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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反抗·认命

那晚,周榆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一旁的荷初也是。

睁着眼睛沉默了很久后,荷初先开了口:“榆晚,你睡了吗?”

“没。”

听到周榆晚回答,荷初转过身去:“榆晚,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嗯。”

就这样,荷初回忆起她和周榆晚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天荷初去江城创意大厦面试,在一楼等电梯的时候被从里面跑出来的周榆晚撞了满怀。荷初正想发火,却看到周榆晚红着眼睛,明显是刚哭过的样子。

这时,一个浑身湿透的中年男子追上来拽住周榆晚的衣服:“你跑什么跑,我不就轻轻碰了你一下,你居然泼我水?我告诉你,你这个样子这辈子都别想签约我的模特公司。”

中年男子的这番话顿时让荷初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她最讨厌这种揩油的事情,在凛然的义气驱使之下,她帮着周榆晚把男人教训了一顿,两人就此相识。

相识之后,荷初得知周榆晚正好在找房子,就让她住到了自己的出租屋里。那时候荷初刚比完赛风头正盛,于是把周榆晚引荐到了自己所在的BD模特公司。从那之后,两人就成为并肩作战的好姐妹。这几年里她们遇到过很多困难。比如一个月都接不过一个活、面试成功的工作被人临时取代、被要求参与不正经的交易等等,但两个人都咬咬牙坚持过来了。

可是现在面临着六百万的巨额赔偿,就像是《西游记》中的五指山,而她们是被压在山底的孙悟空,怎么也等不到能将她们解救的唐僧。

聊着聊着周榆晚就因为太过疲惫而沉沉睡去,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荷初已经不见了踪影,她看了下时间,已经是早上十一点多。看时间的同时,她还看到了波姐发来的短信:赔偿的事情上点心,希望明天她能给林总一个满意的回答。

如果不是波姐的短信提醒,周榆晚真的会以为昨天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噩梦。

愣愣地看着短信,周榆晚的愁绪又化成了脸上紧皱的眉头。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去偿还这六百万呢?十几分钟后,她按下了一个电话。

“喂,晚晚啊!”

电话接通,听到那个亲切温暖的声音,周榆晚心里的无助和委屈顿时就升腾而起,变成鼻尖的酸涩。她舒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喊了一声:“妈。”

“晚晚啊,你前天的电话里说昨天有个重要的工作,怎样,还成功吗?”

听了这话,想必远在东北乡下的妈妈还不知道这个事情。

几年前在离家来江城工作时爸妈就叮嘱她有什么问题一定要打电话回家,要强的她为了让父母放心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可是,这次她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晚晚,你在吗,怎么不说话?”

“在,我在。”周榆晚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紧紧地拽着床单思忖要不要把昨天的事情告诉家里。这时候她想到,自己的家庭只是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如果把这个事情告诉家里,除了给爸妈徒增烦恼好像也不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况且爸爸有高血压,她害怕爸爸听到这个消息一激动就……

“妈,昨天的工作很成功。我这里有点事情,先不和你说了啊。”周榆晚快速说了这么一句,没等妈妈回答就啪地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周榆晚瘫坐在床上,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荷初走进房间,看到周榆晚低着头一筹莫展地坐在床上。

“榆晚。”

周榆晚没有反应。

“榆晚。”荷初提高了分贝,周榆晚这才应声抬起头来。

荷初看到周榆晚微微泛红的眼眶,眼睑下方黑眼圈浓重,那张原本清秀白净的脸这会儿看起来蜡黄且憔悴。

“怎么了,傻坐着发什么呆呢?”荷初走过去,微笑着伸手捏了下周榆晚的脸蛋。

“哦,我刚醒来,还有点蒙。”周榆晚晃了晃头望向荷初,“一大早你去哪儿,今天有面试?”

荷初没有回答,而是摇摇头坐到周榆晚边上,接着她从包里掏出一个中号的黑色袋子塞到周榆晚的怀里。

周榆晚疑惑地打开来一看,发现是一沓沓崭新的人民币,数了数一共有二十沓。

“榆晚,这是我能凑到的所有的钱,对不起,我尽力了。”

“你哪来这么多钱?”荷初的财政情况周榆晚太了解了,她不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荷初是怎么弄到那么多钱的。

“你知道我存了五万,然后我问俞经年借了五万,其余的十万……”说到这里,荷初顿住了,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周榆晚更加疑惑。

这时,周榆晚看到荷初今天背的包是COACH的经典款,不是之前新买的Loewe puzzle,也不是那个价值五万多的Hermes。周榆晚噌地跳下床,打开荷初的衣柜。荷初原先堆满包包的衣柜里,空了一大半,只留下两三个最基础的经典款。

“你的那些包呢?那个五万多的Hermes呢,你上个月刚买的SPY呢,还有那个你很喜欢的DELVAUX呢?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把它们给卖了?”周榆晚激动地问。

整个房间在这一刻陷入了寂静,几秒后,周榆晚看到荷初沉默着点了点头。

“你傻不傻啊,你把包卖了干吗啊!”没有人比周榆晚更了解荷初有多爱包,曾经为了买一个包,她整整两个月没有吃晚饭,没有买衣服。再说,在时尚圈行走的她们,经常需要用名牌包包名牌衣服来为自己傍身。有时候,这些虚荣的外在表象,就是她们获得工作的通行证。

“没事,不就几个包包,以后还可以买。”相比于周榆晚的紧张,坐在床上的荷初一脸的无所谓。

“可是,那些包包对你很重要。”

“对,你说得对,这些包包对我很重要。可是,再重要也没有你重要!”

荷初的这句话让周榆晚的眼泪在顷刻之间夺眶而出,她那颗彷徨无助的心被阵阵袭来的暖流包裹,周榆晚一边哭一边走到荷初的身边抱住她,这一刻她觉得对于前面的这个巨大的困难,她不是那么害怕了。

晚上,李菀书放学回到了家,这时候简清已经做好了晚饭,简清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有帮大家分担一下家务事。

吃饭的时候,大家围坐在饭桌前沉默着吃饭,吃到一半,李菀书从身后拿出一个大信封放到了桌上。

“榆晚姐,我现在只能凑到这么点钱。我知道这些钱对于六百万来说是杯水车薪,但是我尽力了。”李菀书说着低下头去,那样子就像一个犯了错被老师批评的小孩。

周榆晚看着桌上的信封百感交集,她想了想,把信封推回李菀书的面前:“菀书,你还是一个学生,我不能要你的钱。再说,你哪来这么多钱?”

“这是我之前攒下的压岁钱和生活费凑起来的,你拿着,尽管去用。”见周榆晚拒绝,李菀书立马解释。

“你给我了,你怎么办?”

“够用,我身上的钱够用。榆晚姐,你就收着吧!”

李菀书的一言一行都被一旁的荷初收进眼里,荷初把信封从李菀书面前拿过来塞到周榆晚手里,然后对李菀书说:“你不是想拜我为师吗?我今天刚好有空,等会儿吃完饭教你一些基本功吧。”

“真的?”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喜讯,李菀书简直难以置信。

“什么真的假的,你不想就算了。”

“我想,我想!”李菀书说着张嘴大大地咬了一口黄瓜。

“那个,荷初,我可以学吗?”微胖的简清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你们都可以。”

吃完饭,大家把沙发和桌子移到角落里,给客厅腾出了一块很大的空间。

荷初从房间里拿出迷你音响连接上手机,带有节奏感的音乐萦绕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我先走一遍你们再走,你们走的过程中我指导你们。”说完荷初就站定起势向前迈开脚步,她微抬着下巴,那张小巧而精致的脸散发着一种孤傲又霸气的美。

站在一旁的李菀书看着这样的荷初,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在电视上初见荷初的激动和惊艳。她就像一个戴着翅膀的天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李菀书看得太忘我,以至于没有去注意荷初走台时的动作和细节。

荷初来来回回走了几趟,然后轮到了李菀书和简清。荷初很认真,她拿着手机拍摄下李菀书和简清走台的视频,然后一秒一秒地给她们抠细节。

“简清,你下巴抬得太高了,都看不到你的脸。走台步的时候,你的视线要看前方,然后要平视偏低一点。”

“菀书,你走台的时候不要歪歪扭扭,你的双腿要始终保持在一条直线上。你走的时候,出胯带动大腿,然后提膝,再以小腿带动脚,这样就可以走出直线。”

“简清,你的台步太业余了,你不要像平时一样走路,你要用臀部的力量来带动大腿,再用大腿带动膝盖,最后才是小腿。”

……

周榆晚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看着荷初她们围聚在一起的画面感动不已。她知道自己和荷初的关系很好,可是她没想到荷初会为了自己的事情而卖掉她最爱的包包,这会儿还牺牲自己的时间来指导李菀书。而才认识没多久的李菀书和简清,也让周榆晚感到“患难见真情”的温暖。

想着想着,那件糟心事又闯入了周榆晚的脑里。她微笑地看着眼前的画面,想着要是没有那件事,那么这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夜晚啊!

第二天,周榆晚一大早就去了BD模特公司。来到公司门口,波姐早已等候多时。

“怎么样,想到办法了或是筹到钱了没?”

周榆晚摇了摇头。

“什么?那我们现在上去干吗,找骂呢还是找骂呢?”见周榆晚摇头,波姐停下脚步瞪着眼睛问。

“没想到什么办法,但筹了一点钱。”周榆晚轻声回答道。

“就知道,用大脚趾想你也凑不到六百万。反正我来之前就做好了挨骂的准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走吧。”说着波姐踩着十五厘米的高跟鞋扭动着丰腴的身体向电梯口走去。

林森的办公室在十五楼,电梯从一楼慢慢上升,周榆晚的心也慢慢地提了上来。看着电梯镜面里满脸憔悴的自己,她伸手将腰间的挎包护到了胸前。包里面,是她好不容易凑到的五十万。对于六百万来说,这是少得可怜的十二分之一,她不知道几分钟后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叮。电梯到达十五楼。

波姐整了整衣服率先走出电梯,周榆晚连忙跟了上去。在快走到林森办公室门口时,波姐突然停下了脚步,跟在后头没有防备的周榆晚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干吗呢,还没进去就害怕了?我和你说,等会儿见了林总该装委屈装委屈,该哭就哭,明白没?”

“啊,我……”

“你什么你,我刚才和你说的话你听到没,记住没?”见周榆晚支支吾吾,波姐提高了分贝。

“听到了,记住了。”见波姐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自己,周榆晚用力地点了点头。

林森的办公室很大,一迈进去,周榆晚不知怎地就感觉有一丝彻骨的凉意从脚底直蹿心头。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波姐后面,看到林森坐在椅子上望着自己所在的方向,一脸的凝重。

“坐吧。”来到林森的办公桌前,林森先开了口。

波姐落座后,周榆晚也坐到了林森办公桌前的待客椅上。

“林总,发生了这件事我和榆晚也是没有想到的,所以这两天我们在一起想了很多弥补的办法,但是……”说到这里,波姐停了下来。

听了波姐的这番话,周榆晚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一派胡言”。那晚在“The one”办公楼离开后,波姐根本没给她发过一条信息打过一个电话,所以根本就别提什么在一起想弥补的办法了。看着波姐弓着背一脸的战战兢兢,再想到推开门之前波姐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周榆晚的脑子里只闪过“戏精”这两个字。

“但是呢?继续说下去。”

“对不起,我们没想到好的办法。”波姐说着就低下头去。

听到波姐这么说,林森偏转视线望向周榆晚。

“榆晚。”

听到林森低沉的叫唤,一直低着头的周榆晚抬起头来,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在林森的脸上看到愤怒或者其他不悦的表情。林森望着周榆晚,嘴角有一抹淡淡的微笑。看着这样的林森,周榆晚全身的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

“嗯,林总。”

“这个事情,你打算怎么办呢?”

周榆晚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袋子放到桌上。

“这是五十万,我尽力了!”时间很急,周榆晚都没来得及把现金存到卡里。

看着桌上那五十万,波姐很是震惊,她想不到短短的一天里周榆晚可以筹到这么多钱。而对面的林森,则是盯着桌面挑了挑眉:“五十万?我记得那个手镯的价值是六百万,这……”

“林总,所有的办法我都想了,这是我所能凑到的所有的钱了。”

“该凑的都凑了,那剩余的五百五十万呢,我来还?”

“不,剩余的我会再想办法。”

“可你刚才不是说把所有的办法都想了吗?”

“我……”

林森清了清嗓子:“波姐,你先出去吧,让我和周榆晚单独谈谈。”

波姐听着林森和周榆晚刚才的对话坐在一旁直哆嗦,听到林森的指令她立马就起身小跑着离开。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林森和周榆晚,周榆晚沉默着低着头,林森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林森开了口:“我就想问问你,除去这五十万,剩余的五百五十万你怎么还?”

“以后我会更加努力地工作,那剩余的钱可以每个月从我工资里扣。”

周榆晚还没说完对面的林森就笑了起来,他仰着身体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淡淡地说:“有两个问题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第一,出了这么个事情你觉得谁还会请你工作?如果有人还愿意请你工作,那么第二个问题来了。谁都知道模特吃的是青春饭,你已经二十六岁了,你觉得你还能在模特圈混几年呢?五年,十年?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觉得对于你这样的条件来说,在有限的时间里还清剩余的钱真的太困难了。”

林森的话像一把干稻草堵住了周榆晚的喉咙,虽然林森这充满轻蔑意味的话很让她生气,但不可否认的是,林森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他说的第一点周榆晚想到过,他说的第二点,是周榆晚在内的很多模特都不想正视的狰狞现实。

“你和公司之间是雇佣关系,公司给你提供工作的机会让你实现自身价值互惠互利,但是公司绝对不会重用一个没有价值的员工,更别说帮她还债了。”见周榆晚局促地低着头林森继续下了一剂猛药。

听到这话,周榆晚猛地抬起头来,她眼睛通红地望着林森,两只手紧紧地拽着衣角。看着面无表情的林森,周榆晚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我看了下,再过几个月我们的合同就到期了,所以我拟了一份新的合同,你看看有没有问题。签了这个合同,‘The one’的这个事情就翻篇了。”林森拉开抽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合同,推到周榆晚的面前。

周榆晚打开合同看了几眼就没再看下去,她就知道林森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商人的本性,就是唯利是图。

“不,我不签!”

“原因。”

“签约十五年,所得收入我和公司2/8分。还有,合约期间,须无条件接受公司安排的所有工作,这简直就是霸王条约。”

“那好,那你就赔偿五百五十万吧。”林森咂了咂嘴,冷冰冰地说道。

“你……林总,我和公司签约这几年来的表现你也看到了,难道你真的要这样逼我吗?”

“我没有逼你,是你自己逼你自己。是你自己摔碎了手镯,是你自己选择不签这份合同!”

“是我摔碎了手镯没错,可是这个合同,简直就是我的卖身契!”周榆晚说着站起来,激动地把那份合同甩到桌子上。

林森也不是吃素的,看到周榆晚这个样子,身高一米八五的他站起来皱眉瞪目,恶狠狠地说:“周榆晚你干吗,想造反是不是?信不信今天我就让你走不出这个办公室的门!”

林森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周榆晚的怒火,他的话更让周榆晚情不自禁地向后倒退,膝盖后部触碰到椅子,周榆晚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跌坐下去。

“林总,很久不见,有空聊一会儿吗?”这时,有个男人推开林森办公室的门,带着探询的语气问。

“宵董大驾光临,当然没问题。”说着林森朝面前的周榆晚挥了挥手,“你先走吧,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考虑好了联系我。”说这话的时候,上一秒还满脸笑容的林森瞬间就板起了脸。

周榆晚起身低着头往外走去,在和那个将自己从尴尬境地拯救的访客擦肩而过时,有一股清冽的香水味蹿入她正发酸的鼻尖。

“榆晚。”

周榆晚来到楼下,见到了等在公司门口的荷初。荷初今天有一个面试,知道周榆晚今天来公司,所以工作一结束就赶了过来。

“谈得怎么样?”

“没谈成。”周榆晚苍白着脸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来,“他让我签一个很过分的合同,我没同意。”接着,周榆晚就把合同里的苛刻条件讲给荷初听。

听了以后,荷初整个人噌地一下就被点燃了:“太过分了,马关条约、辛丑条约都没这么过分!我去找他谈谈。”说着荷初就迈开腿要上楼去找林森,周榆晚见势一把拉住了她。

“荷初,不要去。”

“干吗不去,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你被欺负。”

“没用的,你和他再怎么争再怎么吵还是改变不了现在的这个结果。重要的是,你为我做得太多了,我不想你也卷入这件事情,不想你和我一样丢了工作。”

“我……”荷初没想到周榆晚是这样想的,她犹豫了几秒收回脚步拉住周榆晚的手。

“你的手怎么那么冷?”周榆晚的手冰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像是刚从冰窖里走出来一样。

“我……可能衣服穿少了吧。”周榆晚说着讪讪地笑道。

这时,荷初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腾出一只手接通了电话。电话是俞经年打来的,他约荷初一起吃午饭,荷初顺势带上了周榆晚。

俞经年订的是他和荷初常去的餐厅,到了之后,荷初拉着周榆晚的手驾轻就熟地走向她和俞经年常坐的位置,果然俞经年早就坐在那里等待着她们。

这是一家开在巷子里的小众餐厅,灯光迷离音乐悠扬,很有情调。俞经年穿着帅气的皮衣,绅士地起身先服务员一步为荷初和周榆晚拉开椅子。

“你只有在榆晚面前才会这么绅士。”

“你能在榆晚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吗?”俞经年笑着把头转向周榆晚,“榆晚,好久不见。”

“嗯。”周榆晚应声点了点头。

服务员将俞经年之前点好的菜一一端了上来,满桌都是荷初喜欢吃的。荷初看着深情地望着自己的俞经年,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灯光熄灭,一个点着蜡烛的蛋糕被服务员推了上来。

荷初正疑惑,对面的俞经年深情地开了口。他刚说了两句话,荷初就惊喜地捂住了嘴巴。

“这顿饭本想约在晚上的,可晚上有个活动。荷初,今天是我和你在一起两周年的纪念日。很开心今天榆晚能在这里,作为我们爱情的见证。荷初,一路走来我们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我希望我们能有五年、十年,一辈子。”

摇曳的烛火照亮俞经年英俊的脸庞,他漆黑的眸子里温柔似水。没一会儿,荷初就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时候灯亮了起来,荷初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俞经年放了一条项链在自己的桌前。

“两周年礼物,喜欢吗?”

“喜欢,你送的当然喜欢。谢谢你,经年。”荷初眼角泛着泪花,用力地点了点头。

面前这美好温暖的画面,让周榆晚感动得暂时忘掉了那压得她喘不过起来的六百万。

吃完饭俞经年送荷初和周榆晚回家,离开前周榆晚去了趟卫生间。

在洗完手回就餐区的时候,一个穿着长风衣的男人和她擦肩而过。那人很高,灯光很暗,周榆晚没能看清他的脸。但是那人身上的香味,和她从林森办公室离开的时候闻到的一样。

周榆晚定下脚步转过头去,那人一只脚刚迈进卫生间,只留给她一个高大颀长的背影。

之后的几天,周榆晚把通讯录里所有能联系的人都联系了一遍,大家都很同情她的遭遇,但最后愿意借钱的人却屈指可数。一个个的电话,一次次的拒绝,周榆晚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体会到这个社会的人情凉薄。她深切地明白,想要解决这个困难,最终只有靠她自己。

于是,她每天都打电话给波姐问有没有工作介绍给她,可每一次波姐回复她的就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没有”。周榆晚打电话给之前合作过的几个厂家,一听到是周榆晚,大家都说暂时不需要模特。

见打电话没用,周榆晚直接去了一家之前有过几次良好合作的珠宝公司。看到弯着腰推门进来的周榆晚,市场部经理一时愣在那里,他面前电脑的页面上,是手模周榆晚欠债百万的新闻。

“林经理,好久不见。”

“是啊,快请坐。”

“林经理,我今天刚好在这边,所以就上来拜访下您。”寒暄过后,周榆晚一边观察着对面林经理的表情一边开口说自己来拜访的真正目的,“林经理,贵公司最近有什么产品需要拍摄吗,上次我听你说你们这几个月要推出一批新的产品……”

“不好意思,这次新品拍摄的模特我们都已经确定了。”听到周榆晚的来意,林经理立马就打断了她的话并委婉拒绝了她。

“林经理,那还可以加我一个吗?你也知道我们之前的合作都很愉快,这次如果能够合作,我可以降低自己的酬劳。”

林经理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所有的都已经确定上报管理层了,不能更改了。”林经理也很同情周榆晚的境遇,但是在昨天开会的时候大家一起讨论过周榆晚的问题。虽然周榆晚摔碎镯子的事件带来了一定的热度,但是他们都害怕成为第二个“The One”,他们不想因为周榆晚的不专业而遭受损失。

从珠宝公司出来后,遭到拒绝的周榆晚又去了几家之前合作的公司,每一家的结果都如出一辙。一整天下来,周榆晚身心俱疲,挫败不已。

正如林森说得那样,没人敢用周榆晚了。当这个她曾预料过的后果真正变成现实,周榆晚还是感到如坠深渊般的恐惧。她还没在这个圈子实现理想,就已经被残忍的规则狠狠地推到了游戏之外。

更让她接受不了的是,“The one”珠宝那边每天都有人打电话给周榆晚,让她尽快赔偿那只翡翠手镯的损失。无奈之下,周榆晚只好把手机关了机。

做手模的这几年,周榆晚也遇到过困难,但每次她都咬咬牙坚持下来了。一直以来她都坚信,只要肯吃苦,只要敢闯敢拼就没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坎。但是这一次她却深切地觉得在有些困难面前,她不得不选择认命和接受。

她没有办法了,她真的走投无路了。

周榆晚打开手机,拨通了林森的电话:“林总,我签。”

说完最后一个字,周榆晚滚烫的眼泪就落了下来。窗外天光晴好,可是她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是那么黑暗,暗得让她看不清前行的道路。

在签订合同的当晚,周榆晚就接到了林森给她安排的工作。

下午的时候,林森把周榆晚叫到办公室:“公司给你安排了个工作。”

听到有工作,方才还阴郁着脸的周榆晚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次需要展示什么产品?什么时候去面试?”

林森看着周榆晚颇有深意地一笑,然后摇了摇头:“这次不是产品展示,而是圈里的一个盛会。你手头没有工作,就陪我去参加一下。”说着,林森拿出一个乳白色的纸盒,放到桌上,“这是公司给你准备的礼服和鞋子,晚上穿这套去参加。”

“我不去。”

“什么?你说什么?”

“不好意思,我不参加这样的活动。”

“合同里可是白纸黑字写着你要无条件参加公司安排的工作。”

“是的,我所理解的工作就是你们提供我工作机会,然后我去面试。”

“哦,我可不是这么认为的。再说,合同里也没有明确具体的工作内容和工作性质。”

“林总,我是一个模特,是一个手模,我的工作就是展示客户的产品……”

“周榆晚,我不知道你是真天真还是假纯洁。”周榆晚说到一半林森就厉声打断了她,“你真的觉得一个模特就只要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吗?如果你真觉得这样,怪不得这两年你一直都没什么起色。你知道今晚的聚会吗?SE公司的年终晚会,大半个时尚圈、娱乐圈的人都会去参加,门票在黄牛手里已经炒到五万一张了。你知道有多少小明星、小模特想去参加这个聚会吗?参加这种聚会,就是去结识朋友从而获得资源、机会的,你懂吗?”

林森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周榆晚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林森又开了口:“去或者不去你自己选择吧。如果你不去的话就是违约,我会让波姐和法务部与你对接赔偿事宜。”

“林总,我……”

“我就说这么多了,你自己考虑吧。我去开会了,你要去的话换上衣服晚上七点钟在公司楼下等。”说着林森就起身走了出去,留下周榆晚一人在办公室里。

当天晚上七点,周榆晚还是穿着林森给的礼服等在了约定的地点。林森一走出电梯就看到等在公司门口的周榆晚。他停下脚步,看着隐匿在光影里的周榆晚,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随后,他踏着锃亮的皮鞋迈开大步向周榆晚走去。

“我知道你会来的。”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周榆晚吓了一大跳,她转过身,看到林森穿着白色的剪裁得体的西装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如果是别的女生看到这样的林森,一定会被他那英俊的外表吸引,而此刻的周榆晚只感觉到阵阵的压迫感。她手提着裙子,轻轻地向后退了几步。

“走吧。”林森一边向前走一边冷冷地说。

SE公司年终晚会设在公司董事的私人庄园里,比周榆晚想象中奢华隆重得多。厚重恢宏的铜制铁门前,停满了兰博基尼、法拉利、宾利、迈巴赫、西尔贝等各种各样在电视里看到过的没看到过的豪车。进门后,一条笔直的红毯直通远处那幢灯火通明的法式城堡。红毯两旁是人挤人扛着长枪短炮的各路媒体,踩在红毯上的是被邀请前来参加此次年终盛会的嘉宾。男的清一色地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女的则穿着各式各样的华美礼服,一对对、一群群,在咔嚓咔嚓的拍照声中微笑着向前走去。

“挽住我的手臂。”一下车周榆晚就听到林森转过头这样命令自己,她愣了几秒,然后在林森的注视中挽上了他的手臂。

“走吧,记得抬头挺胸,时刻保持微笑。”快走上红毯前,林森又转过头在周榆晚的耳边这样叮嘱。

周榆晚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走上红毯,两边的媒体看到事发之后第一次在公共场合露面的周榆晚,顿时就骚动了起来,咔嚓的拍照声比之前更加迅疾,闪光灯也比在拍摄其他人时更加密集。见到这一下下的闪光灯,周榆晚的身体顿时就僵硬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顿时消失不见。闪光灯,就是这闪光灯,将她推入现在的这番境地。

周榆晚皱着眉头,将她的身体往林森那边靠了靠,挽着林森手臂的那只手又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林森皱着眉头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又抬头对着镜头露出得体又绅士的笑容。

“周榆晚,放松点,给我抬头,微笑。我带你出来不是让你来丢人的你知道吗?”

拾级而上进入法式城堡,除了“金碧辉煌”这个词语,周榆晚再也想不到其他的词来形容这座气势恢宏的城堡内景了。悠扬的音乐充溢在每一个罅隙,觥筹交错的酒会现场,前来参会的人三三两两围聚在一起谈天说笑,穿着白衬衫打着领结的服务员端着托盘穿行在人群中为大家提供酒水饮料,会场的四周是琳琅满目别致诱人的甜品台。

林森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两杯酒,把其中的一杯递给了周榆晚。

“我不会喝酒。”接过酒杯,周榆晚怯生生地说道。

“不会喝酒你还想做模特?”

“谁生来就会喝酒,大家都是练出来的。”末了,林森又补充了一句。

每遇到一个认识的人,林森就拉着周榆晚给别人敬酒。一开始周榆晚只是微抿一口装装样子,林森发现后“监视”着让她张大嘴巴。周榆晚平日里很少喝酒,酒过喉咙如火灼,没几口周榆晚整个人就烧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周榆晚觉得头重重的,整个人晕晕的,还有一阵阵的反胃感从肚子里翻腾而起。

周榆晚觉得自己要吐了,她连忙拽了拽林森的衣服:“林总,我去一下洗手间。”说完恰好有一个服务员经过,周榆晚放下手里的酒杯没等林森答允就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城堡太大了,神志有点迷离的周榆晚找了好久,绕了几圈才找到洗手间。刚迈进洗手间,汹涌澎湃的呕吐感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周榆晚飞快地跑进隔间,哇地一下趴在了马桶上。

吐了好一会儿,觉得没有反胃感之后,周榆晚才扶着马桶站了起来。不知道是趴久了还是怎样,她抬起头一睁开眼睛,眼前突然一阵黑,随后成群的金星在眼前冒啊冒。周榆晚靠在门上大口地喘着气,一只手还摸黑拉了点纸巾擦了擦嘴。过了几分钟,等到神志有点清醒后,她才走出了隔间来到洗漱台前漱口。

漱完口,周榆晚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红得像一只煮熟的大龙虾,脸上的妆也有一点花,整个人看起来丑极了。

周榆晚的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她四处看了下没有发现手机,又回到了刚才呕吐的隔间。

“周榆晚,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这边几个客户正等着你打招呼呢。”接起电话,林森的质问就火速蹿进了她的耳朵里。

“好的,我马上过来。”挂断电话,周榆晚长舒了口气走出隔间。

刚迈出卫生间,她看到有个男人往自己这边走来:“哎,你走错了,这里是女厕所。”说这话的时候,周榆晚发现自己把手包落在了洗漱台上。

“你才走错了,你进去的是男厕所。”

男人的话让周榆晚正转身迈进卫生间的右腿又收了回来,她退出卫生间,抬起头,果然如那个男人所说的那样,是她走错了卫生间。周榆晚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再进去拿手包。几秒后,她转身走向那个男人。

“先生你好,我的包落在里面了,你可以进去帮我拿一下吗?”说话的间隙,周榆晚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水味。那个香水味她在林森的办公室门口闻到过,在荷初和俞经年约会的餐厅闻到过。她抬起头,那个男人正好也低头看她。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周榆晚看到了一张极具辨识度的脸: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整张脸刚毅而俊朗。再往下看,健硕的身材撑起了他身上那件深灰色的西装,脚下那双棕色的皮鞋一尘不染,映照出自己那张微红的脸。

“周榆晚。”

“你知道我?你是?”见对面的男人准确无误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周榆晚疑惑地问。

“你摔碎了一个价值六百万的手镯,全江城谁不知道你?”

“我……”周榆晚本来喝醉了酒早已把这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谁知道这会儿又被拽回到现实中,“你、你是谁?”

那个男人听到周榆晚的话笑了:“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宵行,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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