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叶叶拨开酒坛子上的黄土,双手抱住酒坛子两端,手中微微用力,便把这坛酒稳稳地抱了出来。
“窦寒的字从来都不好看。”倪叶叶四下寻找,没找到什么适合坐下的地方。索性她就把酒坛子往旁边一放,大大咧咧坐在了地上,一手撑住地,一手搭在酒坛子上面,随意地说:“那人的字可比当初好看多了。”
“哦?”君凛把手中的信又看了一遍,作为一个当朝太子,他的字画一直在帝都中受人追捧,实在不明白字写成这样的信怎么算是“好多了”?
倪叶叶唇角微微晕开笑意,笑意很是浅淡,在这朦胧夜色之中仿佛转眼消失。凉薄的月色落到她脸上,眸子里,那双黑眸也染上了一层凉薄之色。
她声音却是温柔似水,不急不缓,说起事情来像是被层层晕染的画卷,逐步显露出最真实的模样。
“爹爹以前教窦寒写字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好生艰难。”倪叶叶说着抬手找了一根枯树枝,在空地上随意写了一个字。她的字始终不像一个女子,一笔一划都藏着少年意气,浑然天成,锋芒难掩。
她写了一个“烨”字。倪叶叶本想着到了边境就伺机逃跑,等到解了身上的相思断人肠再招兵买马。弄死狗皇帝和小王八蛋太子。
没想到在这里竟是遇见了窦寒,倪叶叶想:或许这就是天意。在她想要逃跑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专门惩治逃跑恶人的将士……看到窦寒,倪叶叶就会不自觉想起倪烨。
倪烨还在华国城头上挂着呢……她就算再怎么不孝,纵然此刻回想不起来倪烨的模样,也不该任由着别人把倪烨曝尸城头吧……
那终究是她的父亲啊。上一辈子倪叶叶做过很多荒唐事,不管如何,她坐上了那个至尊之位。这一世她以为自己也可以不在乎,结果感情这种东西就好像被藏在心中深处一般……
倪叶叶越是想要掩藏,越是觉得自己不在乎,一旦被勾起来一切都恍如昨日,一点一滴是如此清楚,感情铺天盖地而来让她毫无抵抗之力。
“还在想倪烨?”君凛问倪叶叶,他一个重度洁癖患者自然是不愿意坐在土地上,他便站在一处,垂头看向倪叶叶。他余光一扫,就看到别处还有几封信,抬手欲拿。
倪叶叶袖子一扫,似清风拂过,带着黄土落到了酒坛子之上。她没有抬眸看向君凛,而是自顾自打开了酒坛,一时间酒香四溢。
“殿下若是不喝那些酒,那些东西也不必再看了……”倪叶叶声音凉薄,有着微微叹息,她道:“没什么特别的。”
君凛看看手中的信,又看看薄土覆盖的酒坛,眸中闪过一丝嫌弃。他道:“你早就猜到了信中的内容?”
倪叶叶摇了摇头,她说:“不曾。”她心中早早有了猜测,可是亲眼看到信中内容,却是压死倪叶叶的最后一根稻草。泱泱姜国,又能如何?
这里的人或是事,究竟有什么能值得她留恋?倪叶叶毫不怀疑此刻她手中要是有千军万马,必定踏破姜国城门,直捣黄龙,取了狗皇帝的人头放到倪烨坟前,用来祭典她的父亲。
忠君爱国从来都救不了人性命,也救不了人心。对于倪叶叶来说便是如此,她心中越是憎恨面上便越是平静,这份恨意压抑到了极致,都是会反噬的。
“心中不快?”君凛把手中的信微微揉成一团,内力一出,手中心智便化为粉末,随风而散。他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道:“你今日便当做没看过这封信吧。”
倪叶叶点点头。
君凛又道:“你点头是告诉孤你心中不快还是想说你可以忘掉你看到的那些?”
这样有意思吗?倪叶叶抬头看向君凛,一双眸子凉薄如斯,寒池之水毫无温度。她道:“忘不忘于我来说并无什么区别。”
倪叶叶如此通透,对她来说确实是区别不大。君凛想到了倪叶叶身上的相思断人肠,这样的事情聪明如她,怎么会料不到?
君凛点点头,转了话题说道:“你早就知道相思断人肠了?”
这小王八蛋太子是对她起了疑心?倪叶叶心中冰冷一片,她道:“知道这个没什么难的吧?家父不是第一个被喂下相思断人肠的人,我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药不是因为倪烨的存在而诞生的,也不会因为倪叶叶服下这蛊毒,它就会就此消失。但凡存在过的东西必定会留下痕迹,倪叶叶如此说道:“说起来这也是姜国储君的秘密,殿下不也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