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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灯火

月亮要等到后半夜才会升起,这会儿外头一片漆黑,四围的群山沉默而诡秘。边上的军士们打起汽灯,一行人的身影霎时投出老远。然而四散的灯光总有力竭的时候,灯光尽头留下一圈打着毛边的模糊轮廓,框不住的影子便奔着妖异扭曲的方向去了。

余墨痕带着衡儿,走在元凭之身后,却觉得内心一片安宁。

她初入机枢院时也不爱走在人前,总怯怯地躲在人后不肯出头,如今的心境则全然不同。这一会儿,她不过是不想碍着元凭之跟军士们闲谈罢了。

西南山中开阔的地方不多,因此泛日鸢的落点距离镇南军大营也并不远。转过一处小丘陵,灯火通明的营地便呈现在眼前,余墨痕恍惚的视野也跟着一亮。

她记着从前在雎屏山平匪的时候,行军总讲究疾如风火、不动如山,即便回到大营里,人人也都绷着一根弦,入了夜,除却轮流巡逻的军士之外,谁也不会随随便便点起一盏灯火。唯有打完胜仗,军士们才能真正放开了饮酒闲谈、博戏作乐。如今镇南军中竟然如此放肆,显然没有把敌人放在眼里。

领头的军士把余墨痕三个领到主帐跟前,通报了一声,把汽灯挂在了帐外,便退下了。

颜铮本来一直走在余墨痕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这会儿才一步跨上来,侧身虚虚挡着,抬手支起厚重的帐帘,仿佛生怕帐帘落下来打着余墨痕的头。然而元凭之走路向来有替后来者留门的习惯,他人已经进了帐内,手还撑在帐帘上。颜铮抬手的时候,便一把捉到了元凭之的手。

元凭之:“……”

颜铮:“……”

余墨痕看不清楚这些细节,对此浑然不觉,只是疑惑这两人怎么一齐停了一下,让并不算小的主帐门显得颇有些拥挤。

然而她的注意力很快转向了军帐内的温度。南方的秋天虽然不会像北方那般一层层凉下去,却也有几分湿寒入骨的萧瑟之意。然而帐帘一掀开,余墨痕便感觉到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帐中定然点了取暖的用具。

余墨痕正觉得疑惑,就听见元凭之笑道,“大帅,怎么这会儿还在挑灯夜读?”

余墨痕抬眼看去,只见主座上模模糊糊一个正襟危坐的人影,手里捧着一卷书。她对屈濯英没什么印象,即便是看得清的时候也不一定认得出来。她本以为这位主帅正在读朝廷的信报,可是他手中所持的,若是信报,也未免太厚了些。

“元将军,你们可算来了。”屈濯英一边起身迎接,一边笑道,“我不像你,我对南方蛮夷的神怪故事不甚熟悉;到了此处,才明白了解这些风土人情有多重要,这一会儿只好恶补啰!”

余墨痕顿时有些无奈。原来这位主帅开着暖炉汽灯,为的只是读一本神怪故事。她从前跟着镇南军平匪的时候,可从未听说过屈濯英这般不靠谱。

颜铮却插口道,“捕风捉影、怪力乱神的事情,有什么重要的?”

屈濯英叹了口气,就道,“原本我们行伍之人,所拜的唯有天上将星,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事。然而这一次对上了玄女教,虽然没有正面冲突,大军却始终无法向南行进。不好好钻研她们的套路,怕是会误了勘探南荒的工期啊。”

余墨痕腹诽道,所谓将星,在她眼里与玄女教的神眉鬼道一样虚无缥缈,都不过是前人捏出来贩卖寄托的木偶罢了。然而屈濯英这番话,似乎正合了余墨痕先前的猜测。她便接道,“这玄女教除了以所谓‘天罚’、‘地罚’骚扰平民,可还做过别的什么妨碍镇南军行进的事情么?”

“看来前去迎接你们的军士已经跟你们说了。”屈濯英的语气听起来很有些为难,“玄女教的劣迹实在多得很。最为麻烦的,是其中两样——一为瘴气,一为迷谷。”

余墨痕听得这话,眉头便微微一皱。她知道镇南军之所以取道雎屏山,就是为了避开那偃甲也对付不了的瘴气;却没想到,到底还是没避过去。

然而她仍觉得此事不甚对劲,便道,“瘴气迷谷,虽然难以对付,但在西南山中也不少见。大帅如何判断出,必定是玄女教所为呢?”

屈濯英接道,“是笛音。我们行军途中,但凡听见一阵尖利的笛音,要么周遭立刻会飘出瘴气,要么再往前便是迷谷,若不立刻退去,便会折损兵力。”他似乎有些犹豫,迟疑了一会儿,才又道,“即便是我们如今扎营的这片地方,之前也出过问题。入夜之后听见笛音,全军集合点兵,竟有一队人马生生失踪,至今不知去向。后来我们按南方流传的志怪所说,夜夜点亮灯火,烧热炉火,才没再出这类事情。”他说着便叹了口气,“听说泛日鸢要来,我们原本希望能将放鸢的时间调得早些,可是这些神鬼之事,总不好跟帝都那边明说,这才铤而走险。诸位勿怪。”

余墨痕这才明白,前去迎接他们的军士为何几乎人手一盏汽灯;提及灾罚之事,又为何犹豫再三,支支吾吾。然而她听了这话,脸色也跟着有些不对了。她还记着从前在承霖县跟玄女教打过的交道,也从来不曾忘记那些慑人的笛音。可是志怪上的记载,当真能有用么?

元凭之似乎留意到了她的表情,温和地道,“当年朝中派出数十勇士探索南荒,所凭的线索也是民间的志怪传说。”

余墨痕也承认,民间神鬼轶事当中,有许多都是平民对无法理解的现象强行做出的解释,因此能够提供一些与当地环境、气象之类有关的线索。即便如此,一方守军竟要全凭志怪行事,居然不得不依照这些摸不着边的记载存活,岂不是跟以图僳旧教为基础的玄女教没什么分别?

但眼下余墨痕也没有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也不好反驳屈濯英。她便不置可否地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却想着要尽快找出问题的根本所在。

颜铮在边上道,“我们的泛日鸢方才着陆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阵地动。前来接我们的军士说是玄女教的‘地罚’。大帅可是已经派出人马去查办此事了么?”

“……尚未。”屈濯英颇有些尴尬。

“倒也情有可原。”元凭之宽慰道,“大帅方才已经说过,夜里连大营中的军士都有丢失的情况,此时若是派人去查探玄女教的事情,恐怕很可能会再生波折。”

“正是如此。”屈濯英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感激之意,“先前出现所谓‘天罚’、‘地罚’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立即派出人马去查探,然而但凡是夜间派去的军士,常常有去无回。除此之外,此地的平民也对我们避之不及。说是一旦跟我们有所接触,就要遭到玄女教的惩罚。”他说着便叹了口气,“镇南军纵然人马众多,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当年在雎屏山平匪时,镇南军已损失大半,元气大伤。如今还没到打硬仗的时候,又出了这些事情,牺牲的都是人命啊。”

镇南军要补充兵力,这么短的时间里,以充军代替刑罚的恶少混子怕是也不够的,然而倘若要大肆征兵,苦得还不是大齐帝国的百姓?屈濯英能做到主帅的位子,从前也是个以雷厉风行闻名朝野的将军,这样一个人,心底必定是因为那般骇人的牺牲留下了许多难以平复的创伤,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余墨痕对屈濯英的做法如何不满,听到最后一句,也没了脾气。

颜铮却道,“不如我去看看。”

屈濯英连忙道,“颜将军,可莫要意气用事!”

“镇南军在我朝素有虎狼之师的威名,遭逢这些怪事竟会束手无策,我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性,便是镇南军在这个怪异的地方驻扎了太久,没留意的时候,沾惹了什么影响士气和体力的东西。”颜铮显然也是个不信命的人,这番神神叨叨的话却说得一本正经,余墨痕在旁边听着,心里不由觉得十分好笑。颜铮只飞快地瞥了一眼她的表情,继续道,“我们反正刚刚抵达,那玄女教即便有什么特别的本事,总不会立刻就奏效。这时出发去探查一番,便是最好的机会。”

余墨痕来了兴致,点了点头,就道,“我也一起去。”

颜铮却摇头,不容置疑地道,“你留下。你根本看不清东西,添什么乱?”

余墨痕正要争辩,屈濯英却道,“你便是出身于西凉的余小都统吧?”

余墨痕听得一乐,一方面屈濯英称呼她的官职,而非出口便直呼姑娘,此事很得她的心意;另一方面,屈濯英这个反应,大概是对她并不熟悉。她听沈蒙说了屈濯英当众抱怨她的事情之后,一直深恐屈濯英见怪于她;现在看来,这位日理万机的主帅怕是只听说过她那“小炮王”的名头,对她这个人本身却没什么印象。这样一来,屈濯英怕是也不好意思再提她当年不知主帅姓甚名谁的事情了。

余墨痕把快要浮上嘴角的一点笑意压了一压,点了点头,就道,“将军叫我小余就好。”

屈濯英就道,“颜将军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去查探一番,那么最好还是带上小余。”

颜铮眉头一皱,道,“为何?”

元凭之笑道,“此地的村民,恐怕不是齐人吧?”

屈濯英接道,“正是如此。我们此行肩负着为大齐帝国开疆拓土的责任,为了教化沿途的异族人,原本从帝都带了几位通晓异族语言、能够传习文化的夫子。前路上还算顺利,然而到了此处,便遇上了玄女教的事情。这几位夫子如今就在我们大营里,只是夜间连军士也不敢前去查探,何况是夫子。”他说着便看了一眼余墨痕,“小余既然出身于西凉,应该懂得些当地的方言?”

余墨痕心道,西凉其实并非只有图僳一族。但各族地理相近,所用的语言也大多有些相通之处。屈濯英既然给了她一个台阶,余墨痕便一脚踏了上去,点了点头,冲着颜铮一笑,道,“眼睛好的人,夜里也一样看不分明。咱们且去瞧瞧,添乱的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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