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林忽然就醒了。
恍惚间，他扫了周围一眼，同时脑中飞快回忆。
还是熟悉的小贩，连空气中飘散的甜腻味道，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顽皮小孩被胖大婶追得紧了，扬手砸出来的大包子。
一边笑骂，一边躲避的三两粗壮脚夫。
方林很快记起了刚才的画面。
难道我先前只不过是打了个盹儿？又或偶然失神……
方林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这时，身后街口忽的有喧哗人声响起。
方林下意识回头。
一大群人笑闹着走了过来，当前之人一袭白衣，瘦小轻盈，眉眼清亮灵动。
啊，从家小少爷！
他刚刚不是还在忠孝路的天栏救人吗？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方林大惊失色，脑子里瞬间闪过几个念头。
时间！
多年的游哨生涯，让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已经晕了不短的时间。
接下来方林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展开身形，赶往赏月宫。
毕竟依照道上的规矩，他只需在从家小少爷一行进入赏月宫之前，将费府外的见闻，如实回报，就能收到另一半的佣金。
至于从家小少爷、从家与费族最后谁赢谁输，方林既不关心，也不在乎。
赏月宫占地颇宽，一楼厅堂也足够大。
方林在上京厮混多年，一楼的费家随从都认识他，也知道他今日是替族长做事，并没阻拦，是以他很快便顺利上到了二楼。
略为奇怪的是，另一名城中的资深游哨余青，竟然也从另一方楼梯奔了上来。
方林和余青二人，几乎是同时冲到费长清身前的。
两名消失多时的游哨同时出现，神色还都颇古怪，费长清自然大为诧异。
对面的乔二爷端坐不动，摆明一点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费长清无奈，也顾不得问他俩为何消失这么久，直接让他们回报情况。
由于方林的任务是全程跟踪，余青则负责监视天栏，费长清示意让方林先说。
今日的赏月宫，好像完全与外界隔绝了一般，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不止费长清着急，跟在他身边的六名战魂境霸主，乔二爷，独桌饮酒的黑袍客，还有隐身暗中的天诛刺客，都对外间发生的事很是好奇，场中一下变得安静无比。
“费家主，你府中的基本全死了，费府也没了……”
方林知道从家小少爷一行随时都可能会出现，立即用最简练的语言，将费府外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毫无疏漏地讲了一遍，然后便退到一侧。
下令擒下费东林。
当众抢了两头返祖级战兽，四品驭兽师孝大风败走。
抢玲珑玉盘，两记弹指击杀两名异族战魂境霸主，七品阵师塔普特被擒。
拒圣旨，一举灭杀谭族和费族加起来几百名武道好手。
勒索下人，搜刮一空，最后还指使两头战兽放火烧掉了费府……
听方林讲完，场中不止更安静了，气氛也陡然像是凝固了一般，变得沉重起来。
不止如此，二楼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明显都有了变化。
另一名游哨余青表现得稍正常，从天栏一路赶过来，费府外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
乔二爷眉眼俱弯，心情大好，尽管他也没想到从小凡闹得这么大、这么爆。
独桌饮酒的黑袍客看不到表情，但却一口气连灌了三杯酒，心想那小屁孩竟然能击败七品阵师，天赋可怕，还有诸多诡异手段，难怪宇文重那厮要请本王出手。
隐身暗中的天诛刺客无不感慨，那位好强、好猛……
费长清重金请来的六名战魂境霸主，表情尽都变得阴晴不定，纷纷开始暗自盘算。
他们都是孤身一人，所以才会接下任务，但现在却有些举棋不定了。
从家那小子如此强势，如此狠戾，又明显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
万一今次杀不了他，日后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绝不会放过咱们。
这笔买卖到底值不值呢？
至于费长清……
当听到包括费阳在内的谭族、费府数百人，被从小凡祭起恐怖的火烧云，一举灭杀时，他整个人就彻底懵了，以致听到费府被搜刮一空，最后更付之一炬时，都没多大反应。
谭族一百人加四名战魂境霸主死了，顶多损失颇惨而已。
但今日府中可是聚集了我族中九成的精锐子弟啊！
完了。
我费族算是彻底完了……
费长清只觉悲戚万分，后悔莫及，痛恨不已。
他悲戚的是，族中精锐尽丧，如今隆北老家只剩一些老翁和女眷。
即便这次自己还能脱身，费族要想再次崛起，只怕也是百十年之后的事了。
他后悔的是，为何当初要听信宇文氏的话，将所有产业和精锐族人都带到上京。
更后悔招惹了从小凡这个小魔王，痛下杀手，一举就打残了整个族群。
他痛恨的是，为何府中遭逢灭族大劫，宇文氏却冷漠地袖手不管。
唉，现在想这些还有何用，一切都晚了……
费长清万念俱灰，挥了挥手。
他挥手，是让在一旁等候的余青退下，没兴趣再听其他消息。
余青却误会是让自己回报的意思。
他立马精神一振，将从小凡在天栏所为，还有杀到蔡府的事详细讲了一遍。
场中再度变得异常静寂。
强行救人，怒砸天栏不提，从家小少爷竟连官兵也敢杀，还一杀就是几百个……
关键这里并非是什么偏远州郡，而是皇都上京，是天子脚下啊！
从家小少爷乱杀一通，无视晋律，就不怕新帝降罪从家么？
都说西荒蛮子无法无天，看来一点不假啊！
一想到这点，立即就有人坐不住了。
“费族长。”一名重金礼聘的战魂境霸主站了出来，掏出一张金票放在桌上，沉声道。
“你当初说从家小少爷不谙武技，手无缚鸡之力，我才会接下任务。如今看来，那位小少爷能驭战兽，可布灵阵，道行手段均惊世骇俗，高深莫测，委实远非我一介武夫所能匹敌，更不用说将其狙杀了，订金原数退还，就此告辞。”
“费族长，在下亦自忖无法完成委托，订金还给你，告辞！”
“我也一样……”
很快又有三名战魂境霸主陆续站出，退还订金和表达要离开的意思。
剩下两名战魂境霸主虽然没动，可脸上的犹豫踌躇之色，人人都看到了。
费长清并不觉奇怪，钱财的魔力再诱人，终究比不过身家性命重要。
任何人在知道要对付的，是从家小少爷这么一个强大神秘，凶悍绝伦，更难以捉摸的敌人后，都会忍不住斟酌得失，若非生死大仇，结果也多半是避而远之。
费长清长叹一声，正待开口，一个清亮声音，忽的慢悠悠从楼梯口响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