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君凛自负一生,如今也终是跌落云端,被人碾碎在泥土里。倪霸霸每一句话都踩着他心中柔软,他心如顽石,只存了倪叶叶这么一处柔软,也只对这一人觉得有所亏欠。如今这心中亏欠被倪霸霸一字字挖开,放在眼前,他竟恍然觉得他心中感情是这般模样……
他对倪叶叶无法释怀的亏欠,为了自己心中的贪恋所坐下的错事,竟是如此不堪吗?君凛连手指都是冰冷的,连气息都快要凝结。他一开口,声音低哑,道:“倪叶叶从不欠我什么,也无需还‘人情债’。孤不必你救。”
倪霸霸当真是不想救此人,可倪叶叶的心思他也是清楚。他的阿姐这一生最是厌恶亏欠旁人人情,君凛做的一切就算只是“还债”,她心中定然是介意。与其日后让倪叶叶心中介怀,还不如医治了君凛身上的毒,除了她心中的负累。
“这话,你说了不算。”这高高坐在云端的太子殿下也被人拉入凡尘,跌入泥土,比那脚下淤泥更加不堪。倪霸霸道:“这一切只能由阿姐说了算。”
救不救君凛,如何救他,只有倪叶叶说了算。若是倪叶叶看得开,自然是不用劳碌倪霸霸他动手。这人害他阿姐毒素增加,以致难以控制,就算死了也是不亏。他这般说不过是再次在君凛心口扎入一刀。
他不仅要让这人清楚明白,因为他心中那一丝不堪的妄念造成什么样的结果。这孽果本该与倪叶叶无关,要承受也该是君凛一人好生承受着。这还不够,倪霸霸还要君凛感受一番,付出无果,要在倪叶叶清醒地做出决断以前,日日夜夜承受着这份煎熬和再次被心上人厌弃的惶恐痛苦之中……
如此君凛与倪叶叶之间承受的痛苦方能对等。这君凛越是痛苦,倪霸霸面上多了几分痛快地神色,他笑意凉薄,道:“如今,只能委屈太子殿下多受几日苦楚了。”说罢他袖子一甩,大步离开。
他该说的话也说了,想听的话也都听到了。倪霸霸得回去好生守着他的阿姐了。
这客栈中彻底暗了下来,君凛一人被留在了那一处角落,感受着血液里散开的凉意将他席卷。
房梁之上蹲着一只毛色艳丽的鸟儿,就算在这黑暗中也能看到它尾翎上的色彩。在倪霸霸和君凛两人未曾察觉的时候,它便安静蹲在此处,所在房梁上。等到两人谈话结束,它才稍稍探出头,看到冰雕似的君凛,又退回角落。
等到天色微明,君凛抖落一身寒霜,收敛了神色回房去。房梁上的鸟儿总算是得了自由,扑棱着翅膀飞离此处,绕了一圈落到倪叶叶的窗口,尖锐的喙啄几下,那窗户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这声响不大,如同门窗未曾关紧,被夜风吹入一般。
倪叶叶坐在床上,背靠着床柱。面上神色倦怠,眼帘微垂,似睡非睡。听到那一声细小声响,眼皮一掀,墨眸清寒,光芒清丽,哪里有半分睡意?她手指微微一动,鸟儿便扑棱着翅膀飞到倪叶叶身边,讨好似的蹭蹭她的手指。
她唇角勾起,浅淡的笑容在这夜色中显得有几分诡异。
夜色已尽,天色将明。
倪霸霸的房间就在倪叶叶隔壁,他早起去给倪叶叶熬药时,撞到了正在做菜的太子殿下,冷哼一声绕开了君凛。
这人真是会讨巧,做两顿饭就想哄骗他的阿姐?他的阿姐是这般好哄骗的吗?倪霸霸有意拖慢了熬药的速度,等到君凛饭菜坐好端着离开,他的药才熬好。如此对于他来说,时间是刚刚好。
倪霸霸盛了药,端着回来客栈,一路避开人群走到倪叶叶房门前,抬手想要扣响门,就听到倪叶叶道:“小王八蛋,我吃过早饭了。”
看来他来的真是一个好时候!倪霸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面前的门便被人猛然用内力打开。
君凛神色冰冷,倪霸霸却是面含笑意,转头对倪叶叶说道:“阿姐,我来给你送药了。”
倪叶叶面前放了一碗白粥,案桌之上还有几盘小菜,皆是被用了不少,还有一个青瓷盘已经空了。比起这边,君凛端过来的托盘之上,也是清粥小菜,模样精致却是不曾有人动过。
她对君凛道:“我昨日吃的便是这客栈的饭菜,倒也是不难吃。这几天你赶路也累了,该好生休息一番,我想着便随便吃些果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