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宫的密室里，慕誊垂着头端坐在靠着墙角的床上，头发披散下来，乱糟糟地皱成一团。
脚步声渐渐近了，最后在密室门口停了下来，容治鑫一身便服，居高临下地望向了慕誊。慕誊闻声站起身来，定定地望向了容治鑫，“陛下终于肯来见我了。”
容治鑫微微一笑，“左相大人，朕早已经知晓了你的事迹，只是碍于慕将军尚在边境，不好直接在朝中让你身败名裂，想必左相大人应该明白朕的一番苦心。”
慕誊深吸了一口冷气，胡子在微微颤抖着，“陛下这是要将慕家的利用价值发挥到极致后再弃之如履吗？想我慕家三代在央国为官，代代侍奉容室未有二心，未曾想遭陛下如此猜忌，竟沦落到如此境地。”
容治鑫今日有些不耐烦，慕誊这样老奸巨猾的大臣在朝中不在少数，一边抱着前朝旧臣的名号颐养天年，一边左右摇摆为自己寻求百年昌盛的捷径。
“慕左相，朕既然把你直接抓了进来，朕的手中就有了足够的筹码让你不能翻身。朕只希望你不要跟朕再耍嘴上功夫，若是你能帮助朕将长平长公主绳之以法，兴许朕会饶过你的小女儿。”
慕誊心下一凛，转而不动声色地抬起了眸子，道：“陛下若真的是胜券在握，又何必在意是否光明正大地将微臣绳之以法。朝中众臣很快就会得知左相被捕的消息，央朝本就人心浮动，陛下若真是闲得慌，不如花时间想想到底该怎么稳定朝局，而不是在这里拿不知所踪的小女的性命要挟微臣。这种办法实在是为人所不齿啊。”
容治鑫张开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他未曾想到，平日在朝上常常一言不发的左相大人，也是能言善辩的人。容治鑫稍稍平静了心情，继而说道：“只要慕戴龄还在京华城中，朕便让她插翅难逃。现在慕将军几近江州，若是慕将军能够收复江州，朕便会放您回府，若是慕将军辜负了朕的期望，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言毕，容治鑫便走出了密室，慕誊呆呆地立在原地，颓然坐回了草床上。
时至今日，慕誊已不再后悔没有阻止女儿向长平长公主伸出援手，自容治鑫即位以来，他便对慕靖云起了戒备之心。古往今来，功高盖主的弑君之臣不在少数。若是那一日慕靖云不顾京华城中老父亲的性命，率领麾下几万将士叛变，结局该当如何谁也不敢妄下定论。
慕家生来就已在朝局之中，这一次，明哲保身再也不能为他们找到什么庇护之所。慕誊知道，此时他能做的，就是不露出任何破绽，希望远在天上的夫人保佑慕家的四个孩子平安无事。
慕戴龄掀起马车上的帘子，悄悄观察着街上的动静，听到一旁的长平开了口，“容治鑫目前还不会伤害左相大人，你父亲在朝中虽然不理事务，但在前朝的旧臣中颇有威望，容治鑫还没有足够的把握让他就此消失。”
“我当然知道，”慕戴龄把帘子放了下来，“京华城中觊觎容治鑫那个位置的可不止长平长公主一人，永安王越麟的野心路人皆知，现在他的长子越轻尘手握兵权向边境进发，狄国的处境可不算乐观。“
“是，”长平的眸子闪了闪，“你需要把你父亲的事情尽快告诉你的长兄，我们需要他的倒戈。”
慕戴龄难掩眼中的失落，若说父亲是为了慕家着想，慕靖云便是全心全意地效忠于央国。莫说他还未完全得知京华城的情况，就算他知道了，想要让他倒戈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慕戴龄永远也无法忘记遇见秦朗生的那一年，兄长是如何对自己循循教导的。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妹妹今生不可能忠君爱国，慕戴龄甚至都可以想见他失望的样子。
长平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忽地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道：“相信我，每个人的明日都将不同于今日。”
慕戴龄的心头忽地一热，道：“想不到无情无义的长平长公主也会有小姑娘一般的细腻心思。”
长平“噗嗤”笑了出来，“不过是因为我在同一个小姑娘讲话。”言毕，长平扭过头去，望向了路旁的情形。
在外面驱车的秦朗生把她们之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眼睛却紧紧注意着周遭的动静。这种会面方式虽是慕戴龄提出来的，秦朗生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加耶娜命下人合上了琉璃殿的门，端坐在了其格雅睡过的玉榻上，静默的样子像极了风景画里多愁善感的美人儿。
曼陀罗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跪在了加耶娜的面前，一双蓝眸望着地面。“公主殿下，曼陀罗无能，在京华城中找寻了两日都未找到长平长公主和慕戴龄的半点踪影。”
步摇微微颤抖，加耶娜垂下头去揉着自己手中的玉环，道：“我早就猜到了。现在京华城中人人自危，容治鑫的密探已经全部放了出去，只要她们露出破绽，容治鑫便会发现她们，更何况你是一个人。”
“我们现在该当如何？”曼陀罗的语气有些着急，“慕靖云应该已然到了江州，若是不能让慕戴龄阻止他，曼陀罗不知道王会有几分胜算。”
“他不可能败。”
加耶娜忽地站起身走到了窗前，“继续去找，注意留下狄国的暗记，只要她们还活着，就一定会跟我们联系。”
“公主殿下，当务之急是要告知慕靖云他父亲的事情，也许战局会就此扭转。”
“不！”曼陀罗从加耶娜的话里听出了不容置疑，“现在容治鑫紧紧盯住了你，他愿意让你出宫，不过是想通过你找到王后殿下的踪迹。若是你能出城，我又何必让你秘密寻找慕戴龄。慕靖云的事情我略有耳闻，也许只有他的嫡妹才能说服他。”
曼陀罗抬起眸子望向了加耶娜，心中不免有些惊讶。在她离开之时加耶娜还只是一个温柔聪慧的公主，现在的深思熟虑让曼陀罗有些晃了神。
见曼陀罗这副神情，加耶娜只是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道：“我知道容治鑫的人伤不了你，这也是我为什么愿意让你涉险的原因，不要让我失望。”
曼陀罗往后退了几步，朝着加耶娜端端行了狄国之礼，道：“是，曼陀罗明白。”
言毕，曼陀罗转身离去之时，听到加耶娜的声音温柔地响了起来，“你从未跟我讲过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曼陀罗立住了，淡淡道：“您还是不知道为好。”
看着曼陀罗离去的背影，加耶娜的眉间多了几分愁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