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辰国通往帝都的一条山间小道上响起了驼铃声。穿着灰布粗衣的男子头戴笠子,坐在木板车上。他一手拿着马鞭,一手牵着毛驴的缰绳。
那头毛驴毛发黝黑发亮,双眸炯炯有神,就这么拖着一大车稻草也丝毫不摇晃,口中哼唧声和它脖子上的驼铃声合在一起,成了山间小调,悠扬缓慢,晃得人昏昏欲睡。
倪叶叶躺在一堆稻草上,笠帽盖在她的脸上为她挡住阳光,身上披了黑色的披风,算是有了挡风的物件。身旁是同样装扮的君凛,这人身上只盖了一块儿破被子,被子上还有三个补丁,如此造型也没能折损这太子殿下的倾世容颜,反而有点儿英雄落魄的意味,别具风采。
只可惜倪叶叶被摇晃得困意上头,翻了身准备继续睡觉的时候,栖迟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随后无奈地唤道:“主子啊。”
倪叶叶眼睛也不睁开,只是循着热源往君凛身边凑了凑,一靠近就问道君凛被子上的特殊味道,随即又翻了个身远离对方,挪开些许,懒洋洋回答道:“又怎么了?”
这已经是这半个时辰内栖迟第三次喊她了,倪叶叶刚有点儿困意,眼看着下一秒就要入睡,栖迟就会发出这般沉痛的呼喊。调子又长又缓慢,其中饱含了痛苦,想让人无视都难以做到。
栖迟捏紧了手中的缰绳,仰面叹息,看着阳光透过树木缓缓落下,成了细碎的光斑,五官痛苦地皱在一处,“三天了,整整三天了。”
自打倪叶叶从那棺材中爬出来,他们来到了最近的小破村庄,倪叶叶就对村口大娘家的黑毛驴一见钟情,非说这头驴是出门旅行必备之物,会比马儿更好使,于是她花了整整十两银子买下了这头毛驴。
要知道在那样的村庄里,二十两银子足够一个人一整年的花销了,甚至过年还能买头猪。倪叶叶却用来买了一头驴,一头仅仅称得上牙口很好的毛驴,而后为了配合这毛驴的气质,又去买了一辆破木板车。
这车平时就是用来拉个稻草,粮食什么的,只有三块儿木头拼成的破旧木板,两侧挡板被磨得极为光滑,头顶连个挡板都没有,这要是碰见下雨不就完了?
栖迟对于倪叶叶的选择是一万个不满意。他们又不是没钱没本事,不过是掩人耳目地进入辰国帝都,买辆不错的马车依旧可以安然进去,何必要这么屈尊降贵的隐藏身份?
奈何倪叶叶心意已决,无论他如何表达对这件事的不满都无法阻挡倪叶叶对于这头黑毛驴的喜爱。至于这木板车又花了十两银子,倪叶叶顺道买了这一车稻草给黑毛驴做口粮,连那君凛盖的破被子都是友情赠送的。
“买木板车送稻草,还送被子,这买卖真是划算。”倪叶叶合掌而笑,笑眯眯交出了十两银子。那老头接过银子先是咬了一口,随即笑得眼睛都没了,看倪叶叶就像是看财神爷一样,恨不得家里所有的物件都推销给倪叶叶。
栖迟算是怕了倪叶叶,不再迟疑把这黑毛驴套上鞍,扯了鞭子随手一扬,道:“主子,我们该走了。”
倪叶叶这才婉拒了老汉的推销,上木板车之前特地绕到了黑毛驴面前给它顺了顺毛,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语才转身回到了木板车上。
想君凛堂堂姜国太子,自打出生起便是尊贵万分,谁曾想也会落到躺在稻草上,盖着别人不要的破被子度日。至于梨念,全程沉默,倪叶叶看上什么她就买什么,毫不迟疑。
栖迟心中有再多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倪叶叶选择了黑毛驴拉车的结果是,小小一座虎头山他们整整走了三日还没有走完。这毛驴走不到半天就得歇上半个时辰,栖迟还得负责给它喂稻草。
三日下来,半人高的稻草只剩了几寸厚度,亏倪叶叶还能躺在上面睡觉。栖迟深深怀疑,他是不是对于自己这个主子有什么误解?
“三日了啊,整整三日了啊。主子觉得我们还有多久才能下山?”栖迟以为倪叶叶这么做是为了伪装身份,结果她连人皮面具都懒得戴,就这么大大咧咧躺在稻草上,睡得天昏地暗。每一次他开口去问倪叶叶事情,都能听到她浓浓的鼻音。
倪叶叶懒洋洋回答道:“不知。”
“我算过了,照这样的行程,咱们还得有一日才能真正下山。只怕是要在这山中在度过一晚了。”栖迟说到这儿心口都是痛得,每当他想要极力表达倪叶叶选择了黑驴和木板车这个组合的诸多弊端之时,梨念总会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只要他把那些话说出口,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毫无意外的,栖迟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