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朦朦胧胧的雾气笼罩了整个央宫，紫色的海棠花渐渐凋零，在清晨氤氲的雾气里变成了凄美的景象。
“段大人，是时候出发了。”
段舟刚刚从里殿出来时，就有人在外面等候了。段舟拿起桌子上的玉扇轻轻抖落开来，看向了躬身向他拜着的那人。段舟认识他，他是容治鑫身边的人。
“好，我们走吧。”段舟不再看那人，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容治鑫虽然手段狠辣，但是守信用的，他答应了段舟会让他见段佟山，便定然不会食言。很快，段舟就到了天牢里的特制牢房，那是为一些江洋大盗和武林高手精心打造的牢房。
一路走来，段舟心烦意乱。牢房里的人打量着段舟的目光各有不同，段舟甚至在这里见到了在江湖上消失许久的盗匪。他现在无意想这些，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见到一年未见的师父，段舟心中莫名有一些紧张。
“到了，就是这里。”引着段舟往这边来的人住了脚步，“段大人，您最好抓紧时间，我会在外面等您。”
“有劳了。”段舟向那人作了一揖。
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了角落里，段舟才抬脚往前走去，在看到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背影时住了脚。
两人分别不过一年之久，段舟曾经以为他无比熟悉的背影，在这一刻变得十分陌生。那人像是听到了脚步声，缓缓地回过了头，段舟觉得自己全身就像是僵住了一样，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他的面前。
容治鑫对他没有用刑，但在容治鑫抓到段佟山的时候，段佟山是尽力全力反抗的。段舟注意到了他胳膊上的伤口，用了白色的纱布缠绕着。
“师父，”段舟叫了出口，“我来了。”
段佟山不过四十岁出头，一张脸上却是刻满了沧桑的模样，看上去像是历经了人间山水的变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段舟觉得自己竟从未认真见过这张脸。
容治鑫告诉段舟的真相赤裸裸地涌上了段舟的心头，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事情也此刻变得清晰而残忍。
段舟淡淡拂去了额头上的汗水，道：“他那日在殿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段佟山缓缓站起了身，一直走到了段舟的面前。两人相隔的是树立的牢门，四目相对地站立，却像是相隔了千山万水。
记忆回到了几日前，段舟第一次被带出了牢房后，容治鑫让他见到的确实是他的师父段佟山，只是那时的段佟山是被结结实实地关在牢笼之中的。
段舟握紧了拳头，不是对段佟山有任何的怜悯之心，而是觉得他不应该就这样情易地落在容治鑫的手里。若是他真的要死，也应该死在自己的手里。
“陛下，段舟不知道师父犯了什么罪，竟会招致陛下这般对待。”段舟紧皱着眉头，还是向殿上端坐的容治鑫拜了一拜。
与年龄毫不相符的成熟让容治鑫看上去具有一种危险的魅力，段舟记得，那一日容治鑫在殿上立着一言不发的情景，像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下的自信让段舟自愧不如。
“宿卫大人，你来给段大人讲讲是怎么回事，段大人可能还对他的恩师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是，”杜铎的眼睛里闪过的是狡黠的目光，让段舟心下一凛，“段大人，今日陛下只是拿你进了央宫天牢的事情试探了一下你的师父，可结果却让人十分意外啊。”
段舟
走到了杜铎面前，一字一句道：“杜大人，还请有话直言。”
“陛下早就清楚，你对断崖没有感情，因为你一直把段佟山当成你的仇人。”
段舟冷了眸子，容治鑫向来小心谨慎，若是没有把段舟的底细调查清楚，决不会让他进宫来。现在看来，容治鑫早已经把段舟的把柄牢牢攥在了手心里。
“那又如何？你们抓了他毫无意义。”段舟淡淡道，手里摇着的扇子不由得急促了些。
杜铎步步紧逼，“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段大人，当年的隐情也许段大人还不清楚。”
“还是让他们师徒二人叙话比较好。”容治鑫开了口，杜铎听到迅速退了下去，眸子里是不甘心的怒意。
随后容治鑫便很快退了出去，空荡荡的大殿之上一时只剩下了段舟和段佟山，还有立在两侧的宿卫。
“是怎么回事？”段舟走到牢笼前，看着里面的人开了口。
疑惑、不甘、生气，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段舟不敢直视段佟山的眼睛。容治鑫的话让他心中不安，那些被他埋藏起来的情绪被放大，段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面前的人。
数十年前，他在自己的面前杀死了自己的亲人，灭了段舟满门。而后又不顾他的同门反对，执意把段舟带上了断崖，这些年来，段舟对他由最初的愤恨，渐渐变成了冷漠。段舟杀不了他，可这样的段佟山却落进了容治鑫的手里，而且是以这般落魄的样子。
段佟山沉默着一言不发，段舟有些烦了，他哑着嗓子又问了一遍，“你从来没有跟我讲过十五年前的事，我有资格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你们全家人都该死，我杀了他们是替天行道……”
“砰”的一声响，段舟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牢笼上，“住口！”
“段舟，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从来没有放弃过杀我的念头，所以即使你的师叔告诉了你事情的真相你依然不愿相信。”
“我要听你亲口说。”段舟大口喘着粗气，眸子里有火在燃烧。
“好，”段佟山终于还是深深叹了一口气，“那年，你爹与我还是同门师兄弟，只是他早早背叛了师门，忘记了断崖上不问朝事的祖训，誓死要为央国效忠，甚至不惜杀害了断崖上的师父。”
段舟的眉头拧成了一团，这些话在他还是少年时师叔就讲过，只是那时候的段舟每天活在巨大的愤怒之中，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自己叱咤风云的父亲竟然会是这样的人。
“那我娘呢？”段舟猛地抬起头，仿佛又看到了母亲被拖进房间时望向段舟绝望的眼睛，它们像是悬挂在段舟头上的明灯，日日告诉他要报仇。
“你娘，当日里我只想为师父报仇，并无意杀害你娘。只是，我们去的那天晚上，有人早了我们一步，你看到的人的确是我，但当时的情形，我不能让人知道断崖上的人出现在那里。”段佟山讲出这些话时，脸上是痛苦的神情，一双炯炯的眼睛不再发光，忽而黯淡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