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光殿里,年锦瑜被两个丫鬟扶着,一步步往门口踱去。
火光越来越大,浓重的烟雾已经弥漫了整个景光殿,年锦瑜拼命地睁大了眼睛,依稀分辨出门在何处。
“娘娘,您压低身子,我们从这边走。”丫头林竹用打湿的手帕捂住了年锦瑜的口鼻,尽量用身子护住了年锦瑜。
“不要害怕,”年锦瑜安慰着她们,“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安蒙赶到景光殿时,景光殿已然是火光滔天。得知年锦瑜还在里面,安蒙就要往里面冲,被一旁的太监和宿卫大人死死拦住了。
“国主,您不能去,我们已经着人进去了,王后殿下会平安无事的。”
“你们退下,休要再阻拦我。”安蒙冷冷道。
“国主!”宿卫房修在安蒙面前“扑通”跪了下来,“您身关国本,不能不为戎国的数万黎民考虑啊,还请国主三思。”
一旁的太监和大臣也跪了下来,安蒙望着通天的火势,心中一片凄凉。
“国主,段舟愿为您进去救出王后殿下。”安蒙闻声望去,看到了匆匆赶来的段舟,心里有些惊讶。若是按照安蒙的安排,段舟此时应该已经逃出了戎宫。
见安蒙犹豫,段舟端端向安蒙拜了一拜,道:“希望国主还如从前般信任段舟。”
安蒙愣了一愣,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段舟迅速找来了被浸湿的薄毯裹住自己,跃进了不见底的景光殿中。安蒙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红色的光里,心中的不安愈发重了。
林竹已经倒在了地上,呛鼻的烟雾让她喘不过气来,年锦瑜拼命地拉着她的胳膊想让她起来,此时的林竹却格外沉重。
“殿下,你们快走,木昉,带王后殿下走!”林竹使出全身力气吼出这些话,年锦瑜已然泪流满面了。木昉犹豫了几秒钟,拉着年锦瑜往外面跑去。
“王后殿下!你在哪里?”
喊声越发近了,年锦瑜的心底又燃起了希望,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林竹,年锦瑜最终还是含泪转过了身。
一根又一根木头从上面砸下来,激荡起更大的火花,段舟还没能进入里殿,就被横在中间的巨大鱼梁木拦住了。段舟用厚厚的湿毯子裹住自己,飞快地穿过了火海。
“王后殿下,”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你们往这边来!”
那是……段舟!
年锦瑜和身边的木昉闻声往那侧门的方向去了,火花烧着了木昉的藕粉色轻纺裙子,引得她惊恐地大叫起来。年锦瑜拿起肩上披着的方巾狠狠往她腿上甩去,却怎么也无扑灭,那火竟渐渐烧起来了。
“殿下,殿下,”木昉像疯了一眼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我要死了,殿下,我要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年锦瑜的声音都在颤抖,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木昉,或者是安慰自己。
“快跟我走!”
一只有力的手同时拉住了年锦瑜和木昉,他们已经没空管那么多了,段舟是从侧门进来的,这一路的东西都烧得差不多了。
年锦瑜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段舟拼尽力气把年锦瑜拖出来的时候,身后的木昉身上的衣服都灼灼地烧了起来。
她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飞快地扑向人群,哀嚎着,“救救我!”
火球迅速被一桶桶冷水扑灭了,木昉像是一个待宰的羔羊呻吟着躺在了地上,身上已然没有了遮体的衣裳,手臂上被烧伤的地方变成了蜿蜒的黑色,覆盖了她大半个手臂。
年锦瑜挣脱段舟,想要向木昉爬去,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搂在了怀里。
安蒙紧紧搂着怀里的人儿,一遍遍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安蒙!”年锦瑜终于放声哭了起来,“木昉她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啊,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段舟从地上爬起来,腿上被梁木砸伤的伤口有些骇人,他回头看向了这座戎宫之中安蒙来过最多次数的地方,富丽堂皇的景光殿,在大火里渐渐倒塌,轰隆隆地宣告着它的消逝。
这座宫殿,是救不回来了。
大火到了翌日黎明时分才被完全扑灭,曾经巍峨矗立的楼宇变成了一片烧焦的废墟。翻开里面烧焦的木头,还会冒出丝丝的烟。
人们把林竹从里面拉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具躯干。怕是在宫中不吉利,主管大人命人将她拉出宫外迅速掩埋了。
段舟的腿上看是骇人却并不要紧,需要休养一月才能完全恢复。他躺在偏殿的床榻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被好生包扎的伤口,越发觉得无奈了。
昨晚他本是想趁门口的宿卫偷懒离开时偷偷逃出去,没想到还被人跟踪了。段舟不用想就知道是安蒙派来监视自己的人。只是凭他段舟的本事,甩掉他们还不算是什么难事。
但就在看见安蒙的第一眼时他才顿悟,若是他有机会逃走又怎么会是这般容易,除非安蒙想要放他一马,否则他断断不可能有机会逃走。
想到这里,段舟的心里也有了一些暖意。纵是风云流动,安蒙与他的感情还在,也足以让他心中有了安慰。
门外有了动静,安蒙很快就走了进来。段舟见状刚要起身,就被安蒙按住了,“你我之间其实本不需要这些。”
段舟也微微笑了,请安蒙坐了下来,“昨晚是你想要放我一马,我心中明白。”
安蒙闻言愣了一愣,旋即装作没有听到一般,“看在你昨晚救驾有功的份上,等你伤好了你便会央国去吧,只要你觉得央国还能够接纳你。”
“段舟斗胆,希望明日便能离开。”
安蒙微微抬眸,道:“你对于央国的忠心已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国主多虑了,只是我已同王后殿下讲过,京华城中有我惦念的人,我必须回去。”
安蒙微微颔首,不再多说什么。许是觉得尴尬,段舟又拿起了他放在床边的玉扇,打开来忽闪忽闪地扇出了凉风,“昨日的大火怕不是意外那么简单,若是段舟没有猜错,子时时分国主通常都会在景光殿里休息了。”
“你说得对,”安蒙站起身来,“有人想要我的命,不是央国,便是狄国。”
“话不能说得这么早,六国之中觊觎戎国的不在少数。”段舟垂下眸子,“段舟此去,不知何日还能到戎国来,希望国主好生保重,来日方才,小心为重。”
安蒙淡淡笑了,眉宇间是难得的舒展,道:“只要段舟不死,安蒙便永远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