跟你说过,师傅交代我,一不要持强好胜,二不要坑人拐骗,三不要偷鸡摸狗。你喊我去打打杀杀,我是万不能去,何况安源山上到处是好手,我算什么?狗屎。”

胡崽牙笑道:“老弟,你太客气了,我们可是做正经事的。我们主要长途贩卖茶油,不信你问程原原。”程原原称是这么回事。李尚明还是不答应去。

一妹子跑来。“哥,妈叫你回去。”她很急的样子。

李尚明看是大妹红玲。“什么事?”

红玲道“你回去就知道了。”

李尚明跟程原原告辞往家赶去。路上,李尚明问妹妹家里到底怎么啦?

“小金兰家婆来了。”

“搞咋哩?”

“想叫金兰回去冲喜。”

“冲他娘,老子捶死他。”

说话间,兄妹两人加快脚步。兄妹俩说的小金兰,是母亲七年前送给袁家当童养媳的妹妹。半年前小男子得暴病死了,家婆一古脑,把怨恨撒在小金兰身上,打骂饿饭是常事,还得做家务。小金兰病了,眼看不行了,袁家怕了,匆匆将病怏怏的小金兰送回娘家。母女俩抱头痛哭,母亲说:“妹仔,当初送你当童养媳,是让你活一条命,你病成这样,娘慢慢给你养病,看你咯命了。”

李尚明见小金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要去找袁家拼命,是母亲拦住他,才罢手。小金兰在母亲照料下,病弱的身子渐渐康复。小金兰成了他家小弟弟晨生的主心骨。七岁的晨生贪玩,一次在厨房点火玩,将一堆干柴烧着,是小金兰赶急泼水灭了火,不然这个家被烧个精光。为这事母亲将晨生捆住手脚,关了起来,是小金兰求母亲放了弟弟。

哥哥、大姐、二姐都姓李,晨生姓姚,晨生搞不懂。

小金兰说:“你本姓李,娘改嫁了,你小,就随了姚姓。”

晨生一直半信半疑。

今天,家里来了两个人,男的瘦,女的胖,人未进门,女的声音先到了。

“亲家母在吗?”

母亲从内屋迎出来。

袁黃氏在大门口站着,她头戴黑绒圆帽,蓝缎衣灰色裤,小脚上一双尖脚鞋。

母亲故作惊讶道:“亲家来了,屋里坐。”

两亲家进屋,四只眼睛乱转。母亲让坐,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门边竹椅上。

红玲端来茶水后,随即出门去了。

小金兰听说家婆来了,心里打怵缩在屋里不出来。

袁黄氏道:“亲家,这次我俩口子来,想看看金兰,最主要是想接金兰回去。上次把金兰送回来,我们是没有办法,金兰得病,在我们家呷了不少药,病不见好,想来想去,她毕竟是你们的女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不好交差。所以,发发狠心就把她送回来了。今天我俩口子过来,一是跟亲家母陪小心,二是眼看年关近了,我们想接妹仔回去过年,三则跟亲家打个商量,我们认金兰做女儿。”说到这,袁黄氏欲是心痛说,“可怜我那苦命的儿子,年级轻轻就这样走了,丟下我俩老,今后日子可怎么过呀!亲家,我们这次来是来领闺女回去的。”

周氏不想听了亲家这番话。不过她早作好了打算。“袁家的,你也不要叫我亲家了。我也不叫你了。你们今天来的心愿我也明白。小金兰这些年的确搭盼你们给她吃穿让你们也操了不少心。这些我这做大人的都知道。但今天话又说回来,我女儿四岁进你家的门如今也七年了,自她进了你家门当童养媳,她就不是人了?小小年级开始上灶台做饭,人没有灶台高,脚下垫着凳子捞米。挑水不动,你们叫她用脸盆去端水。一天三遍扫地不够,叫她扫个没完没了。吃的是剩菜饭,穿的是补钉套补钉千层衣,冬天脚手生冻疮,血开子拉成一寸长:也没看你们包扎一下。我姑娘好得命硬,不然人早不在了。这回倒好,你们儿子死了,反而怪罪我女儿克了他,巴不得把她往死里整,半年中好端端的一个人硬整成个病泱泱的人。又怕人死了出棺材钱,把连话都说不上的人又退回来。现在倒好,又耍赖要人。还装什么认干女儿。我知道你们怎么想得。今天把话说个明白,我们两家亲戚做完了。”

袁黄氏脸上黄一阵白一阵。心里有气,又装个笑脸道:“亲家,你可别巫篾好人,打心眼里说,我们从来没有把金兰当作外人看。天上雷公,地下龙公都看得清楚。亲家,你可别反悔,今年这个年,我们还指望金兰回去冲喜呀。”说话间,袁家男人起身要进内屋寻金兰。

周氏拦住道:“想搞咋哩?”

袁家男人道:“你别拦,我会发火。”

没想到李尚明一步窜进屋来,一把揪住对方衣领,姆指顶住他喉头。“婊婆子崽,跑来我家洒威风,我正要找你们算帐。”

袁掌柜喉头被顶没法说话,脸憋红了。袁黄氏吓得大喊。

周氏见儿子一副凶样,怕闹出人命,忙叫儿子松手,不可乱来。

李尚明松开手。“下次让我看见,老子收拾你们。滚蛋。”

袁家俩口子慌张出门,从此再没迈进这个家门。

腊月二十四是小年,车站有五个车皮装焦炭,周放高组分了两个车皮。年关近了,许多人都回去了,周放高见李尚明跚跚来迟,发了他一通脾气。

“周队长,我正式通知你,我不干了。”李尚明说,盘着手要走。

“你要走也可以,老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带你,认识你七八年,没亏待你。你先带两个人一台板车,去卸配件,有人等着用。办完事你想去哪去了,老子不待见你了。”周放高道。

李尚明没折,他抹不开老周头面子。

装卸工的大把头邓山谷,领着一身着灰毛大衣,戴眼镜的年轻人过来。

这年轻人大家都认识,是喻镜成矿长的大公子喻西洋,还是个留学德国学采矿专业的留洋生。谁都知道他正在井下搞一项采煤新法试验一一水采煤。水采煤技术初起德国,现在苏联与英国都在搞,苏联水采煤技术,比较成功。喻西洋回国两年来,先在采区搞了炮采煤,成功了工效提高两倍。现在一心想在安源井下搞这项水采煤试验,可以减少井下用工,同时也提高工效。萍矿董事会同意喻西洋水采煤试验报告。所以喻西洋正抓紧时间,准备在过年矿上员工放假期间进行这项采煤试验。他来车站,是来看那台从德国进口的强力水泵,除了水泵还有相关一些配套设备。机电房来了几个起重工,早在车厢边架好支架,正用滑轮起调上千斤重的水泵。李尚明和工友将七零八碎的配件搬上板车,往库房送。

喻西洋对起重工组长说:“注意安全,不要急躁,这是进口货。”

组长说:“喻工,你放心,我们心中有数。不过人手少了一点。”喻西洋见李尚明和工友拖板车要走。“后生,你两个人送了货过来帮忙。”

“我不晓得,你得去问我周组长,他安排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李尚明说。

“后生,喻工说话有用。”起重组长说。

“县官不如现管。师傅,这句话你比我清楚。”众人笑了。

喻西洋说:“好,你先把货送到再过来,我去找大把头。”

李尚明回来时,周放高在等他。李尚明道:“你不是叫我送完货爱上哪上哪?”

周放高道:“我都是被你气的。你两个人今天先去帮忙,我们明天也去帮忙,装卸活怕是年前冇事做了,喻工要我们下井搞试验,工钱不会少,算你小子走运。”

“说话算话?”李尚明问。

“当然。”周放高说。

那一边起重工已将水泵调上平车。

周放高道:“快去,小心点。”

喻西洋从机电车间出来。刚下坡,一股风从一身后刮来,把地面上一些粉尘带起,旋转着飘进下面的煤場去了。斜刺里来了几个人,其中一矮胖子上来,他是刘定青副矿长。

“喻工,下班了?”

喻西洋道:“差不多了。”

“水泵到了?”

“到了。”

“试验那天,喊我一声,我看一下。”刘定青对其他人说,“有空大家都去参观。”

喻西洋笑道:“不用,只是试验而已,不必劳驾各位兴师动众。”分手后,

喻西洋心里憋屈,只所以这样,是因为一直有人在看他的笑话,反对他搞这次试验。他也不想得罪他们。路边煤矸石夹缝中,露出几根枯黄的狗尾巴草杆,坡下还有一处结了冰的水洼,有人往冰上丢了石头,石头也被冻住。他将围巾往里收了收,这是条银色羊绒围巾,德国货。是他曾经的同学恋人送给他的,那段留学期间的经历,让他时常不能忘记。

过道口一溜七八台装满煤炭的土车“吱吱呀呀”的车辘辘声,在夜暮下显得空灵凄凉。猛见一推脚人放下车柄,蹲在道旁拼命咳嗽,那情形像要把肺往外掏似的。

喻西洋有点难过,不由加快脚步。“可笑吗?”他自己问自己。

不久前,他在矿部遇见德国留学校友瞿宗。瞿宗是湖北大冶铁厂燃料股长。来萍矿处理煤炭质量问题一事。矿长喻镜成受董事会委托接待了瞿宗,双方达成凉解,萍矿承担责任,并给予对方一定经济补偿。事实是矿方遇上麻烦,一些工人为求涨薪自发罢工影响了产量。所以,给对方发了一批灰粉高的煤炭过去。事情解决后,矿局举办酒会,他得以参加,他才了解瞿宗也是留德校友。瞿宗比他高两届,学得冶炼专业。都是抱着实业救国的信念回国的。瞿宗告诉他,安源煤矿如果不提高煤炭质量,会失去竞争优势,现在他们冶炼厂在生产扩容,也在北方例如河南、山西寻找煤炭资源。他是学采矿的,希望他多用点心把质量搞上去。

喻西洋事后跟萍矿汇报了这一消息。董事会和江西省资源委员会都重视。

在这之前,他以他的学识,先搞个分层采煤,质好质差分层开采,效果不错,但产量受影响。现在他琢磨水采煤法,这项技术在苏联乌克兰明斯克煤矿已是成熟技术。他一直想自已试一巴。如果成功不仅产量提高,工效也将大大提高,方案提出后被董事会否定了。大冶铁厂这件事出来后,他再次提出方案。董事会勉强同意利用过年井下放假时搞试验。

喻镜成一直反对儿子搞水采煤试验,自然有他的道理。他说国家大穷了,内忧外患,日本人忘我狼子野心不死,国民政府对民众总开空头支票,天天“剿匪”,连年内战,在这样的国家做事,想成就一番事业大难了,他是为他好。喻西洋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这一次,父亲是顶着压力让他试验的。在家门口台阶下,将鞋帮在枯草中擦几下,推开家门立感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是西洋回来了?”

“妈,是我。”

“快过来,有人看你来了。”母亲声音含有某种喜悦成分。

喻西洋眉头一蹙,脱着外套。

客厅里,母亲正和客人一起说话。来人是萍乡东门布店黄太太和女儿黃令艳。喻太太见了儿子,故作地说:“西洋,说好早点下班,现在都七点了,让客人好等。令艳,你帮西洋把外套拿房间去。”

黄令艳挻直身子坐在椅子上,头发后梳扎着高髻,发上插个飞蛾银饰;额头高高的,眼睛大大的,小鼻子大嘴,尖下颏,看上去人很美很顽皮。上身一件大红斜襟衣。一条白色方国披在肩上,下身一条青缎纹绒布裤,脚上是黑色半高?皮鞋。她站起身个子不是很高,但身子与身高很巧妙搭配着,还很耐看的。喻西洋忙说:“我自己去放。”

“西洋,让令艳给你拿,不碍事。”黃太太道。

黄令艳她不好意思,作个手势,“你请。”她说。

喻西洋进了房间床上一坐,闭上眼睛叹口气,清静一下头脑。这事很清楚,是母亲在设定他的婚姻大事。这也是他很无奈的事。这是黄家第三次上门,以前他们也算认识的人家?正因为如此,他没有直接拒绝,所以造成了人家的误会。黃小姐论资色和学历,以及家庭背景都不错,又在长沙周南女中毕业,思想也进步开放。但他就是看不上,要说原因也没什么?只是心里不痛快而已。有人敲门。“可以进来吗?”是黄令艳声音。

他站起挂衣服。“可以。”

黃令艳进得房间,一眼见坐皱的床单。“这床上不能随便坐人,你看又皱了。”她府下身子用手去抚平床单。又见枕头没有摆正,很认真地摆好,发现衣架上,衣服也挂偏了。又重新挂了一遍。做这些俨然女主人一般,全然不顾别人感受,

喻西洋心里很别扭。

黄令艳说:“你这衣服要挂好,最好有衣架,赶明天我帮你把衣架买来,那样穿出去才笔挻。”

外面有人叫吃饭,他们答应着。喻西洋走到门边对黄令艳说:“黄小姐,我这里的事,你别管,跟你没关系。”

黄令艳脸色一沉,悻悻出了房间。

餐厅里,两位太太对桌而坐,等两青年人吃饭。喻西洋见父亲不在,问父亲怎么没回来?喻太太说他到株州去了。喻西洋还有个弟弟喻东洋,今天弟媳和侄子都不在家,屋里吃饭的人只有他们了。黄小姐沉默的脸,闷着的头,引起两太太注意。

“黄太太,黄小姐吃饭,这顿饭太晚了,真对不起。”喻母道。

黄太太说:“没什么,我们在家吃饭也晩,总是关店门去吃饭。”

“也是,做生意也不容易。”

他一声不吭,黄令艳也一声不响。

喻西洋早饿了,他大口大口吃。

黃令艳心里憋屈,小口难咽。

黄太太看出女儿不快,也少了许多心情。

喻太太一边说:“令艳,吃菜,看你不高兴,是不是西洋欺负了你?告诉我,我来说他。”

“没有,我胃不舒服。”

“哪怎么办?家里没有胃药。”喻太太惊讶道。

黄太太说:“不劳神你,我们家有。令艳,你多喝点汤,暖暖胃。”

这顿饭,客人吃得少,喻西洋自顾自可没少吃。

黄氏母女告辞,喻太太要儿子送送他们。喻西洋放下碗筷。

黃太太忙说“不用,你慢吃,我们先走。”

喻西洋干脆做了顺水人情。“你们慢走。”他坐下继续吃。

喻太太送客回来,埋怨儿子道:“你今天怎么惹黄小姐生气了?你呀!老太不小,过年就二十七了。如果不去读几年洋文,成家早,孩子都上学了。当初不该听你父亲叫你到国外读书,什么没捞着,还背个光棍名。黄小姐不错,是个持家人。”

喻西洋站起身,“徐妈,你帮我打盆水,我要洗脸。”

保姆徐妈道:“大少爷,洗脸水早打好了,我帮你端来。”

“别端,我过来洗。”

夜深人静,窗外风急,雪粒直扑玻璃,玻璃上一阵嚓嚓响声。他眼睛盯着一颗雪粒,直到雪粒从玻璃上融化消失,他才坐下。桌子左边一个紫檀色镜框里,照片中是一群年轻人在草地上合影……

德国莱茵河边,五月的一天,来了一群留德中国学生。

湛蓝的天空,清晰的河水,岸边的白杨树倒影在水中,远处教堂的尖塔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微风拂脸,学友们把自带的床单铺在绿茵茵草地上,将面包、香肠、啤酒、水果摆在一起。然后三五成群,各自结队游玩。留学生平日里生活单调,此时利用周日享受一番大自然的美景,自得其乐。

突然,山坡上一个女学生,情不自禁唱起家乡民歌《茉莉花》。

这清新优美的曲词,一下把人们吸引过去,把这些飘忽海外的游子带回到遥远东方的国度里,尽管留学生来自中国不同的省份,乡音各自不同,民风各有特点,但古国古曲,乡音乡情,人种文化是相通相融的。一曲唱完,立即引来大家的喝彩声。

一高个子青年提议,我们都来自东方一个伟大的国家一一中国,能在莱茵河相聚,大家何不都来唱一首家乡小曲,让我们共同表达对祖国家乡的思念之情。这话得到大家响应。

河南人唱过河南绑子;陕西人唱过信天游;湖南人唱过花鼓曲。

轮到喻西洋唱时,他唱起了小时候耳熟目染的萍乡山歌《打柴郎》。

“郎在山上打柴来啰,

妹在屋里心发跳,

哎哟,我的哥哥哟!”

立即引来大家的一阵喝彩。跟着唱“妹在屋里心发跳,哎哟,我的哥哥哟。”

第一个唱歌的女同学,马上接上一首《采莲曲》。

……歌声婉转动人,诙谐好斗。令在场所有人无不倾到,又是一阵喝彩声。

这女同学的表现给大家留下非常深的印象,人送雅号“江南一曲”。

他跟“江南一曲”不在一个学院,但他从其它渠道了解到。她叫顾蓉,江苏吴江人,祖父是县参议,父亲是县教署科员。她哥哥在英留学学纺织专业,她学得是人文历史专业。按她父亲的话说,女儿回国能当个国文教师足矣。顾蓉外婆家在乡下,学唱民歌是跟外婆学的,本来她想学音乐,只因父亲执着,才学人文历史专业。

这年秋天,中国发生一件大事。日本人发动“九一八事变”,也是战争,强占中国东北。留德的中国学生无比愤怒。聚在一起共同申讨日军残暴罪行。

喻西洋发表了一番激动的实业救国的慷慨之词。顾蓉也参加了这次集会。她以教育救国为题,陈述了教育救国的道理。此后,两人也因救国观点不一致反而来往多了。喻西洋说:“中国有几千年的文明史,人口众多,为什么一个小日本敢欺负中国,就是因为中国国力大弱,要使国家强大必须发展工业,必须靠实业救国。”

顾蓉她的观点认为中国所以落后,国民素质大差,人只有素质提高,享受了教育。才能提高民族的素质。不识字的民族没有前途没有文化怎么去搞工业搞国防。两人观点相反很难谈拢。这天,喻西洋获知中国上海爆发“一?二八”松沪抗战消息。他第一时间把上课的顾蓉叫出来,顾蓉一听,当初就哭了。他安慰道:“你别急,中国军队十九路军在蔡延锴将军率领下,正在抵抗日军进攻,我看日本人一时进不了上海。现在全国都在支援松沪抗战,你别担心。”

顾蓉能不担心吗,她家至上海也就一百八十多里。

此后,跟众多留学生一样,大家关心战事,当日军在上海丟下一具具尸体败退而去的消息传来,众多同学聚在一起,大家唱起了刚刚从国内传来的《义勇军进行曲》。激昂的歌声中,让许多学子在毕业后选择了回国。

荷兰鹿特丹港口。喻西洋顾蓉和一些同学登上开往上海的轮船。

海上航行得两个月,船在海上远离大陆,没有几天,人们的新鲜感消失,随即而来的是无聊和空寂。他和大多数同学一样,闲聊和阅读是他们的主课。他时常和顾蓉上甲板走走。交谈的都是反复叙述的事,但他俩之间最大的契约是倾听对方的话。这其间有性情、有爱好、有童年、有父母、有外婆、有小桥流水、有风尘矿山。仿佛许多的遥远故事都轮回了一遍,他们最终也沉默了。好些时日,在大西洋与印度洋的风带上,让人产生了许多压抑,让人沉思和困惑。直到有一天,轮船驶入中国南海,喻西洋突然有了异常的想法,是啊,自打去年认识顾蓉以来,一种私心在内心萌发,是爱意启动了么?他不敢肯定。沮丧也罢,暖意也罢,同学们走动多了。

“水天一色风雷动,雏鸟归来世界惊。”有人床头贴出这样的诗句。

广州上岸一批学生。船继续北行,船至上海的头一天晚上,留法英德的学子们搞一次小型告别酒会。顾蓉盘着头发,化着淡妆,身着淡蓝底红玫碎花旗袍出场。最让人惊讶的是她胸前饰着五朵干枯压扁的茉莉花朵,白花瓣蓝底衬托,一股清香味淡然而出,让人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喻西洋也是一身正装而来,面对顾蓉的茉莉花,同样称赞道:

“你真细心,茉莉花保存五年了吧?”

顾蓉道:“这是我出国前刻意留下的家乡味道。现在可以全部示人了。”说这话她特別得意。

他道:“还有什么秘密没公开?”

顾蓉道:“就这些。”几个女学友围过,赞叹顾蓉茉莉花的香味,相互交谈。也许是临近家门,酒会上众人都在畅谈豪饮,留下地址,互相祝福。他感触多多,因为他心中始终压着一件事,他一个人来到甲板上。

海面一片漆黑。海风迎面吹来带着海水的腥味。遥远天边一颗颗小星星闪烁,夜航时船仓上灯光都亮着,尤其船上驾驶室,灯光整夜不眠。他抚抚脸颊和头发,心静了许多,也若有所思。有脚步在他身后停下,他回头看是顾蓉。

顾蓉高束头发中,一束发被风撩起,半明半暗的灯光下,旗袍护体,似仙似梦,一种美幻闪过,这不是东方维纳斯吗!

顾蓉先开口道:“怎么?一个人出来散心。”

“里面大嘈杂了。我透口气。你衣服穿得少,会冷的。”

“没事,明天要上岸了。这船上最后一夜,让人难以安静。”顾蓉扶着栏杆,眼睛也在漆黑的海上巡视,可以看出她的心也是躁动的。

“我也一样。”

“你还想过什么?”

“我在想,我回家了,得好好放松,睡上一觉。”

顾蓉转头望着这张熟悉的脸,让人有一种窒息感,她搞不清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触觉?

喻西洋道:“你今天创造了一个奇迹,一个让人记住一辈子的奇迹,晚会一一旗袍一一莱莉花香。”

顾蓉讥谕道:“还有,以前怎么没看清这个女人面目,尽是一个读死书,守死理的人,还是个追求虚荣的人。是这么说的吗?”

他摇头道:“都不是,我在想,明天上岸,我得尽快回家。中国大穷,国力大弱,我的回去作点事,你回家真得教书?”

顾蓉眼光暗淡下来。“我回船舱了。”

他也感到他们的谈话大沉重了。人的本意为什么会出现偏差呢。也许是心情、环境、条件所决定。处于动荡不安、危机四伏、国难当头的时刻,人的情绪往往难得自控。他们的这趟不寻常的旅行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下午,轮船驶入黄浦码头,旅客熙熙攘攘下船。喻西洋把顾蓉行旅一起提到码头外。顾蓉问:“你真的要走?”

喻西洋道:“我决定晚上乘汉口的船走。”

顾蓉又一次沉默了。黄包车过来,顾蓉临上车把手伸给喻西洋。“再会!”她说。

“再见!”喻西洋道。

顾蓉走了。

喻西洋感到手指有东西,一看是五朵干枯的茉莉花在手掌里……现如今,五朵茉莉花在他手上,淡淡的清香味在房间弥散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车间里钳工雷师傅,带人在给一根橡皮管缠铁丝。

喻西洋过来道:“铁丝缠紧一点,密一点,才能耐高压。”

雷师傅说:“喻工,你放心,保你满意。”

一个穿破棉袄的青年进车间,叫陈江,是喻西洋的助手。他说:“喻工,井下现场都准备好了,风水管也架设好了。水仓有两处搞修理,下午会做完。”他俩来到车间,烤火间几个起重工在烤火。陈江说:“你们组长在找人,还缩在这聊天。”几个人赶忙出去。坐铁炉边,陈江说:“现在人手少,有些事展不开。”

喻西洋道:“我安排了,马上来。”

车间外来一拨人,是周放高和他七八个兄弟。

周放高说:“喻工,我的人来了。”

扫一眼工人,喻西洋说:“进来烤火吧。”

周放高哈腰道:“不了,我们是来做事的。”

“工作具体怎么做,听陈工的。”喻西洋指着陈江说。

陈江点头,说:“现在大家去井口,帮着起重工放水泵下井,然后到采煤试验点搞清理,具体事到井下再定。”

周放高临走时偷偷问:“喻工,工钱怎么算?”

“按点工算。”

两天过去,礃子面工作准备就绪。主枪手三十四岁,叫李松林,有二十年井下工龄。李尚明是他的副手。老周头现场监督主管安全。机电股长林正清都到现场。喻西洋任现场总指挥。值班钳电工各就各位。试采开始前,大家都进行最后一次检查。

试采是斜坡煤壁,煤高一米八至两米三,煤长三十米,坡度二十五度。顶板平整,底板有凹凸感。煤壁下,铺了一溜瓦型铁皮溜槽。礃子面下方五十米处,一个积煤水仓,水仓分前后两个,便于煤沉淀,水分流。另一端则是井下水仓,进口德国提升水泵,安静的躺在那。

喻西洋一声令下,水泵起动,发出轰轰响声。随着压力表跳到六公斤指数时,阀门打开,一股强大水柱,从水枪口射出。李松林稳住身子,水枪向煤壁喷涌而出,哗啦啦的煤壁,在水枪直射压力下,纷纷坠落在铁溜槽中。铲煤工友排成一溜,用铲子疏通铁槽,水带着煤哗哗往下流。喻西洋站一边细心观察。水在撕裂着煤壁和矸石,但明显看出水的作用在对块煤和矸石作用力很足。

李松林很满足这样的采煤方法。不用人挖和炮采,仅靠水的力量,面前的煤壁纷纷坠落,他有了成就感。“石鼓,拖管子。”他回头喊道。李尚明身上衣服被水溅湿一片。按计划煤壁以一米宽的水平往前移动。喻西洋大声道:“往前走。”李尚明拖着管子一步不拉。他们前行了三米。

“水管爆了。”有人喊。

钳工过去扎水管,水管破了两三处,水泵只好停下。喻西洋到齐头检查效果。

水釆效果不错。问题也不少,水压有待提高不够,对块煤作用有限。大工用洋镐挖过硬的矸石和块煤。老周头有点兴奋和众人一样,看水法采煤是平生第一次。他用岩尖敲打顶板,说:“顶板也争气。”

李松林脱衣拧水。“喻工,得有雨衣,看,全湿了。”

老周头道:“喻工,水枪手得配一身梭衣。”

机电股长林正清道:“去搞几块旧风简布,拦在胸前。可以挡水。”

钳工扎好水管,水泵重开,李尚明说他来掌水枪。“双手握紧。”李松林说。

阀门打开,水柱直扑煤壁,水柱如利刃一般,煤壁被切开崩塌,水花四溅,哗啦啦往下落。李尚明不敢松懈,李松林指点着,喻西洋跟陈江脸上露出笑容,效果越来越好。来到礃子面,计算后,得出水采煤直接破煤工效率,是平时的五点三倍,当然,只有煤全部运到地面得出全勤工效才是正确的。但这一点也足以令人满意。而此时,谁也高兴不起来,那湿漉的煤与水可不是那么容易弄出去的。这点喻西洋想过,只是没想到有这么严重。国外水采煤是通过地下煤池,搅拌机搅动后,用大型吸浆泵通过管道输送地面的,安源煤矿显然不具备此条件。突然水压小了。有人又喊水管爆了,水泵再次被迫停了。

一个工友跑来,说煤仓水满了,煤浆正往外泄。喻西洋几个人过去一看,煤浆已把煤仓填塞,煤浆和水漫出,直往大巷里灌,煤仓大小,只好暂停试验。

大巷里出现几盏手电筒灯光,来人是刘定青副矿长,总监工贾彪和工段管把头。刘定青脚蹬长筒水靴,手上拿着四节手电筒。一进大巷见满地煤浆水,疑惑地问:“怎么回事?”

贾彪道:“莫不是水采煤漫出了水仓?”说着继续前行。

这三人被矿工称之“三活宝。”一点也不冤他们。刘定青个不高,手短腿短,像个大笨熊。贾彪高个大脸,粗腰粗腿,像只爬山虎。管把头人长得不错,唯有眼睛出差错,眼皮一单一双,人送外号“单双杠。”三人身影不离,对工友从不手软。今天心血来潮,看看礃子面水采煤试验。而这又是他们最反对的,试想此法成功,工效提高,工友减少,又怎么去斑剝,搾取工人的血汗钱,这对他们意味着损失太大了。

刘定青出现礃子面,工友们用异样的眼神望着他们。刘定青喊道:“小喻,喻工,你怎么搞得,大巷水漫金山,赶紧派人去清理。”

喻西洋是尊重刘定青的。“刘矿来了。我正在布置工作。”

刘定青问:“试验怎么样?”

“还算好吧。贾把头也来了。”喻西洋道。

贾彪道:“我们是来学习的。”

喻西洋道:“有什么学,都水漫金山了。”

刘定青道:“这个吗,不算什么过错?水采煤本身就是奇迹,是一大发明。”

在试验点。经水冲刷的煤壁在电筒光下,泛着黢黑的蓝光。采空段一览无遗,十分清楚不含一点灰尘,流水冲刷过后的溜槽也干干净净。

刘定青暗自称奇,的确不错。接着随意问了采煤时间,人员配制等问题。连声说好。最后交代要将煤巷清理的话就走了。当大巷煤浆被清除后,已是五个小时以后了。

陈江问喻工:“这试验还搞吗?”

喻西洋道:“搞哇,怎么不搞?”

陈江道:“我看够犟。”

“怎么够犟?”喻西洋问。

“你没看刘定青的表情和反应吗?”

喻西洋摇摇头。说:“没注意,我又不研究心理学。”

第二天一早,工友们按时到车间。所不同是,有几人带了班中吃的馒头,昨天体力消耗大,时间长,肚子饿了。陈江说:“老周头,你带什么吃的,到时分我一半。”

周放高说:“可以,不过得问喻工,他叫分一半我就分一半。”

陈江问:“怎么说?”

老周头说:“我是喻工请来的。他的话是圣指。我听他的。”

眼看时间过了,不见喻工身影。林正清问陈江不会出什么事吧?陈江说他也不知道。天实在冷,有人用木头烧火取暖,铁炉昨晚没人加煤熄火了。

迟迟未见喻西洋,老周头说:“我看我们得回家过年了。”

陈江道:“老周头,别乱说,我林工去去就来。”

又过一个小时,他们来了,喻西洋也在其中,众人都站起来。

喻西洋笑道:“让大家久等了。跟大家带来一个坏消息,水采煤试验正式停止,不要问为什么?今天由陈江带大家下井搞收尾工作,有什么事找陈江。过两天就是年三十,祝大家过个好年,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这边二十多号人在陈江组织下,往井下走去。

喻西洋回到公事房办公室,沮丧地坐在椅子上。

早晨调度会上,出乎预料他成了众矢之的。矿长喻镜成开门见山矛头直指他。“你怎么搞的?水淹大巷这么重要的事,没听你汇报。”

“调度室有记录,你不是出差才回来吗?”

“我正是看了记录,听了汇报才责问你。水采煤试验我不反对,但出了问题你不及时采取措施,还是刘副矿长赶到才避免更大的事情发生。现在我正式宣布,试验立即停止,小组解散,上班的人员将现场所有设备撒走,清理现场。”

喻西洋脑袋大了,大声说:“这不符合事实。”

刘定青副矿长说话了。“喻工,现在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他望着对方。

刘定青一笑。“大巷有水吗?”

“有。”

“水中煤浆到处都有吧?”

“有煤浆。”

“你知道煤浆清理非常难吗?”

“我们已经清理了。”

刘定青说:“就算你清理了煤浆,你们冲下煤仓的煤,又怎么把它运出来。你想过吗?”

喻西洋没回答,他中了刘定青的圈套。

刘定青说:“这是一个必须回答问题!如果试验的结果丢下的是一堆烂摊子。这样的试验就是狗屎,你知道吗?狗屎。”

喻西洋彻底败下阵来,现在,他收捡着资料,慢慢往家去。

风在大巷里流动着,带着寒意。

李尚明身披破棉袄跟着梁根本后面。说来凑巧,那天,他到人事房报名,遇上喻西洋到人事房。阴错阳差中,被分到机电段开水泵,师傅就是眼前的梁根本。

梁根本湖南永州人,三十岁左右,个子单瘦识点字脾气不小。还在第一天就训过他三次。现在好了,李尚明基本掌握开水泵要领,梁根本对他不好不坏,一般般。巷子左边出现一平峒,是井下第二个水仓。

当班的水泵师傅杨财富见了他俩问:“老梁,带小徒弟?”

梁根本说:“交班吧,情况好吗?”

“还好,不过这段时间水来得大。”杨财富说,“马上进入雨季,水泵不能停。”

杨财富交班。一个班两人两个水仓,开三台水泵。这是一号大水仓,一字排开二台大功率水泵。水泵都是德国货,时间最长已经使用二十年,最短的也十年了。萍乡煤矿是中国少有的大煤矿,电厂发电,水泵抽水,矿车提升,都是机器。令许多人感到新奇和羡慕。

李尚明曾呆过的小煤井,都是人工用竹简抽水。

梁根本自顾自的检查一遍水泵,放引水,起动一台水泵。现在不是雨季,一般开一台水泵够了。如果两台水泵同时开,水仓很快见底。

梁根本说:“你在这守着,我去三号泵房打水。”李尚明点点头。梁根本说:“把二号泵引水灌满。”李尚明也答应了。梁根本又说:“看着水位线,到了第五道线,可以同时开两台水泵。不要忘了?”

“晓得哩。”他答道。梁根本提着棉袄去了。李尚明看水仓,水仓水位线在下降,他放心了。他在旁边一块搭好的木板上躺下休息。开水泵工作轻松,人无聊也无奈,十二个小时让人烦恼,唯一的好处是安全有保障,但工钱不高,让人不舒服。有一次喻西洋下井到泵房看见他,问他习惯吗?他说不习惯时间长,心里感到憋屈。喻西洋笑道慢慢就习惯了。李尚明说他不想干这事,想到垱头礃子面采煤。喻西洋笑道这轻松工作,有人做梦都想。李尚明说那我又欠了一个人的人情了。喻西洋笑笑走了。

李尚明突发奇想,想跟喻西洋学看煤线技艺。喻西洋还真的答应了。两人时常去小井或四周山头转转,了解不少专业知识。李尚明想成为给小煤窑找煤的矿师,这是他人生中的小笑话。而喻西洋只是找了个背挎包的小帮手。

梁根本为人算计着,但人心不坏,他家有老母、妻子和四个孩子,全靠他赚钱养家。他时常借故出早班,去捞点外块。李尚明也乐意一个人当班两头跑。

五月到来,几场大雨后地下水明显多了,水泵抽水时间延长了。这天交接班时,有一台水泵抽不上水,李尚明有点发急。接班的杨财富见状,脱去衣裤下到水里,他在连篷头附近将杂物清除,水泵再抽上水。李尚明有点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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