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肖回到府内,小四儿上前禀报:“侯爷,大王差人把夫人带走了。说是大王震怒。”
“带走就带走吧,没有她这府里更消停。反正郭秀是郭太后的侄女,郭敬是郭太后的亲弟,终归都是他的亲戚,就算他是大王,不也得听那老太后的?哼。”
“侯爷,如今这大王对安宁可是百般关怀,您若有心……”
“我无此心,我,对那安宁无非就是有些恻隐而已,上次,若不是她,说不定大事已成。等找个机会,我会把她……交给萧阳。”说完,周子肖叹口气。
过了四五日,安宁可以出屋活动筋骨了,宫里的丫鬟若儿自从被派到流梦阁,就尽心伺候安宁。
“若儿,看年岁你还没我大,怎么就进宫了来。”安宁在园儿里溜达着,冬季到了,花叶尽落。
“我家世代靠耕种为生,一年大旱,颗粒无收,朝廷发的救济不多,一家人只好去外乡投靠亲戚。后来实在挺不住了,就把我送进宫,这才没被饿死。”
“那你家人还好吗?”
“也算过得去,弟弟也快长大了,可以干活了,我的月钱都留着贴补家里。”
“若儿,你说,大王是什么样的人?”
“我们做奴婢的,不敢妄议主子。不过大王待您是真好,头一两日您贪睡得很,大王还来看过您几次呢。”
安宁低头抿嘴一笑。
“你陪我去趟小厨房吧。我要做些东西。”
“姑娘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就行了。”
“我想亲自做。走吧。”
南孤山陡峭险峻,这也是南孤派易守难攻的原因之一。萧阳走到南孤宫门口,把守的弟子看了看她的腰牌,恭敬的请她进去。可她脚步缓慢,在想着要编个什么理由来解释自己这几日的行踪。
“自从你做了长老,倒是散漫了不少。”暗鹭把玩着一颗夜明珠。
“掌门,我是去寻泪苍石了。”
“寻到了吗?”
“没,没有。没想到,堂堂渠国大王,竟不知渠国至宝为何物。”
“你直接去要的?”
“我是,帮他救个人,以此,为交换。”
“哦?果然是少年多情啊。”
“不过,事后,他不知道泪苍石的下落,甚至好像都没听说过。”
“不是他太精明,就是你蠢到家了。罢了,蛊雕近些日子褪羽,不太受控制,你去看看。”
“是。”
南孤山的一个大山洞里,有一只异兽,雕首豹身,头上有一角,啼声如婴儿哭泣,但性情暴戾,是食人兽,它的腿被火蛇锁在壁上,只能小范围活动。暗鹭有一次在探访泽水时遇到此兽,蛊雕利用得当,可提升灵力,暗鹭遂艰难将其降伏。
“长老。”山洞中饲养蛊雕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眉目清秀灵动,是萧阳亲自挑选的。
“蛊雕褪羽时,因其疼痛而极其暴戾,你不是善于吹笛吗,怎么没有缓解它的状态。”蛊雕那如婴儿哭声的声音甚至盖过了萧阳的声音。
“长老,我已用了最大的灵力和功力来御笛安抚,刚开始还有成效,可好像它的痛苦在加深,我功力着实有限。”
“如玉,你家族世代御笛有术,你还要多多修炼,别误了你家名声。”
“长老教训得是。”
“还是我亲自来吧。”萧阳站在蛊雕面前,双眼死死地盯着它,蛊雕大嘴一张,吹得萧阳头发纷飞。
萧阳双手幻化出温柔的火苗,那蛊雕竟被吸引住了,看着火苗悠悠地摇。她把火苗放在地上,手指一转,一簇簇的小火苗把蛊雕包围起来,蛊雕蜷着腿趴在地上,就看着那些火苗,情绪缓和了许多。萧阳又用灵力化出绸缎般的水波来,轻抚着蛊雕的头和身子,蛊雕闭着眼睛,很是享受,也不再哀叫了。
“如玉,它现在还没正式褪羽,等到真正羽蜕时,它的情绪会更加不稳定,我现在暂时安抚了它,你要多加注意,一旦羽蜕,马上告诉我。”
“是,长老。不过,为什么它会喜欢火苗?”
“蛊雕长于水边,喜水是天性。而水克火,火苗会让它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会有一种安全感。它其实和人一样。你不要把它当做兽来看待。”
“如玉明白。”
暗鹭斜卧在软榻上,把弄着一只白玉镯子,周围烛光昏暗,萧阳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你如今,还对黎苍有情吗?”
“说实话,我时常想起当年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我问你,对他还有情吗?”
“我,我不知道。”
“想当初,我追求丹蕙,却被她回绝。我尽心打理凝风,可掌门之位还是与我无关。如今想来,心中除了不甘,剩下的怕是没什么情分了。毕竟十几年的时间,足够冲淡当年懵懂的动心了。”
“掌门今日为何提起这个?”
“我今日整理旧屋,看到了当初我给丹蕙准备的生辰礼,这对儿玉镯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一只,唉。我也是提醒你,你和我是一类人,都是徒剩不甘而已。”
渠王宫,昭庆殿,安宁提着两食盒桂花糕候在殿外。
连喜儿上前请安:“安姑娘有何事啊?”
“我来给大王送些点心,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呦,现在怕是不行,这个,太后正和大王议事……”
“哦,那麻烦您给”安宁正把食盒递给连喜儿,吱呀一声,殿门开了。
嬷嬷扶着太后从里面出来,余光里,郭太后看见安宁跟着连喜儿向自己行礼,她从鼻子哼了一声:“就算不是妖女,也没有在宫里的资格。”
安宁的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扶起:“没关系,太后说话就是这样。”周子肖看着郭太后的背影。
“侯爷,我给大王和您做了两盘点心,若不嫌弃,就尝尝。”
“连喜儿,拿进去吧。”
“是,侯爷。”连喜儿麻利接过食盒。
“正好我也找王兄,你也一起吧。”
“不了不了,侯爷与大王有事相商,我就不讨嫌了。若儿,咱们走吧。”
昭庆殿里,周子初满脸不悦。
“王兄为何这表情?”
“你没见太后刚从寡人这出去?”
“见了又如何?”
“还不是旧事重提。郭秀虽说是我表妹,可也太放肆了些,寡人罚她去闭门思过一月,每日抄宫规和女训,这已经是轻罚了,太后还是不满。不过,她是你的夫人,寡人罚她,你怕是也会不高兴。”
“我家夫人平时与我耍着性子倒也无妨,这次吵闹宫廷,确实不妥。刚在外面见到安宁,她说做了糕点。”
连喜儿把食盒里的两碟桂花糕拿了出来,银针挨个验过,才分别放在他俩面前的矮几上,又各上了一杯清茶。
“安宁怎么没进来?”周子初问连喜儿。
“姑娘怕扰了大王与侯爷议事。”
桂花糕的花香混着茶香,让人鼻子都清甜。
“总归还是太后治宫严谨。”周子肖看似不经意地说着,“嗯,手艺不错,跟江南名厨有一拼,不过,太后好像更喜爱北方菜。”
周子初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太后又跟安宁为难了。
“唉,你说有事要商?”
“王兄,京畿地区近来地多震动,尤其是附近的南孤山和东平山,山石滚落,百姓房屋也有损坏,还好人都没事儿,还是要让人多加防范。”
“是啊,星官今日也来说夜观天象,地有动向。这样,这事你来办,把损坏的房屋派人修缮,若是有大动,提前带百姓避震。连喜儿,宫里也要加人值守,各宫各殿也要警醒着。”
“安姑娘,你在干嘛?”若儿看安宁忙活着。
“哦,我要走了。”
“走?去哪?”
“嗯~去我师父让我去的地方。”
“那是哪里?”
“凝风山的凝风派,不过我也没去过。以后我若落定了脚,我就给你写信,你可以去找我。”
“可是,大王还没让你走啊。”
“我,”安宁低下头,小声地说“宫里不是我呆的地方,大王和侯爷政务繁忙,我不好再打扰了。哦,对了,你别和他俩说,我不喜欢道别。”
安宁收拾停当,趁着若儿取晚膳的功夫,安宁写了两封信,一封写着王上亲启,一封写着晋侯爷亲启。傍晚若儿带着饭菜回来,安宁拉她坐下一起吃,若儿推辞不过。俩人像寻常人家的姐妹一样,边吃边聊,若儿从没感受过这样的亲切。
饭也用罢,安宁拿出信来,“若儿,我今天要在天黑前出发,等我走了这信麻烦你替我转交吧。”
“可是,不等明天吗。”
“不等了,再等,总会不舍得。”安宁深呼口气。
“可他们会让你出宫吗?”
“我随师父修习近十年,这高墙若非我愿,绝不会困住我。放心吧。”
天色已黑,周子初路过流梦阁,看到烛光映出安宁的影子,在窗上。
“大王,咱们,去流梦阁吗?”连喜儿提着灯笼。
周子初犹豫一下,摇摇头。
安宁拿了拾掇的行李,回头看看若儿正拿帕子拭泪,安宁冲她笑了笑,算是安慰。
宫墙对于沉在其中的人,是枷锁。而对于此时的安宁,则是一跃而起就可以穿过的砖瓦。
奉昌城还未宵禁,依然有人来往。城门口的一个小院儿,里面的老年男人正在马棚检查四匹马儿有没有栓牢,其中一匹黑马身材很瘦,低着头,不时的抬抬前蹄。
安宁在外朝里面看去,那匹黑马也看着安宁。她走进去,打声招呼。
“大伯,您家的马卖吗?”
“卖啊,姑娘我这都是上好的品种。”
可是听完价格,安宁摸摸口袋,有些为难。老伯看到了,倒也善解人意。
“嗯~要不这样吧,这匹黑马卖给你,便宜些。不过它价格虽然不高,但是很健康,品种也很正,就是来的时候身材小,吃草料总抢不到,后来的食量也不大,一直很瘦。来了很多人看马,都不要它。”
安宁走到黑马身边,确实是匹瘦马,安宁心中怀疑它能不能走到目的地。那黑马用头不住地蹭着安宁,好像很期望被带走。
安宁看了看它,心有不忍,“好吧,就它吧。”
一个姑娘,骑着瘦马,出了这偌大的奉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