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回来了?怎么样,有结果吗?”暗鹭见他仨回来,迎面上去询问。连喜儿正端着喷香的饭菜上桌。
“你找文德师伯问吧。”安宁搓着手,“哇,好香啊。”
卫朗跟着周子初悄声说:“王上放心,新锐军会寸步不离您左右,也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
周子初点点头:“你办事,寡人放心。”
文德将当年的事都说与暗鹭听,暗鹭听完,满脸不敢相信:“黎苍竟是师父的侄儿?可是……若是如此……”
菜已上毕,连喜儿在桌边伺候,卫朗守在门口,大家在饭桌上免不了讨论起当年事来。
“所以啊,”文德坐下先倒了口茶喝,“黎苍怎么会勾结外人去害自己的亲伯父呢?”
“说得也是,那当年黎苍为什么要欺瞒暗鹭,假戏真做,引了南孤枭进凝风呢?”安宁也是费解。
周子初缓缓说了一句:“黎苍的爹可是替智渊老者死的啊。”
“子初的意思是……他是为了黎渊报仇?”
“也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吧。”周子初给安宁夹了些菜。
文德有些怀疑:“终究是血肉亲情,总不至于吧。”
“或许吧,不过寡人儿时,就看到在这血肉亲情下的残酷斗争。”周子初喝了口酒。
“好啦好啦,咱们吃饭。”安宁看气氛有些压抑,“嗯,这青丝鸭肉太好吃了,你们怎么都不吃啊。”
“来来来,喝酒喝酒,”文德举起杯来,“杜康酒刘伶醉,咱们不是杜康也不是刘伶,但是醉嘛,还是可以的。”
“许久没有过的畅饮了,”暗鹭摇摇头,“来吧,既然如此,便喝个痛快。”
酒过多巡,菜过五味,文德倒是还好,周子初和暗鹭倒是醉得厉害。
“干,干了。”暗鹭搭着周子初肩膀,“这就对了,兄弟,哥哥……哥哥我的酒量就这么练的。”
“寡人……干了。你……寡人……认你这个兄弟。”周子初站立不稳,卫朗赶紧过去搀扶。
“王上,别喝了,伤了身子可不得了啊。”连喜儿劝得一头汗也没用,“安姑娘,你看看这怎么弄啊这是?”
“文德师伯,你把暗鹭拉屋里去,勾肩搭背哪还有长辈的样子了。”
“安宁,你个,你个臭丫头。”暗鹭嬉皮笑脸地过来,“你,不许说我,我不许你说我的。”暗鹭竟撒起娇来。
安宁无奈的冲着文德摆摆手,文德趁着暗鹭不注意,一下子把他拽了出去,暗鹭已经不走直线了,还回头喊着:“安宁,你不可以说我坏话的。不可以的。”
安宁叹口气摇摇头,这边周子初满身酒气地,直直地看着她:“宁儿,我好高兴啊,你在这儿,我在这儿,我们可以在一起。我不想回奉昌,那里没有你。”周子初满脸委屈。
“你放心,我会的,到了时候,我就一直在你身边。”安宁摸摸周子初的头,又看着卫朗:“扶子初回去吧,连喜儿辛苦你再做些醒酒汤,给暗鹭也带一些。”
“应该的。”连喜儿向安宁行了礼,便和卫朗一道,把已然醉软了的周子初搀扶走了。
南孤派灯火通明却孤寂得很,萧阳秉烛,在派里随意走着,实在睡不着。
“长老何故深夜不眠,在此夜游?”如玉从身后给萧阳披了斗篷。
“如玉?你怎么还没睡?”
“我见长老独自在此,不太放心,就来看看。长老面有愁容是……”
“掌门自从认识了安宁之后,常不回来,这次一去又是这么久。”
“那安宁是什么人物,竟有如此能耐?”
“人物?算不上吧。谁知道呢,他的心都在安宁身上,自己却又不肯承认。我与他数十年的情谊,如今,倒不及那小丫头。”
“长老,如玉愚昧,不过见长老愁烦如此,还是想说一句,若要得掌门的心,就不能没有行动。”如玉轻轻一笑。
萧阳竟不知如玉有这样的巧心思:“你?有办法?”
“我这办法,不是磊落的,可是是有用的。”说罢,如玉悄悄对萧阳说着她的主意。萧阳先是皱眉,再是笑着点头了。
短短数日,气温升高了不少,冬雪化作春雨,春天也仿佛是一夜之间就到了。
屋外的雨淅沥地下,安宁呆呆地看着,文德煮的茶冒着热气。
“如今看来,除非黎苍本人现身,否则,真相便无从得知了。”文德倒着茶,又看了看安宁,见她还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是啊。”安宁只是嘴唇动了动。
“小丫头,想什么呢?”
“黎苍。”
“黎苍?”
“是,黎苍。我想他若是还在世,十年未现身是为何?还有,师父与人一去数月没有消息,会不会……我们屡次受袭,这些之间有没有联系?”安宁喝了口茶。
“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也只能如此。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还是解开了一些迷惑不是吗。”
“文德师伯,给派里发信吧,让楚玉即刻动身,趁咱们还在湖州,帮他把商会分会建起来。还有,告诉三师伯,门派纳新可以开始了,与各地凝风弟子和商会配合,广纳贤才,不可耽搁。”
“如此也好,门派发展乃重中之重,还是要尽快推进的。”
暗鹭伸着懒腰进来:“你们起得这么早,在聊什么?”
文德摇摇头笑着,拍着暗鹭肩膀:“如今你倒是洒脱了。我先走了,你们聊。”
暗鹭坐下就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烫烫烫。”
“你呀,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个掌门,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安宁拿出手帕给他。
暗鹭尴尬地擦着嘴巴。只听得院子里有卫朗与谁的争执声。
“萧阳?”暗鹭看见被卫朗拦在门外的萧阳,有些惊讶,“你来做什么?”
“暗鹭前辈,她是你的人?”卫朗放下剑来,“可是,也不能擅闯。”
萧阳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和蔼不少:“小兄弟,真不好意思,你的职责所在,是我唐突了。”
“无妨,在下也是为了护卫大家安全,既然你们熟识,就请便吧。”卫朗锁了院门,继续守着。
萧阳仔细地看着暗鹭:“师兄,你瘦了。”
“你来这儿到底做什么?”暗鹭不太耐烦。
“门派弟子皆问师兄去处,阳儿身为南孤长老,想着还是来湖州一趟,回去对弟子们也好有个交代。”
“哦,我挺好的,过几日就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师兄,如若方便,可否让我借住一夜,旅途劳顿,这几日又连着找你,实在累乏了。”萧阳拽着暗鹭的衣袖。
安宁从屋内出来,拿着剑要去练功。暗鹭看看萧阳,又看看安宁。
“既然如此,便留宿一日吧。”安宁仁义,萧阳虽然令她厌恶,可还是答应了。
暗鹭甩掉萧阳的手:“那你就明日回吧。”
“多谢师兄,多谢宁儿。”萧阳很开心的样子。
“叫我安宁,宁儿不是你叫的。”
“好好好,多谢安宁。”萧阳假模假样地笑着。
安宁在后院舞剑练功,周子初坐在一边陪着,跃跃欲试,冲着卫朗招手示意。
“宁儿,你可以教教我吗?”周子初接过卫朗递上的剑。
“好。”安宁拉过子初,“来,把剑抬起来,要有与它同心合一,融为一体的感觉,咱们一起。”
周子初与安宁紧紧相随,周子初本就武艺不凡,悟性好,剑速越来越快,两人越发地默契,几乎同步,相差无几,风甜甜地吹来,安宁的发丝轻轻拂过子初的手,脚下的一块石头让安宁没站稳,子初瞬时抓住安宁胳膊,一把拽她入怀,四目相对,风住了,呼吸凝了。
“宁儿。”
“嗯?”安宁脸颊红红的。
子初吻了一下安宁的额头:“跟我走吧,我已是离不开你。”
“真的吗?”
“真的,我会娶你,立你为后,给你我能给的一切,你我便一生一世不分离。”
“什么时候?”安宁在子初怀里低着头,脸颊又红又热。
“随时。”
“可是,我的任务还没……”安宁又很愧疚。
“我可以等,直到等到你。我也可以和你一起修习,什么我都可以放弃,除了你。从我初见你时,你一点一点成了我的全部。”
“你是大渠的王上,永远都是。我是你的,永远都是。”
暗鹭在不远处,呆呆地,随后默默地走了。
是夜,暗鹭在屋内独酌,萧阳自己做了些小菜送了去,陪暗鹭喝了几盅。
“师兄,我没有其他意思,如果你真的对安宁有意,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暗鹭苦笑着摇摇头:“爱而不得,你知晓吗?”
“我?当然知晓。每个日夜,我都是如此度过。”萧阳将酒一饮而尽,又俯身去拿地上的酒坛,她袖子里一包粉末,手指一动,粉末尽入坛中。
“既然如此,”暗鹭有些醉意,“咱们便不醉,不休。”
“师兄,我陪你。”
暗鹭和萧阳喝了一坛又一坛酒,暗鹭最后捧着坛子喝,萧阳也并不阻拦。
已是午夜,月亮高升,暗鹭醉意已深,萧阳回房换了一身颇似安宁的素静衣服,梳了年轻女子的发髻。如玉不知何时已站在屋顶,萧阳在暗鹭门口,看了看房上的如玉点了点头。
“暗鹭,你又喝醉了。”萧阳学着安宁说话的语气进了屋,此时如玉的笛声响起。
“嗯?你?你是,宁儿?”暗鹭有些意识不清。
“是,我是。”
“这么晚,你来做什么。”暗鹭晃着走了几步。
“暗鹭,我其实一直喜欢你的。”萧阳一把抱住暗鹭。
“你不是钟情于,周子初吗?”
“他?”萧阳一时语塞,“唉……他,他是王上嘛,我其实不想的。我爱你,暗鹭。”萧阳回身吹灭了灯。
月光中,萧阳解开衣带,脱了外衫。暗鹭一把抱起她放在榻上,他的嘴里一直叫着“安宁”,可是在他身下的却是萧阳。
第二天一早,暗鹭猛地醒来,看到睡在边上的萧阳,大惊。
“你?怎么在这?”
萧阳装作刚醒的样子:“师兄,昨晚是你叫我来的。”
“我说你怎么和我,同睡一榻?”暗鹭起来拿了衣服慌忙穿了。
萧阳有些哭腔地说道:“昨夜,你口里说着爱我之类,你是师兄,是掌门,阳儿,不敢忤逆……”
“你快穿了衣服。”
“师兄,”萧阳掉下泪来,“你放心,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纠缠。”说罢便哭了起来。
暗鹭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尴尬的走了。正好安宁也出来了,暗鹭没有打招呼,就匆匆走了。
萧阳随后也从房里出来,看见安宁,故意整了整衣领。安宁见此,仿佛知道了什么。
周子初正好与萧阳走个对脸,萧阳很是识趣,主动行礼招呼。
“萧阳,见过王上。”
“诶,免礼。高人何必匆忙而行,用完用过早饭再走。”
“王上抬举了,我哪里是什么高人。”
“萧前辈功法深,道行高,自然当得起。”
“王上,既然有缘相见,我倒要问一问,当初王上的承诺还算数不算?”
“寡人的话,自然最是算数。不过,寡人先前已然让渠国各地去找萧前辈口中所说的石头,没有任何结果。要不,前辈你画出那泪苍石的样子来,寡人再派人按图索骥?”
萧阳从未见过泪苍石,又怎么画得出来呢:“既然如此,不妨许我一诺,用以报答我对那小丫头救命的恩情。”
“哦?你要什么承诺?”
“现在还不知。”
“不知?不知你叫寡人如何答应你?”
萧阳冷冷一笑:“下次再见面时,要不把泪苍石交出来,要不就应我一个要求,否则,我能救她一命,也能要她一命。王上智慧过人,其中厉害想必定能权衡。萧阳先行告退。”
早饭时,周子初看着安宁,萧阳的话让他心中没底。
“文德师伯,暗鹭哪去了?”安宁不见暗鹭,“早上见他和萧阳从房里出来,便不见了。”
“哦,谁知道呢,我吃完了,出去看看他在哪,你们慢用。”
“子初,你出来这么久,奉昌无主总归不行。要不这几日你们先回吧。”安宁不舍地看着周子初。
“宁儿这是,嫌我烦了?”周子初打趣儿笑着。
“我巴不得日日夜夜与你相伴,只是,你不是我一人的,乃是天下人的,我岂能霸占呢?况且,如果让宫里知晓,你与我在一处这么久,恐生流言。”
“流言蜚语我从未在意过。只是你这边的事办完了吗?”
“至此,也只能往下走了。湖州这儿等到楚玉来,帮他建了分会,我们也回去了。”
卫朗从门外慌忙跑来:“王上。”
“为何如此慌张?”周子初厉声道。
没等卫朗回答,就见许多官员冲了进来,齐刷刷地下拜:“拜见王上。”
“你们是?”
“回王上,下官湖州县正,这些都是附近州县官员。”
“寡人乃是微服出巡,你们这是干什么?还有,你这个湖州县正,卫朗之前不是告诉过你要将寡人行迹保密吗,你是不是活够了?”周子初大怒,这着实给安宁吓了一跳。
“王上明察啊,可不是下官有违王命啊,这些同僚今日主动前来,也不知从哪里得知的消息,齐聚县衙,下官,不得不来。王上恕罪。”
众官都连连叩头,口里说着:“王上恕罪。”
“消息从哪来的?”周子初随手指了一人,“你,说。”
那人双膝发抖:“小,小人也不知消息从何而来,只是听说了,就与大家同来。”
“听说了?听说了你们就来?啊?”
“小的们怕有失礼法,不想却触怒王上,王上恕罪。”众人纷纷叩头,语音颤抖。
“此事,到此为止,如果有一个字传到了奉昌,有一个算一个,寡人要了你们脑袋。”周子初厉声呵斥,威严无比。
“是是是,小的们谨记,谨记。”湖州县正叩头三次,其他人也跟着如此。
卫朗上前提醒道:“各位大人,还不快走?别碍王上眼了。”
那些官员赶忙起身,慌张地退下了。
“子,子初,别气坏了身子。”安宁拽拽他的袖子。
“看来,我是非回去不可了,否则,太后知道信儿了,又要找你麻烦。”
“我去帮你收拾收拾。”
“连喜儿,你去。”周子初拉住了安宁,“终究是舍不得你。”
“我有何尝不是,不过,权宜之下,也只好先如此了。子初,你别急,只要你娶,我必嫁。”
“宁儿,卫朗听人说,后山此时有一片迎春花,开得正盛,你陪我去看看?”
周子初拉着安宁走在前面,卫朗在不远处跟着,山并不高,小路弯弯,地上还有去年秋时的黑黄落叶,树上已经发出了绿芽儿,山泉也冰凉凉的,流得畅快。
周子初拉着安宁一点点地爬上坡,许是雪化了的缘故,脚下泥土湿滑。
“宁儿,你看,竟有个湖。”周子初站在坡上,低头指着坡下的湖,那湖水如镜,映出周围山里的景色和蓝天来,毫无波澜。
“好美啊。”安宁走上前去,“子初,你看,湖边的迎春花。”那嫩黄的迎春花绽放灿烂,静静地,陪着这湖,恍若世外桃源。
“来,咱们往下走走。”周子初紧紧拉着安宁,安宁被美景吸引,脚下一滑,顺带拽着周子初,翻滚下去,俩人紧紧拉着手,一齐掉入湖中。
卫朗快步追来,只见他俩掉进湖去,却不见湖有涟漪,也无人在水中挣扎,这湖依然平静,没有丝毫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