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暮云和壁。
金木城城门大开,迎接着央国三万精兵进入金木城中,他们是央国打败狄国最后的希望。
康宵冷冷地立在金木城门上,看着父王与越归尘相谈甚欢,那位大名鼎鼎的越归尘不过比康宵年长了几岁,却已经是陛下信任的领军大将军。康宵想到自己尚未亲历战场,不能为父王解忧,不由得有些惭愧。
“公子,城主让您去拜见越将军。”
“我这就去。”康宵稍稍整理了自己的着装,大步地走下了城门。
此时的京华城已然日光大亮了,宋薰抬起头来,从天窗射进来的光打到了他沧桑的脸上,今日就是宋薰的行刑之日。
宋薰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想不到他宋薰一生为容室筹谋,到头来落得个这样可笑的下场。这京华城中的人只怕都在骂着他宋薰背信弃义。可叹奉昌帝一心想要让宋薰辅佐他的儿子,未曾想容治鑫从来不曾给过宋薰半点施展的机会。
罢了罢了,宋薰无奈地摇摇头。
门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几个狱卒进来了,为宋薰端上了几个不错的酒菜。领头的狱卒看了一眼端坐在角落里的宋薰,道:“宋少监,这是陛下赏你是最后一顿饭,吃完了好上路,你就不要犟着了。”
宋薰抬眸看了一眼那油光满面的狱卒,道:“多谢。”
“赶紧吃,很快就到午时了,等会儿你就要出发。”说完,那狱卒看宋薰依然没有反应,没好气地啐了一口,便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宋薰慢慢地睁开眼睛踱到了桌边,这是容治鑫赏他的最后一顿饭,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可怜。在几个碗盘之间,宋薰忽然注意到了那份糕点,是莲蓉糕。
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在宋薰脑海中闪过,天牢里的人决不会把这糕点做成这般精巧的形状。宋薰像是把那盘莲蓉糕点端过来,拿起一个塞到了嘴里,除了莲蓉糕甜糯喷香的味道以外什么都没有。
宋薰飞快地拿起下一个把它掰成两半,依然是什么都没有,一个又一个,终于到了最后一个。宋薰几乎是颤抖着手拿起那块小小的莲蓉糕。
在宋薰的记忆里,长平是最爱莲蓉糕的。在他们还是少年的时候,宋薰就已然可以偷偷跑进御膳房里偷偷拿出几块小小的糕点。那时候长平最大的愿望是能够每天都吃到莲蓉糕,宋薰最大的愿望是每天都能够偷到御膳房里的莲蓉糕给长平吃。
时光流转,那些最初的愿望早已经烟消云散。宋薰颤抖着掰开了那块莲蓉糕,看到了里面的那张小小的信纸。
宋薰打开那张信纸,看到了里面熟悉的笔迹,“今日午时,东街口见。”
信纸被丢在了地上,宋薰回过神来弯腰捡起了它,站起身来在牢狱里踱来踱去。就在刚刚宋薰无比渴望心中的愿望是真的,但此刻他却无比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长平在京华城中早已经是举步维艰,宋薰不是不知道她还藏在京华城中,但是凭她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在东街的行刑场动手?
宋薰早已经心如死灰,但若是长平生了执念要救自己,宋薰情愿去死也不愿意让长平涉险。
狱卒走过来,宋薰迅速把手里的信纸塞进了怀里。那狱卒看了一眼宋薰的桌子,冷冷道:“既然你不愿意吃,便留着到地底下去吃吧。”
宋薰淡淡对他笑了,两个狱卒迅速打开了牢门,把宋薰拉了出去。
商桐街的东街口,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着宋薰的人头落地。这次行刑的主审官是杜铎,他为了这一天已然等了许久。宋薰是他一直想要超越的人,可气的是宋薰在朝堂之上多的是拥戴者。
天上的太阳明晃晃,午时的风竟然有些燥热。长平站在行刑台下,看着台上的杜铎不耐烦地看着时辰。
白色的衣袂随风飘摇,长平修长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在行刑台的左侧是一行御林军,他们整齐地立在台下,以备不时之需。在人群中混着的,是长平安插在狄国里仅有的几个密探,他们都是万中无一的顶尖高手,这也是长平孤注一掷最后的底气。
想到宋薰,长平垂下了眸子,也是这般的春日般,热浪裹挟着蝉鸣归来,谁游于那晚寂静的山岗。所有的美好的回忆终于成为了回忆,所有的怨恨与爱意交缠迎着大雪纷飞时聚散。
在长平得知了宋薰在今日就会被送上断头台后,她静静躺在空山上直到天明。故意视而不见的记忆像潮水一般将她完全淹没,这江山娇媚,在那一瞬间不及他的生死。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东街口,宋薰的衣裳破烂,身上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在明亮的太阳光下刺伤了长平的眼睛。长平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宋薰垂着头,在踏上行刑台的那一瞬间猛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长平知道,他一定看到了留给他的信。
杜铎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宋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在杜铎刚刚进入央宫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宿卫,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
好在杜铎一直积极表现自己,他用尽心思希望能够得到容治鑫的垂青,可就算他当上了宿卫统领宋薰仍然处处跟他作对。今日便是宋薰的死期,想到这里,杜铎收回了目光,探身去问旁边副审官何时才能够行刑。
宋薰在人群中搜索着长平的身影,但却始终没能看到她。宋薰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若是长平能够知难而退,或者,她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出卖了她的,也许她就能放弃为自己冒险。
宋薰被拉到了行刑台上跪了下来,长平不得不皱着眉头听着身边的百姓开始议论纷纷。行刑台上立着的人是个魁梧剽悍的刽子手,长平抬起头望向了天空,午时马上就要到了。
长平转身看向了在东街对角处的江奉楼,一支长箭飞上了天空。
刚刚赶到东街的慕戴龄和秦朗生正好赶上,两人相望一眼,飞快地往行刑台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