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然终究还是没有推开门进去，林傲在旁边看着也明白这问题是很难修复了。林傲也愈发的自责内疚起来了，如果当年他没有鬼迷心窍的话，可能陆离然就不会有机会把顾振厚送到纪委面前，顾振厚也不会就这么枉死了。
“是我，对不起你们啊！”这人啊，年龄越大，看的就越通透了。这么些年，林傲是愈发的自责，现在顾菡这个情况，他更是很难原谅自己了。
林傲突然的道歉让陆离然摸不着头脑，见林傲一直看着病房的门，突然明了。“林叔，跟你没关系。当年，算了，当年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吧。您不必自责，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错。小菡要恨就让她恨吧，总比，什么感情也没有。”
“也不全是因为你们两个的事儿，还有悠悠啊，那孩子不该承受这样的苦啊！”林傲看向林悠悠所在的重症病房监护室，“这次，不知道悠悠能不能挺过去，怎么会没有求生意识的呢？”
林悠悠没有求生意识，这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情。毕竟林悠悠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对生活热爱到不行的姑娘，可是现在，身为她父亲的林傲，也才刚知道林悠悠原来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贪恋。
陆离然的眼睛有些酸，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但是他还是清楚的知道他可能下一秒就忍不住要哭出来了。
陆离然向林悠悠的病房走过去，他们不能进去，但是可以在门口看啊。隔出来病房的那堵墙中间是用玻璃代替的，陆离然还能够通过那块玻璃看见插满了管子的林悠悠躺在病床上。
“悠悠，你怎么还不醒呢，你菡姐姐都醒过来好久了，你怎么还在睡呢？你菡姐姐现在不想见到我，你得起来帮我说话啊。你帮我搞定她，我就帮你介绍一个比白舒望好上千百倍的男朋友好不好，那混蛋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好不好？”陆离然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现在，真的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做了。悠悠，你点子多，你告诉我一个好不好？”
陆离然一个人站在玻璃前自言自语，林悠悠是听不见的，但是他还是愿意说出来，因为再没有人会愿意这么安静的听了。陆离然抵着手背，趴在墙头痛苦。
在陆离然暗自神伤的时候，仿佛看见了林悠悠的手指头轻微的有了点儿动作，但是再仔细去看的时候，就没有了。陆离然想，他大概都出现幻觉了。
林傲没有再过去看林悠悠的情况，但是他的眼神时刻关注着那扇门。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可能再做出对不起子女的事情啊！但是他现在都没法儿光明正大的去面对当年的事情。
突然地，没有一丝征兆的，几个医生和护士急急忙忙的奔向林悠悠的病房。林傲慌了，想一起跟进去，却被拦在门外。“你们让我进去，让我进去，里面是我女儿啊！离然，你跟这些医生说一下，证明一下我就是悠悠的父亲啊！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医生过来啊！”
还没关紧的病房们溢出了几声“哔”长音，林傲听见了，他脸上的生无可恋再也遮挡不住了。那“哔”的长音，是测量各种数据的机器发出的，可是现在，那显示器上的数字和线条，全部都平持在同一个地方。
“不会的，不会的……”陆离然和林傲都听清了。他们也看不见病房里的动作了，因为里面的百叶窗给关上了。
不用想，也知道林悠悠现在在里面经历怎么样的唤醒过程。林悠悠的胸口正在经受着电击的刺激，她被迫弹起然后又狠狠的砸在病床上，如此反复。
或许是因为来自亲人的呼唤，或许是林悠悠自己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外界的刺激，林悠悠的心电图恢复了波动。
病房里的白大褂全部出来了，陆离然勉强定了定神，问道：“怎么样了。”语气没有了半点的起伏，他也经不起这样的刺激了，语气平淡的仿若他下一秒也要躺上病床了。
“生命体征已经全部恢复了，说明病人还是有求生意识的，但是并不高。病人是能听见外界的声音的，所以家属可以进去跟病人说说话，尽量说一些让病人开心的事情，那些负面情绪的就不要说了。另外，病人脑中的血块已经散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们没有办法给出保证。”医生说道，他最后一个字落着尾音之后就被陆离然给压在了墙上，整张脸都涨红了。
陆离然的手肘顶着医生的咽喉，他的眼睛有些红，是那种发怒的红。“胡说什么！如果你们治不好她，我要你们医院关门，你们这些庸医！”于陆离然而言，他已经把林悠悠当做亲妹妹去照看了，他们陆家也早就把林悠悠当作了亲女儿。如果林悠悠挺不过去的话，大概他们陆家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振作不起来吧。
“陆先生，请您冷静，请您冷静！”伴随着那医生的咳嗽声，站在旁边的其他白大褂赶紧上来拉开陆离然。松了一口气的医生，扶着墙咳嗽顺气。
陆离然没进去看林悠悠，他说他现在就是个罪人，没有那个脸去见任何人。林傲拍了拍陆离然的肩膀，他都懂。“坐着好好儿休息一下，都会过去的，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跟林叔说。”林傲也已经把陆离然当成了自己人，不再只是什么所谓的狼狈为奸的合作伙伴。
林傲进去后，看见双眼紧闭的林悠悠，又想到刚才林悠悠在生死一线的挣扎，他眼眶中还没落下的眼泪就被他直接抹掉了，他不想让林悠悠一醒看见的就是他这张哭脸。
林傲从林悠悠小时候的事儿开始说起，如数家珍，他都记得非常清楚。说到林悠悠的糗事儿，林傲会无奈的笑；说到林悠悠的伤心事，林傲会赶紧翻篇带过去；说到顾菡当年出国的事情时，林傲看见林悠悠的眼角滑下了一颗晶莹。林傲心里一痛，悠悠记得了么？
这是唯一一件事，林悠悠听了之后有反应。林傲理了理乱如麻的思绪，顺着这条线往下说，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的菡姐姐吧？你小时候就总跟着她后面跑，后来，是爸爸做错了事，这一错啊就步步错了。是爸爸对不起你顾家叔叔阿姨，对不起小菡，对不起你啊！后来你失忆，也还记得有这么个玩伴。现在你叫的这个菡姐姐，就是你顾叔叔的女儿。悠悠啊，都是爸爸的错，你醒过来想怎么怪爸爸就怎么怪，只要你醒过来，爸爸什么都愿意做啊！”
林悠悠夹着镇痛棒的手指动了动，只是轻微的懂了一下，心系女儿的林傲眼尖的注意到了。“悠悠，别用生命来吓唬爸爸好不好？爸爸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啊，你是爸爸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啊！”林傲抓住林悠悠的手，掩面而泣。
林悠悠的睫毛开始有点儿抖动，随后她的眼睛慢慢睁开，看着陌生的医院环境。“爸……”
听见虚弱的一声叫喊，林傲就已经欣喜若狂了！他立马抬起头，看见的是同样眼眶湿润的林悠悠。“悠悠，爸爸去叫医生过来，你不能再睡了，不能再让爸爸担心了。”
林傲几乎是跌撞着出去，他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队列的医生。陆离然又提心吊胆起来，生怕又是个什么突发情况。
医生撑开了林悠悠的眼睛，看了一下之后，说道：“醒过来就没有大碍了，之前说血块消散的影响也不会有了。今天晚上再观察一下，没有了隐患问题之后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去了。”
“谢谢医生，谢谢。”林傲现在的眼泪，是喜极而泣。
“爸，哭什么呀，别，别哭了。”林悠悠虚弱的说道，“爸，菡姐姐，她，她怎么样了。”
“她很好，她已经醒了，就在旁边的病房里。”林傲回答道，“你不用担心，好好儿休息。”林傲心里有点儿不太踏实的感觉。
林悠悠看着林傲，那眼神虽然没有完好的时候那么明亮，但也还是很锐利。“爸，顾阿姨是不是过世了。”虽然是疑问句式，但她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她，我也很多年没有联系了。你，你是怎么会问她？”林傲心里生疑。
“菡姐姐，就是菡姐姐对不对？”第一个菡姐姐指的是现在的顾菡，第二个菡姐姐指的是林悠悠儿时的玩伴。没等林傲回答，林悠悠继续说：“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帮陆氏去对付顾叔叔呢？爸，菡姐姐没有家了，没有家了！”
因为情绪太激动了，林悠悠的喘息有点儿重了。林傲想去帮林悠悠顺气，但是他在林悠悠的眼神中看见了抗拒。“悠悠，这件事情是爸爸错了。你恢复记忆了是不是，真好，这样我们的悠悠就不再是缺失了一部分的了。”
林傲转移了话题，他不敢去面对林悠悠的指责。“爸爸去问问医生一些注意事项，你休息一下，刚刚才醒，别想太多了。”林傲逃似的快走出了病房。
“林叔，你怎么出来了？悠悠怎么样了？”陆离然迎上去，他两个病房一个都没有进去。
“离然，悠悠恢复记忆了。我最不想让她想起来的事情，她全部都记起来了。”林傲当着陆离然的面，哭的像个孩子。
陆离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林悠悠恢复记忆了他还是很开心。“那，林叔，我进去看看悠悠吧，那些事情，我会帮你解释。”
那些事，要怎么解释？这些事，给病房里的两个女人都带去伤害，身上插的这些管子没有一根比得上这些伤害。陆离然推开病房的门进去，努力让自己不要保持苦瓜脸，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上扬，但是那是苦笑。陆离然放弃了，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丑。
陆离然进去后，林悠悠就偏过去了头，她也不想看见陆离然。可是，很多事情不是不想听就能够当做不知道，很多人不是不想见就能够当做不认识。
“悠悠，还有哪里觉着不舒服么？”陆离然问道，他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这椅子冰凉的，就如同这间病房的白色。
“心里，心里不舒服。菡姐姐也一样吧，心里也一样的不舒服吧。”林悠悠回答道，“菡姐姐的父母，都过世了。这一切的根源都在宁苒苒身上，但你是踩在宁苒苒的身上最后送了他们一程的人。可是，宁苒苒没有死，她回来了，但是顾叔叔顾阿姨，却是再也回不来了。菡姐姐说，她想去拜祭一下长辈，我们到了云市，准备去墓地的时候，看见了新闻。菡姐姐就像疯了一样，掉头就要回南海市。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是宁苒苒的回来让她感受到了威胁，我还笑了她。但是在车祸发生的那一刻，我全部都想起来了。菡姐姐，她不怕宁苒苒带来的威胁，她恨的是宁苒苒为什么没死。那一刻我才知道，顾阿姨也过世了，菡姐姐没有家了。”
“菡姐姐，再也不会有一个完整的家了！”林悠悠就算再不舒服，也硬撑着把这么长一段话断断续续的说完了。
陆离然静静的听着，他无能为力，这些事情他都没办法去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接下来去好好儿赎罪，哪怕顾菡再也不会原谅他了。“悠悠，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好好儿的解决掉，会给小菡的父母一个交代，会让那些早在十多年前就应该接受惩罚的人双倍奉还。可是悠悠，我该怎么做，才能换回小菡啊……”最后一句，声音很低，几乎是自言自语的低声喃喃了。
可是，林悠悠听见了，她很心疼这样放下自尊的陆离然，但是这样的低姿态怎么能够去抵消菡姐姐的切肤之痛呢？“菡姐姐，她有自己的判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