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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入混杂社会,享受污浊生活

不屑学业,赌场惊人

即便是最简单的《三字经》、《百家姓》,黄金荣读起来也是如嚼黄莲,对此他有两招应付:赖学和逃学。可对于打麻将、推牌九之类,他却是一学就会,随便拿一张麻将牌,他用中指在牌底一摸,不用看就知道这是几条几万,简直神乎其神。

黄金荣也叫黄金镛,1868年12月14日生于苏州。黄家祖籍本是浙江余姚,到黄金荣的父亲黄炳泉时才搬到苏州,黄炳泉原在余姚县刑事班房厮混了将近十年,他为人机警,办案利落,甚为上司所器重,由捕快、眼线升为刑事班头。

一次,黄炳泉随余姚县县令来到苏州,知道吴县县令陶民金正处于愁闷之中。原来当地一名流段葆青失窃珍宝,陶民金手下虽经过多方查询,但仍无一点线索,这边段葆青又催得紧。正好余姚县县太爷驾到,他便向陶民金极力推荐自己的得意手下黄炳泉。黄炳泉也真不愧为好手,他带领得力捕快,经过种种曲折,终于将匪首万山和窝藏在地窖中的赃物,一并缉拿归案。

公案上报,陶民金差人叫来段葆青领回三件失窃的珍宝:碧玉如意、彩绿翡翠如来佛、荆轲刺秦王立轴,这都是他曾当宰相的祖先珍藏下来的。段葆青见这三件珍宝完璧归赵,心中大喜,马上递上3000两银票给陶民金。陶民金将这3000两银子一分为三,自己独得1000两,派人送给余姚县县令吕道政1000两,尚有1000两,分给黄炳泉五百两,余下分赏有功的捕快。

黄炳泉自从在苏州露了这一手后,就被陶民金看中,他在征得吕道政的同意后,留黄炳泉在吴县衙门当刑事班头,黄炳泉于是将妻小全部搬到了苏州住下。

黄炳泉在余姚县衙门当了近十年的班头,共生了四个子女。长女名叫凤仙,次男名叫金荣,三女叫杏仙,四男生下后不久即天殇。其他孩子一生平平,不惹人注意,惟有黄金荣的出生,引起了家人的关注。因为黄金荣的出生是黄炳泉千盼万等的一件大事,关于黄金荣名字的由来,还有这样一段传说呢。

原来黄炳泉已近中年时,妻子已怀过两胎,第一胎是个丫头,第二胎却不幸流产了。1868年,夫人又怀上一胎,已有八九个月时,黄炳泉还特意备了香烛跑到城外的寺院,跪在观音菩萨脚下苦苦哀求讨个儿子。结果随愿,于12月14日夫人生下了一子。

这个刚出生的男孩,就是后来成为上海滩赫赫有名的青帮巨头黄金荣。黄炳泉松了一口气,心上那块沉重的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

儿子满月,要起名字,黄炳泉心中早有主意。“我想人生在世,”黄炳泉似乎带有感叹的口气分析道:“无非是为‘富贵’两字。家有千金,才是富;光宗耀祖,才算贵。我想这孩子就叫金荣吧,各位帮我想想,这名字是否好啊?”大家异口同声地夸奖起得吉利,都说孩子将来能应这个名字,有大出息,黄炳泉心里十分得意,就给孩子定下了“黄金荣”的名字。黄金荣三字,从此便叫开了。

黄金荣五岁那年染上了天花,面部、四肢密密麻麻地发出红斑疹,生性好动的黄金荣根本受不了这般苦楚,伸出小手往脸上乱抓,那脓水流得满脸都是。夫妇俩连劝带哄,甚至采取了强制措施,但已无济于事。十多天后胞疹结成了一个个的小痂,布满了面孔和身上。不久,痂盖脱落下来,脸上却出现了一个个的小凹坑。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麻子。由于这场天花疾病,黄金荣的脸上,留下了永远去不掉的痕迹。黄炳泉夫妇伤心极了,才十几天功夫,一个好端端的儿子,便成了一个小麻子。但这是自己的独苗,还一样当宝贝仔细地养护。过了些日子,黄金荣痊愈了,跑出门外去和邻居小朋友玩耍。那些小孩一看见他就愣住了,随后就开玩笑地叫他“麻皮”。于是,“麻皮金荣”就成了他的绰号,跟随了他一辈子。

黄炳泉生性好赌,且又染上鸦片瘾,因此虽任职班头,生活却并不富裕,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在吴县任职不久,陶民金即卸任,其后两位继任,皆为好利之人,黄炳泉没大钱孝敬他们,便被解职回家。正当黄炳泉陷入绝望之中,他突然想起了好友薛班贵在上海县衙门任职班头,于是带着妻子儿女,再次搬迁到上海,去投奔薛班贵。这一年,黄金荣刚好虚年6岁。这次搬到上海,给黄金荣日后独步上海打下了基础。

1873年,黄炳泉带全家,搭船离开了苏州,风尘仆仆到了大上海。起初住在漕河泾一带,以后又到南市张家弄、三牌楼的地方找了房子居住,并开起一家“悦来”茶馆度日,这里便成了黄金荣幼时玩耍的地方。茶馆很小,只有两开间面积,放了六张四方茶桌,当时叫“八仙桌”。雇了个小伙计,专门烧水、沏茶、招待顾客。小茶馆的生意还可以,到这里来喝茶的大半是社会底层的各色人物。有自带干粮到这里来饮茶吃饭的码头工人,有来寻个地方品茶聊天、消磨时光的那些悠闲的人们,还有一些神秘的不速之客,在此碰头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更有一群群大喊大叫的赌徒,常常聚集到这里打麻将、推牌九……这一切,对黄金荣来说,都是那么的新鲜。

转眼又过了两年多,黄金荣已经9岁,要到私塾去读书了。可他怎么也读不进去。黄炳泉把家搬到上海市张家弄居住,为的是有机会多和住在这里的那些清朝武官、捕快差役们接触。虽然不能再去当捕快,但也可以和他们交个朋友,找找共同语言,好有个互相照应。夫妇俩出于对儿子的溺爱,任他在家中玩耍,不肯送去读书。直到儿子9岁了,如果再不读书,恐怕会耽误前程,于是,黄炳泉就把儿子送到附近的一座庙宇内读私塾。

黄金荣进了私塾,最初就读《三字经》。什么“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这样很快就是半年。以后又读了《百家姓》、《千字文》、《神童诗》、《论语》、《诗经》之类的东西,整天都是老一套,不是读书,就是背书,再不就是抄书,非常乏味。黄金荣从小受尽父母溺爱,随便惯了,根本受不了这种约束。更不用说有什么好成绩了。不是赖学,就是逃学。有时干脆熟睡不起,就拖过了上学的时间,母亲也不忍心叫他。有时,就是假装头晕肚痛,乘机逃离学堂,不知去向。更有甚者,竟不与任何人打招呼,就没了踪影,直到吃饭时才回到家里。即使无奈坐在课堂上,也是心不在焉,无所收获。先生、父母都拿他毫无办法,任由他去了。五年私塾读下来,连一半都没学进去。

而让黄金荣最感兴趣的则是到“悦来”茶馆的后堂看打牌,而且一看就是半天。这孩子读一本《百家姓》,得花年把工夫,可是对于打麻将与推牌九,天资聪颖,只要一学就会,什么至尊、长三啦,天门,地角啦,只要一听就懂;麻将中一百四五十张牌,他用中指在牌底面上一摸,不用看就知道这是几洞几索几万,简直神乎其神。

黄金荣很不喜欢读书,却对社会上的各种奇闻轶事兴趣十足。他非常喜欢听捕快破案的故事。父亲黄炳泉过去就侦破过许多疑难奇案,经常讲给黄金荣听,使他长了不少见识。在张家弄居住的武官捕快、差役那里,故事就多得多了。黄金荣一有机会,就钻到街头巷尾,跑进茶馆店内,去听他们讲述那些精彩的故事,捕快们在那讲得眉飞色舞,他在一旁听得出神入化。那捕快的英姿,那破案的神秘和有趣,都深深地打动和吸引着充满好奇的黄金荣。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当个捕快,神气地走在大街上,去破案,去抓人。在父亲的影响下,他还喜欢一个人上城隍庙去逛。去看庙里的至高无上的神和菩萨,给他们磕头,求他们保佑自己。去逛庙前开的各种各样的商店,看里面摆放的琳琅满目的商品。他还喜欢看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面有形形色色的人们。大上海的这一个侧面,正在熏陶着这个初涉社会的少年。

学徒生涯好酒色

迫于生计,黄金荣投身于一家裱画店做学徒,苦虽然吃了不少,可也长了不少见识,最大的幸运是因此结识了上海滩黑社会大佬之一的陈世昌,并由此开始涉足波诡云谲的江湖。

刚到上海之初,在薛班贵的照顾下,黄金荣一家日子过得相当舒适,但其父黄炳泉到上海以后,在这个花花世界里染上了一些恶习。除了依然常常去赌博以外,他还会干点寻花问柳的事。在高桥旧校场有个开早点店的女人,叫“麻子阿金”,成了黄炳泉的姘妇。黄炳泉经常跑到早点店去和她约会,据说两人还生过一个女儿,后来不知下落。更严重的是,黄炳泉吸上鸦片。这东西一吸就上瘾,瘾一来就非吸不可。以至身体越来越弱,最后送了性命,留下了邹氏、黄金荣和黄杏仙。黄炳泉的死,无疑是对他全家的致命打击。

黄炳泉死后,他的妻子邹氏为维持生计,只得代人洗衣服。换一点米油以维持一家生活。后来,邹氏又设法将已满15岁的儿子金荣送到孟将堂内做些零碎活计,混口饭吃,过着和小和尚一样的打杂生活,因此当地人就叫他“小和尚”。但黄金荣似乎并不后悔,因为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读书,跟着人家打杂,还可学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如待人处世之类的。

当了一阵“小和尚”后,邹氏又把黄金荣托人送到城隍庙一家裱画店当学徒。这家裱画店开设在豫园路环龙桥下堍,名叫“萃华堂裱画店”,是爿老店。该店的老板叫黄金浦。黄金荣拜他为师。起初三年学徒期,每月只拿月规钱400文,后两年又增加了一些,黄的这些“学徒工资”还真帮了邹氏不少忙。

黄金荣在萃华堂尝尽了酸甜苦辣,说是当学徒,这第一年除了店铺门市的一点杂活外,主要是给师傅做了大量的家务活儿,好好地伺候师傅一家。每天早晨,天不亮得起来,首先做的事情就是倒马桶。接着还要生炉子,做早饭、烧水、扫地、卸门板、开店门。吃过早饭后,又是刷锅洗碗、抹桌子、劈柴、烧水、淘米、洗菜、扫地,还要做师傅临时吩咐的一些跑腿的事。中午这顿饭吃起来更困难,要替一大家子所有的人盛饭。刚吃上几口,一只空碗就伸到自己面前,才盛了一碗,一会儿又来了一只空碗。有时,几只空碗一起伸了过来,简直忙得吃不上饭。虽然能吃饱饭,但常常吃不上菜,而且是最后一个收拾残局。午饭吃完,又必须刷锅洗碗、抹桌子、扫地、干点杂事,再开始忙晚上这顿饭。晚饭前,还要先上好门板,关好店门。晚饭后,做完了那例行的家务,才能稍稍有点空闲。此时,天早已黑了。这比在孟将堂做“小和尚”要累得多。一天忙到晚,精疲力竭。

就这样16岁的黄金荣无可奈何地当起上海人说的“娘姨”来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是自己同意了的事,就得硬着头皮干下去!这“干下去”三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在困难。但是他还是决定挺过来,百多年前的上海中国地带,游艺场还没兴起,要数老城隍庙一带最热闹。这儿三教九流,哪种人都有。那吃的、穿的应有尽有,只要有钱,什么乐趣都可以享受,可是黄金荣每天闻着香,看着亮,听着响,这种福就是自己沾不到边。他咬咬牙,心想等有机会一定要离开这个裱画店。

第三年是最重要的一年。在这一年中要学会全部裱画技术,同时要承担店里的许多裱画活儿。这裱画的名堂还真多。黄金荣也算是个聪明人,跟着师傅边学边干,边干又边学,接受能力强,渐渐地成了裱画店里比较出色的伙计。

他在萃华堂的五年中,收获不小,比如那些正规的裱画手艺,黄金荣学得都不错。不仅如此,他还懂得了不少的以假充真、偷梁换柱的手法,这给他以后混迹上海滩练就了一身好“武艺”,提供了好“思路”。

马路边的赌徒黄金荣在学裱画、做生意期间,偶然结识了黑社会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就是上海青帮的头目之一陈世昌,人称“签子福生”。陈世昌,乳名福生,绰号签子福生,也称“套签子福生”,江苏苏州人,上海青帮“通”字辈头目,称霸于小东门一带。以套签子骗钱为生。有了钱,他就去嫖妓,寻欢作乐。所以,他热衷于到处找人聚赌,干坏事,也收了很多徒弟。杜月笙最初也是他的徒弟。

陈世昌教黄金荣赌博,是两厢情愿的。黄金荣与陈世昌的认识是在赌桌旁,当时,陈世昌与一伙人正在赌博打麻将。黄金荣好奇,就凑过来看热闹,想学点门道。他的聪明、灵气,立刻引起了陈世昌的注意。于是,陈世昌便让这个小兄弟上桌打起麻将来,不久,陈世昌专门把黄金荣带到一个酒馆,和一群青帮兄弟见面,向他传授赌博的技巧,首先教掷骰子。他们掷起骰子来,得心应手,想要几点,每次差不离儿。这种技巧大神奇了,把个黄金荣简直看得惊呆了。

从此以后,只要一有时间,黄金荣便溜出裱画店,随陈世昌一道频频出人各种茶楼,长了不少的见识。陈世昌对黄金荣也颇为欣赏,教会了他很多赌场舞弊的手段,也就是“轧板”,通过规定的联络暗号,和对家互通牌情,并告诉他许多黑社会中的内幕,使他对青帮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正巧由于黄金荣的裱画手艺提高,萃华堂老板多发了他一倍的月规钱,这几日黄金荣在赌场由于得到陈世昌的指点也赢了不少钱,一时间宽裕了许多。如此循环下去,他的赌瘾也越来越大。

黄金荣真是涉世不深,他经不起陈世昌的引诱,也来到了那些妓女们中间,厮混起来。起初,在黄金荣遇到不顺心的事时,陈世昌为了让他开心一些,就把他领进了老西门一个暗娼的家里,找来了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专门陪他玩,逗他乐。黄金荣开始经历这样的场面,还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在这些妓女的招待下,他那点不好意思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自从口袋里有了钱之后,他常去妓院寻开心,并一发不可收拾,当他成了上海滩名扬四方的大人物时,玩起女人来更是为所欲为。

话说在裱画店的学徒期也快结束了,黄金荣作假的本领也越来越高,胆子同时也越来越大。他需要更多的钱,以便能维持一次又一次上妓院的费用。

陈世昌的鬼主意也真够多的,他又帮黄金荣出了个新点子——抢劫。有顾客送名画来装裱时,就由黄金荣暗地里通知陈世昌的手下,陈世昌的手下便躲藏在某个路口,一旦顾客取走画并经过路口时,他们便动手抢劫。把抢得的画转手卖掉,所得的钱还可以分黄金荣一小部分。

陈世昌也很讲“义气”,当看到黄金荣受人欺负时,他就会两肋插刀替他报仇出气。原来黄金荣经常上城隍庙逛,路过一条小里弄,看到里面一家有位漂亮大姑娘,一打听,知道叫杏花。于是,他便使出手段把她勾搭上。时间一长,两人也经常睡到一个床上鬼混了。哪知这杏花有个哥哥,绰号叫黑皮长贵。一日,他回家正撞见二人在闭门鬼混,立即敲门。黄金荣吓得跳窗而逃,而杏花却慌作一团,在哥哥的逼问下,才把这件事给招认了,这黑皮长贵也算是这一带的小霸王,于是他为了出气找了几个兄弟,将黄金荣堵在路上狠揍了一顿。

黄金荣挨了毒打,狼狈不堪,匆匆跑去向陈世昌诉说,要求帮忙报仇。签子福生二话没说,立即答应替黄金荣报仇出气。他找到了在县衙当捕快的青帮兄弟,要其将长贵抓起来教训一顿,煞煞他的威风,以长自家兄弟的志气。过不了多久,县衙果然下来一批捕快,将黑皮长贵绑到衙内,并把他投入监狱。在狱中,他吃尽了苦头,经百般的求饶、保证,才被释放回家。长贵看到黄金荣这伙人与衙门有关系,知道不是对手,就带了妹妹一起卷铺盖搬家,离开这个地方。黄金荣觉得这“义气”二字非常重要,更感到衙门的差事是如此了不得。以后,他一生很重“义气”,走上捕快、巡捕的道路,不能说与其无关。

学徒三年,总算熬出了头,1887年春,黄金荣满师了。正月十七那天,黄金荣的母亲高兴地为儿子办了两桌满师酒,请了姐夫和师父,也请了店里的师兄师弟,痛痛快快地热闹了一番。晚上,陈世昌少不了也在荣顺馆为这个小兄弟请酒祝贺。

入衙门成捕快

别小看了这县衙捕快,虽然位卑权轻,可它也是一块颇能唬人的招牌,是不可或缺的进身之阶,对于黄金荣这样的草莽之鹰来说,它还是连接黑白两道的通行证。

在城隍庙,得意楼茶馆规模最大,茶客最多。茶楼的底楼是一些进香拜佛、买卖货物的香客和客商聚会歇脚的地方;二楼是各种行业“茶会”及掮客会合之处,也有几桌是衙门的师爷和捕快的地盘;三楼则是穿着绸缎的阔少和上楼憩息的妓女邂逅调笑的所在。

黄金荣初去得意楼,坐得最多的地方是底楼茶柜旁边的那个角落。

他在挤满茶客的桌子旁坐下后,便两手托腮,听众人天南海北地扯山海经。

如果有两帮流氓来“讲讲茶”,他就再高兴也没有了。他靠在墙角,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们,如果他们谈不拢,吹胡子瞪眼地大打出手,黄金荣就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暗暗叫好。看这些战胜者,他心里会油然而起敬仰之意。

茶馆里的茶客因为有时需要接生意,所以二楼也是黄金荣常去的地方。这里茶桌分左右排开,中间是一条又宽又长的走道。那些参加“茶会”的老板和掮客,一面品茗,一面抽烟,一面相互打着手势,一面说着“一只、二字、三旺、四测”等行话。

在另外一边,县衙门的六房书吏和捕快差役也三人一堆、四人一伙地私下办案,用手指比划着贿赂的数目。

其实,那个替黄金荣对付“黑皮长贵”的李捕快,就是他在这里认识的。

当时,黄金荣借口推销苏杭雅扇与李捕快寒暄攀谈,还送了对方一把折扇。尔后,对方吃的喝的,茶水糕点,不论多少,全部由黄金荣包了。

他知道,在这些人身上花些钱,是不会白费的。

李捕快果然在以后的日子里,又为黄金荣实现了他入衙当差的愿望。

黄金荣从小受当捕快的父亲的影响,对父亲的捕快职业情有独钟,张家弄一带往有不少清朝的武官和捕快,黄从小耳闻目睹,十分崇拜捉贼捕盗的英雄。父亲昔日的捕头威风,黑白两道上来往的各路人物,始终是黄金荣向往的生活样式和内容。

再加上李捕快替他对付“黑皮长贵”这件事、使他越发坚定了入行当差的愿望。

于是黄金荣有意结识李捕快及其他上海县衙门里的书吏、捕快等,他们时不时上得意楼喝茶作乐,黄金荣也时不时上衙门去找他们,久而久之,与他们混熟了。

后来黄金荣倾其所有,又找陈世昌和几个弟兄借了点钱,备足一份厚礼送到李捕快的家里。

李捕快看到如此多的礼物,又想到从前黄金荣在茶馆里的交情,便拍着胸脯说道:“小老弟,你放心,不出半个月,我一定给你谋到一份值堂的差使。”

之后,黄金荣便万般巴结李捕快,隔三差五地到李家去送礼和客套,加上陈世昌等弟兄们帮忙,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值堂是个苦差役,衙门里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事,全都会轮到头上。

农民的粮食收上场上,衙门里就要派人去征收。

哪家被偷盗了,衙门里就要派人查拿盗贼。

有时还要拘禁罪犯,有时又要急送公文,还有许多说不清楚的杂务。

当然,干这些事,也能以势压人,找些外快,这也许就是黄金荣孜孜以求的原因吧。黄金荣初入衙门,“肥差”是轮不到他的,一开始,他就被派去送公文。那时,上海县属松江府管辖,每天得有人送公文到松江府去。

这天,黄金荣刚接了差,想准备一下,以便明日一早动身。走出衙门没几步,李捕快赶了上来:

“阿荣,上松江府送公文是件辛苦事,以前我也做过,这里到松江,往来一百五十多里路,全靠两只脚,你早上要早早出发,否则当天就赶不回来了。”

“谢谢大哥关照!”黄金荣嘴里应着,心里可直嘀咕:

“他娘的,这一百五十多里路,真够我走的。我先走起来看,古人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边做边找机会,我不相信,我黄金荣一辈子居于人下,嘿嘿!”

李大哥又嘱咐了一些话后,匆匆走了。

这天下午,他到街上买了几双蒲鞋和一把油纸伞,又去看了一下陈世昌,晚上吃过饭就早早睡下了。

清晨三点多钟,黄金荣已经打点好,起程出发了。

天漆黑,提着灯笼走出门,一阵寒气袭来,黄金荣连打几个喷嚏,他皱了一下眉,把腰带扎扎紧,踏上了行程。街上静悄悄的,除了偶尔走过一个人外,只听见自己的脚踏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声响,天上还是满天星斗,一弯残月洒下淡淡的月华人便衣侦探光,灯笼摇曳的烛光,映出地上的人影忽而长忽而短的。

黄金荣今天的心情多少有些兴奋,头一次当差嘛!他步履轻快地赶到城门口,让守城门的人验过了对牌,开了城门走出城去。

这对牌用的是竹牌或木牌,上面写刻着文字,然后剖为两半,双方各存一半,查验时,上面所写字迹的笔画必须能够对合起来,这是一种作为凭证的东西。当时凡需进出城门的人,在城门关闭后都要有对牌才可放其通行。

虽然天气还冷,但毕竟是春天了,走着,走着,天色微明,黄金荣浑身热了起来,他也无心观看路旁田野的景色,急急赶到松江府时,已是上午十点多了。

黄金荣接李大哥的嘱咐将公文送进府衙门的号房里,趁着等回文空隙,他来到城里闲逛。

这松江府果然名不虚传。大街上车水马龙,街两旁店铺林立,各种物品令人眼花缭乱。这里有酒楼、茶馆,有棉布庄、杂货铺,有钱庄、当铺,街两旁还摆满了五光十色的小摊头。

黄金荣信步来到府城西南的醉白池。进入园中,走不多远,就见一座拱形石桥,石桥堍上有茅亭,上桥可见荷花池,但此时池中只有枯枝败叶。据园中游人说,每到夏秋之际,池中荷花盛开,清香扑鼻。

过桥可进入内园,只见中间有一长方形水池,四周怪石林立,树木挺拔。横跨水池之上,有一草堂,堂中挂有一块匾额,上书“醉白池”。

黄金荣虽读书不多,倒也识得些字,又听旁边老游客介绍,方知此园是清初松江画家顾大申所建,为的是仰慕唐代诗人白居易的风流闲逸,逍遥自在的性格。

黄金荣坐在池边的六角亭内,边休息边凭栏观赏园中景色,一个念头突然跳入脑际:有朝一日我黄某飞黄腾达时,也要造个比它更好的园林。

后来,1935年,黄金荣果真造起了占地约六十亩的精致而有气派的黄家花园。此系后话。

休息了好一会儿,黄金荣才从醉白池出来,向东来到方塔。

黄金荣抬头看塔,只见此塔是方形,共有九层,方塔四角系有铜铃,一阵风吹来,铜铃声响,悦耳动听。

据住在附近的居民介绍,此塔建于北宋,距今已有九百多年的历史了。造此塔的老匠人想造一座江南最美的宝塔。可反复思考,竟画不出一个理想的图案。

一天回家,只见女儿正在灶边忙碌。老匠人喊了一声女儿后,女儿急忙转过身来,身上的裙子随风飘扬,一瞬间展示出极美的造型。老人顿生灵感,就根据女儿细巧的身材设计了塔体,以翩然飘扬的裙子设计了塔檐,以小巧的耳环设计了塔铃。

方塔造好后,名扬四方……

离开方塔,时间已不早了,黄金荣胡乱吃了些东西,填饱了肚子匆匆赶回府衙门,从号房里拿到了回文。为了赶路,他稍作休息便往回赶。

刚走到街上,只见一家衣庄门口围了许多人,忙凑上去一看,原来是衣庄伙计正拉住一个乡下人在破口大骂,问了旁边一位读书模样的人,只听他说道:“这个乡下人,刚才挑了一担粪,走过这家衣庄门口,不知怎的,将粪桶打翻了,溅到衣庄里面去,吓得乡下人情愿帮他们洗扫,只请他们拿水拿扫帚出来。可这衣庄的伙计,欺他是乡下人,不给他扫帚,要他脱下身上的破棉袄来擦,乡下人急了,只是哭求,这不,围了许多人观看,却没有一个出来说话的。”

听了这番话,黄金荣边走边想:这个乡下人受人欺,还不是因为穷!这个社会无财无势就要被人压、被人踩啊!要弄钱,要想尽办法捞钱。

等到他赶回上海县城时,天色已晚,城门已经关了,旁边还有两个等开门人县城的。喊了好一阵子,才看见看城门的人提着灯笼,懒洋洋地出来,将城门开了一条缝。

“对牌!”看城门的人喊了一声,那两个人赶紧从门缝里各递了一角小洋钱进去,黄金荣也把对牌交验了,看城门的人这才开了门让他们进城。

进了城,黄金荣握着对牌,回头看了看,心想:这看门的人也在想着法子捞钱,没有对牌,有银子也行。看来,只要心眼活,哪里都有捞钱的机会。

春去秋来,已是半年过去了。黄金荣差不多三日两头奔跑在上海县——松江府的路上。他经常穿着蒲鞋,背着雨伞,提着灯笼,从清晨三、四点钟起程出发,直到夜里八、九点钟才能回到衙门。赶早换黑,风里来雨里去,十分辛苦。

色迷心窍,污浊中勾暗娼

阿杜为了对付无休止的流氓敲诈,急于寻打一个拦门挡狗的后台,单身一人、隔三差五喜欢往烟花巷钻的黄金荣成为了首选。麻皮金荣此时也是欲火中烧,顺水推舟、各取所需便成了现实选择。

这天,黄金荣到乡里去征收上场的粮食,除了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外,还着实捞了不少油水。回到衙门,见时间还早,正想出去找点乐趣,李捕快一脚踏进门来,一边说道:

“阿荣,这些日子跑松江够辛苦的了,今天大哥帮你讨个好差使……”

“什么差使?”不等李捕快说完,黄金荣急急地问。

“别急,听大哥慢慢对你说。”李捕快边说边拖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原来虹口景云里住了一个姓黄名阿良的人,他是老大,还有个弟弟,弟弟阿富从小给父亲的姨太太做养子。这阿富生得一张白脸,柔声下气,就像女人一般,常被阿良辱骂,他也不敢吭声。

阿富的身子本来就单薄,再加上性格孱弱,得了痨病,总医治不好。姨太太十分疼惜养子,便在大前年给他娶了亲,新媳妇是一个贫穷人家的女孩。

去年,姨太太撒手西归,便把自己仅有的几个皮箱留给了阿富。而阿良则是个心术不正的人,把父亲留下的财产挥霍光后,又动起弟弟的脑筋。

手边没有钱花了,便向阿富借,阿富虽然不肯,却怕他,时间长了,阿富常说没钱可借了,于是阿良又逼着他拿出东西来当,后来阿富又哭诉说连东西也拿不出了,谁知阿良的两只眼睛只看着姨太太的几口皮箱,心里哪还有什么兄弟之情。

一天,阿良去买了些鸦片烟回来,逼着弟弟把鸦片吃下去,可怜阿富本来就身体孱弱,再吃下生鸦片,不久便呜呼哀哉。

阿良随即把弟弟的几个大皮箱占为己有,但打开一看,全是空的,于是气急败坏,一不做,二不休,把弟媳给卖了。弟媳妇的父母知道了,便告到上海县衙门,要求找回女儿,惩办阿良。

黄金荣像在听故事,一声不响,待到李捕快说到这里,他忙插嘴道:“这家伙把弟媳妇卖到哪里去了?”

“总是卖到妓院里去了!”

“那怎么办?”黄金荣急急地问。

“我就是为这事来和你讲的。县老爷把这个案子交给了我,我想,你到衙门后,一直在外送公文,没有办过案。这次,我就向老爷要求让你和我一起办。”

“谢大哥栽培。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应该先做什么呢?”黄金荣感到既新鲜又兴奋。

“今天晚上早点睡,明天早上我来叫你,你跟着办几次,就会懂了。”说着,李捕快起身走了。

第二天一早,黄金荣跟着李捕快来到虹口,找到了景云里,问到了黄阿良的家,只是他家门已上锁。据邻居说,他一早就离家了。当问到阿良的弟媳妇的时候,隔壁的阿婆说:

“前天早上好像还见到过,后来就看不到了,据阿良讲,兰花因丈夫死了就逃走了。这家人的事情谁也搞不清……”

离开黄家,黄金荣焦急地问李捕快:

“这兰花想必就是他弟媳妇的名字吧。现在这阿良跑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李捕快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在景云里找了几个老人打听,果然摸到一些线索,据说这阿良平日常到福州路一带的妓院里去。

于是,他们又急急地往福州路赶,路上,黄金荣又问:

“大哥,这福州路这么长,我们怎么找得到呢?”

李捕快拍了拍黄金荣的肩膀说:

“阿荣,吃我们这碗饭的,对此中情况一定要摸清楚。要知道,这福州路上的妓院也有等级,有一种高级妓院,俗称‘长三堂子’,到这里面玩,要花大价钱的,但妓女绝对是琴棋书画都懂一些,并且人也很漂亮。”

“还有一种宁波妓院,档次就低多了,价格比‘长三堂子’稍便宜些;再有一种妓院更低级了,那里的妓女,晚上都被老鸨赶到马路旁拉客,俗称‘野鸡’。”

“现在这黑心阿良为了钱把弟媳妇兰花卖了,听人说,兰花长得矮胖,脸膛又黑,甚是粗陋,估计卖不出什么大价钱,可能在最低级的妓院——野鸡窝里。”

黄金荣跟着李捕快径直来到福州路上一条小巷子里,还没看清这巷子叫什么,李捕快已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家门前。黄金荣瞧瞧这巷子,又小又脏,乌七八糟的。

他俩走进门,上了楼梯。这楼梯陡面窄,挂了一盏铁皮洋灯,昏暗异常。上得楼后,黄金荣偷眼一看,只见楼上就只一大间房,当中用木板隔了,便成了两间。

走进房里,只见靠隔板的地方安设了一张木板床,高高的挂了顶洋布帐子;床前摆了一张杉木抽屉桌子,桌上零乱地放了些劣质化妆品,还有一面变了形的玻璃镜子。

靠窗口放了一张杉木八仙桌,桌面油腻腻的,桌上放着一盏没有罩的洋灯,那玻璃灯筒,已被熏得漆黑焦黄了;还有一个缺了口的大瓦钵,满满地盛着一钵酱黄瓜,还七横八竖地放着几双毛竹筷子。

黄金荣虽不是第一次进妓院,但这等简陋的地方,从未见过今天是来办公事的,只得将就坐下。

一会儿,便有两个女人上来招呼,两个女人都有三十出头了吧,黄脸皮,眼皮搭拉下来,脚上都没穿袜子,只是拖了一双皮鞋,估计她们跟嫖客刚做完床上事。进来后,她俩都满脸堆笑前来问贵姓。

李捕快瞧了她们一眼,对她们说:

“你们家鸨母呢?快去把她叫了来!”

一会儿,那鸨母上来了,李捕快问道:

“听说你这里新来了一位姑娘,为什么不见?”

鸨母脸上显出迷惑的神情,拿不准李捕快说话的意思。稍一迟疑后,即笑着说:

“没有这件事,我家现在就只有这两个。”说话时,那两个妓女,又在边上交头接耳,鸨母白了她们一眼。

黄金荣看到了鸨母的神情,早已耐不住性子,冷笑道:

“我们不是来打茶围的,是有公事在身,你要老实点。”

“委实没有,不信,老爷可以看!”

李捕快又紧接着问:

“前天有个姓黄的送来一个人,有这事吗?”

鸨母顿了一下,随即又摇头道:“这事我不知道……”

黄金荣看她样子有些可疑,就又紧逼道:

“这姓黄的不是好东西,他卖的人是他自己的弟媳妇,如果他送到你这里,只要你实说,交出来,我们不难为你,如果已经成交,我们还可以代你追回身价钱。你如果买了不肯交出来,你可小心点!”

鸨母连说:“没有,没有!”

李捕快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瓦钵里的筷子都撒到桌面上来了。

鸨母吓了一跳,慌忙说道:

“你老爷已吩咐过,如果他送来我这里,我是断不敢买了。”

“你还敢狡赖,我打听得明明白白,你如果不把人交出来,我们先要在这里搜一搜。”李捕快铁青着脸吼道。

鸨母装出一脸委屈的样子道:

“两位要搜,只管搜就是。难道我有这么大的胆,敢藏一个人?”

犹豫了一下,她又接着说:

“我老实说了吧:人是送来看过的,因为身价没谈好,他已领走了。”

“就算你说的是实话,你说说看,他会把人卖到哪里去?”黄金荣急于要找到线索,紧接着问。

“谁知道呢?吃这个门户饭的,不止我这一家……”

老鸨说到这儿,斜脱了李捕快一眼,又吞吞吐吐地说:

“说不定他会把人弄到南市一枝春街去的。”

这时,坐在一旁许久不吭声的李捕快突然大吼一声:

“黄捕快!不要与她多罗嗦,把人押到老闸捕房再说!”

黄金荣愣了一下,随即心领神会。

这一吓,果然有效,老鸨连忙满脸堆笑,一边骂两个妓女不会招待,一边从楼下拿了一大把钱来塞在李、黄两人手中,嘴中连说:

“两位公事辛苦,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今后还靠多照应。这事我一定再去打听,有了消息我再来报告!”

李捕快向黄金荣使了个眼色,站起身来,边走边说:

“看你态度还老实,就饶了你,要是我查出人还在你这里,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老鸨边应承,边送他们下楼,黄金荣与李捕快大摇大摆地走出小巷子。

来到福州路上,黄金荣悄悄地对李捕快说:

“大哥,真有你的,怎么给你想到这一手的?”

“阿荣,这租界的事我们是管不着的,只有用巡捕房来吓吓她,才能挤点油水出来。”

“大哥,这黄阿良卖弟媳妇的事还要追吗?”

旧上海妓馆的妓女出局。“追还是要追的,不过人如果真的卖到南市金钢钻阿金那里就讨厌了。一枝春街上‘开门口’的是名叫阿金的,她交接的朋友多,年纪轻,却不好对付。”

黄金荣知道李捕快所说“开门口”的即是专搞拐卖妇女,逼良为娼,开设野鸡堂子或烟花间的人,但是没有想到搞这种买卖的人还有年轻的女流之辈,倒也着实有些兴趣,便装作无意地问:“这阿金是什么样人?”

“阿金姐是一个有夫之妇,难道你对她有兴趣?”

回到县衙后,黄金荣立即找来陈世昌等弟兄们,问他们认识不认识金刚钻阿金。其中一个弟兄还真的认识,而且交情很深。

那弟兄说:“一般是不会交出来的,但如果是你阿荣的事,那我可以去通融一下,说不定还能卖个情面给我。”

黄金荣当即拍桌大笑:“好,好,今晚得意楼我请客,待到兰花弄出来之后,我再谢你。”

这弟兄还真有一手,到了阿金那里,甜言蜜语一番,还真的起到了作用。兰花不几日便被交到黄金荣手里。

由于黄金荣终于把黄阿良的弟媳妇兰花领到衙门结案,受到主子的褒奖,被认为是干练有能耐,很有一套的人。而黄金荣呢,终于脱离信差这个苦海,做起了可以独立办案的捕快。

捕快这一职位给黄金荣的生活带来了不小的变化。

却说黄金荣当了办案捕快以后,油水自然比当值堂的丰厚多了,女人也结识了不少。有人说,黄金荣是个麻皮,女人遇到他,本是躲闪不及,谁还主动迎附。

说这话的人有所不知,黄金荣虽然是个麻皮,面貌不甚好看,但仍有一些不正经的女人趋炎。原来这些女人,日夜在这一带勾搭行人,难免被流氓敲诈勒索。她们为了找个靠山,以贼防贼,黄金荣这个捕快,自然被这些女人所相中。

当时,陆家石桥北首有个妓女,名叫阿桂姐,年纪二十四五岁,如若打扮起来,面貌尚称可人。

她原是有夫之妇,并且已生有两个儿子。她的丈夫名叫马阿龙,宁波人,阿桂姐也是同乡。马阿龙几年前因患中风症,留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终日卧在床,已成为半死不活的瘫痪人。

阿桂姐处于这般环境,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沦为私娼,暗地里送旧迎新。她不但自己“开门口”,而且手档里还有比她年轻的两个女人,也和她同操此业。这一带每日进港渔船甚多,渔民们卖罢鱼鲜,腰袋里有钱,便在烟花巷里尝尝“人鲜”。

阿桂姐既住在这繁荣之地,只要脸上稍涂脂粉,掠削云鬟,出得门去,要勾引几个急色的人是毫不费力的。何况还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助手”跟随左右,更不愁无人上门。

一旦猎到“色鬼”,或去旅馆住宿,或到她家中借张床铺,都很方便。阿桂姐还可从加些床铺钱。因此,其生活倒比她丈夫有差事时为宽裕。

但阿桂姐出卖肉体的钱,首先要遭到那些流氓、捕快的敲诈勒索。只要他们伸出手,是不会把空手缩回去的。如若对他们说个“不”字,这个“私门口”就休想开得成。真是不铺这条桥,休想过彼岸。

阿桂姐为了对付这些流氓、捕快们无休无止的敲诈,不得不去寻找一个后台,来拦门挡狗。虽然黄金荣生得又黑又麻,但如有他拦在门前,就不怕那些流氓、捕快了。

于是,阿桂姐便打定主意,勾引麻皮金荣。由于麻皮金荣单身一人,隔三差五地往烟花巷里钻,所以钓饵抛引饿鱼,无须多花工夫,黄金荣终于被引诱上钩,和阿桂姐鱼水交融,到阿桂姐家做了马阿龙的替身。

阿桂姐自请进了麻皮金荣这尊“驱魔神”,确实灵验立见,奇效非凡。平日里驱逐不开的那些五丧七煞鬼,竟然再不敢临门,到别处去寻找对象了。

黄金荣在阿桂姐家早出晚归,白日里也不妨碍她的“正当”职业。平日里和阿桂姐同走一条路的“私门口”女人,看到阿桂姐的门上竟有捕快给她撑门拄户,也想效尤,但又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平时与阿桂姐感情较深的女人,在给这班流氓、捕快们纠缠得无法解脱时,也居然走上阿桂姐的家门,要求她给她们抵挡一阵,驱散瘟神。

阿桂姐因有后头可倚,倒也挺身而出,代她们排难解纷。那些五丧七煞鬼们,自然也鉴貌辨色,也不敢过分要挟。阿桂姐在这伙女人当中,也竟然有些“女亨”的名声了。

麻皮金荣在阿桂姐家里既做了马阿龙的替身,就等于有了眷属,倒也优游自在,乐不思蜀,死心塌地。对阿桂姐来说,虽然看到麻皮金荣满脸黑麻,但是每逢麻皮在床上做起事来,倒也叫阿桂姐舒坦万分。因此,她对麻皮金荣还算有些感情。

黄金荣白天上差,每日中饭,阿桂姐都叫“小南京”送至县衙内。这小南京,名叫金九龄,年龄只有十四五岁,平日里厮混在十六铺一带过着流浪生活,供阿桂姐使唤。

后来黄金荣得势,金九龄就拜他为老头子,麻皮金荣做了法租界督察长后,就提金九龄为法租界花捐班班长,当然这些均是舌话,顺便提及。

黄金荣与阿桂姐姘居了两年多时间,竟让她生了一个小孩,因排第三,起名叫马老三。阿桂姐的丈夫马阿龙,虽然身患瘫痪症,卧病在床,不能行动,但是毕竟还活着。

如今麻皮金荣给马阿龙代生了一个儿子,终究不能以姓黄来代替姓马的。其实阿桂姐是什么货色,这个小老三究竟是谁的种,恐怕连阿桂姐自己也弄不清楚。只是这种不堪过问的糊涂账,谁也不想给他们算清。

旧上海滩上的妓女黄金荣当了几年捕快,因精于敲诈勒索,巧取豪夺,加上每日里给上司恭献财帛,越来越得到上司的宠信。“有功必受禄”,麻皮金荣不久便得到了提拔。

不知怎的,这消息传到他姐姐凤仙的耳里。她将信将疑。

经多方打听,凤仙知道弟弟与阿桂姐同居,遂找上门来,向阿桂姐诉述了自己的来由。阿桂姐听说是自己假丈夫的姐姐,原来是个大姑子到此,当然延入上座,倍加奉承,叫酒叫菜,怎敢怠慢。

待到黄金荣下班回家,凤仙见到弟弟,顿时触动了姐弟之情,泪珠儿不禁夺眶而出。姐弟对座,有说不尽的亲热。

此刻,凤仙向弟弟说道:

“姐姐今天见到你有说不尽的高兴,我黄家只有你一个单丁独子,你有今天,也算是给阿爸、姆妈争了口气,为姐的今后也要靠在你的身上了。”

“去年,我公公、婆婆相继去世,你姐夫又失业在家,目前家中处境十分困难。你说你这里正需要帮手,看在为姐的份上,何不给你姐夫谋一份职业?”

麻皮金荣听了姐姐一番话,想起姐姐的亲情,遂答应了她的要求。

后来,黄金荣给姐夫邹万清谋个稽征班班长之职。这个稽征班长确是一个肥缺,邹万清仗小舅子黄金荣的势力,在各帮水上船商中,明敲暗索,不到几年,就成了“海上富翁”。不过这些均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黄金荣随着身份和地位的提高,对阿桂姐便生了厌腻之心。如今在他眼里,阿桂姐终究是个私门口,况且还有个半死不活的马阿龙,有几个既不姓马,也不姓黄的小杂种。

如若长此混下去,不但遭人背后议论,就是对自己以后的前程也有影响,于是便想甩掉阿桂姐。

不久,黄金荣又看上了一枝春街上林家的独生女林桂生。

黄金荣既然想与林桂生结成鸳鸯结,当然必须和阿桂姐解开冤家结。须知这个结,可不是偷偷摸摸、轻轻松松可以解开的。当阿桂姐听到这个消息后,好似轰雷下的乌云,暴风雨前的狂风,平地激起万丈怒涛,醋罐醋缸立成碎片。

阿桂姐一面在外面撒泼耍赖,一面在内如墨鱼吸盘紧紧吸住木船底一样,把黄金荣直缠得走投无路。

莫看这阿桂姐是个女流之辈,其为人倒是十分泼辣,她不管你黄金荣地位有多么高,照样用手指着那张麻脸叫骂:

“你如今要甩掉我,没有那么容易,老娘准备豁出这条命与你拼到底!老娘原是烂污货,那你为什么早不张开你狗眼来看看清楚?老娘的‘私门口’不是今天才开张的。你自己原是个什么东西?你有四肢八膀,老娘也不怕你,就是牵住你牛鼻子不放!那时老娘到处叫坏了你,看你能不能上林家做上门女婿!”

黄金荣虽然是个打死人不偿命的恶流氓,但在阿桂姐手掌中却是动弹不得。如今既要散伙,黄金荣也知道用硬的手段不行识好采用软的方法解决。

于是,黄金荣挽个管臭账的帮闲向阿桂姐商谈拆姘条件。

阿桂姐提出如下两个要求:

(一)要黄金荣带走她生的小老三,并不许虐待。

(二)要银元三千块,作为拆姘费。

黄金荣认为这两个要求都不能应允。第一,这个小老三也不一定是他跟她生的,谁知道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杂种?

20世纪初上海福州路十分繁华,妓院、烟馆财场林立。第二,阿桂姐这种烂污货,一文钱也能买到,如今竟把熟烂了的梅子卖青鲜的价,狮子大张口,岂不是笑话?一对方的拆姘条件既然无法谈妥,墨鱼吸盘照样紧紧吸住木船底,毫不放松。尽管你黄金荣不踏阿桂姐的门槛,但她一清早就等候在县衙捕房门口,见了面就撒赖耍泼,甚至卧地打滚。

她本来就是个躺倒货,哪里顾得体面和羞耻!越是人多的场所越要撒,直弄得黄金荣有火没处发,束手无妙策。为了求得太平,他只得躲在捕房内不敢露面,避其泼锋。

但这终究不是个办法,后经好事的帮闲奔走洽谈,黄金荣就将县衙发给他的一张大粪专办执照,改名马老三,作为“拆姘头”的拆散费。

阿桂姐拿到这张大粪专办执照,顿时眉开眼笑,在这只恶狼嘴里,居然给她攀落了狼牙,一经执照到手,马上解开缚在木桩上的这头蠢驴,从此一豁两开,各奔东西。

阿桂姐有了这张大粪专办执照,就等于抓到了取之不尽的财源,怎不令她眉开眼笑,于是她招用雇工。她原是一个泼辣成性的雌虎,又善于调度和精打细算,悉心管理,不到几年,既臭又脏的大粪居然给她招来了“五子登科”的鸿运。

当年上海人人羡慕的粪大王马老三,就是这么发起来的。据说马老三长大成人后,欲认黄金荣为父,事被林桂生得悉从中出来拒绝。这些后话,顺便在此一叙。

其实,不要看阿桂姐是个女流之辈,她倒有些女白相人的本色。她虽然和黄金荣解散了冤家结,但在黄金荣结婚之日,也居然备了份礼金,亲来林府贺喜。在交杯饮宴中,她不但谈笑风生,而且态度轻佻,故弄风骚,确是一个老吃老做的老行家。

闲话少说。

再说黄金荣和阿桂姐拆姘后,便把主要精力旧社会妓女与嫖客合影。放在林家的女儿林桂生身上了。林家到底有什么来头?林桂生又是怎样一个人呢?

原来一枝春街上“开门口”的林家,在黑社会里也是小有名气的,他们专门贩卖女孩,根据女孩的长相分别卖到不同等级的妓院。

有的卖给福州路会乐里高级妓院,俗称“长三堂子”的;有的卖给东新桥宝裕里、宝兴里等处的三等妓院,俗称“么二堂子”的;有的卖给福州路、浙江路、广西路口一带低级妓院,俗称“野鸡”的;有些苏北籍的年轻妇女就被卖到郑家木桥一带的下等妓院,专门接待外国水兵,俗称“咸不妹”的。

这家女主人原是专门给小东门上等烟花妓女和私娼们梳妆头面,赚些银两,后来因病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儿桂生。

林桂生从小跟着父亲在黑社会里混,倒也混出一些本事,一般人她都不放在眼里,至今,二十多岁了,尚未婚配。做父亲的,年纪大了,确也离不开这能干的女儿,父女俩商量,有合适的,要招赘入府,寻个上门女婿。

这一天,李捕快陪着黄金荣来到林家,主人一面寒暄让客,一面打量着黄金荣。

刚坐下,李捕快就向主人介绍:“这位兄弟叫黄金荣,在县衙里已初露锋芒,并且得到上司的提拔。今天,因仰慕林老板大名,特来拜见,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好,好!”主人一面微笑点头,一面叫佣人倒来茶水。

黄金荣已经二十有三了,长得粗壮结实,高大魁梧,可以说是“虎背熊腰”,椭圆脸,胖敦敦的,就是一脸大麻子有些刺眼。

老板也许是急于要找个上门女婿,所以对大麻子也没介意。

双方东拉西扯了起来,主人有意了解小伙子的家境和身世,黄金荣也有心找一个可以依傍的势力。于是,大家谈得极热乎。李捕快是过来人,此中奥妙他已尽悉,在旁边不时凑凑趣,气氛更加热烈了。

主人盛情招待了点心,送客时特地说了今日因女儿有事外出,招待不周,以后有空请多来坐坐。

“阿荣,看来你要交好运了!你心里在想什么,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呀!”

黄金荣是个有主意的人,他看准了林家这门亲事对自己有利,他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几天后,他穿戴整齐,拎了四瓶大同梨花白,两条英美烟草公司产的“三炮台”香烟,再次登门拜访。

林桂生早已从父亲那里了解了黄金荣的情况,她决定会会这个麻皮捕快。

其实,林桂生长得并不怎么漂亮,而且照一般人看来,她还缺少一种女人的气质,言谈举止之间带点泼辣劲,可是,这一点却很合黄金荣的口味。

黄金荣野心勃勃,不甘心目前这种地位。他要找到一种可以依傍的势力,他要有一个可以商量,可以帮他一把的得力助手,而目前自己只是华界的捕快,如能攀上林家这门亲事,日后的发迹就有了基础。

一旦他黄金荣在上海滩站稳了脚跟,还愁弄不到温顺漂亮的女人吗?我招赘女婿又怎么样?只要能爬上去,等到有权有势了,我黄金荣还怕会断香火吗?

林桂生也不是等闲之辈,迟至今日尚未出阁,正是为了张网捕捉中意的猎物,她需要一个强悍有力的男人,而且能牢牢捏在自己手中。

林家只有自己这个独生女,父亲苦心经营的这份家产,她得要继续经营下去。黄金荣这个小伙子看来很有些心计,不然不会有目前的这种局面,如果他和自己在一起,不愁做不成大事。

林桂生的父亲当然又有一番心事:女儿大了,自己年纪也大了,要赶快招个女婿进门,省得再招惹是非。黄金荣这个小麻皮,他是看得中的,但他不知道这小子肯不肯倒插到林家做招赘女婿。

这三个人各有各的打算,都想把对方捏在自己手中,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都希望能利用对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因而,他们又找到了共同点。这共同点把他们紧紧地互相连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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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遇柳川风,她风华正茂,亮丽夺目;初见刘宏,她懵懂无知,惹人怜惜。命运在他们的生活中布下天罗地网,老天却给他们开了天窗,本以为此生缘浅终将负,没曾想奈何情深一线牵,多年的兜兜转转,最后终于得偿所愿。榴莲片段:五年后初相见,某女醉酒,某男清醒,当两人在同一张床上醒来,会是什么反应女人惊慌尖叫:“你,你,你干了什么?”男人气定神闲:“醒了。”女人:“你不要脸!”男人:“跟我总好过跟猥琐男。”“……”男人,云淡风轻,像是对待习以为常的炮友。女人,羞愧难当,有被人睡了还不被重视的耻辱感。
  • 纪城陌风

    纪城陌风

    她亲手营造了修罗场,将爱过她、恨过她的人一个个毁灭。可最终,她发现,当年的真相与她所知的全然不同。万事无报应却有因果。是所谓,凡夫畏果,菩萨畏因。江湖之上,终极之救赎。唯有,不问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