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夜晚大排档的气氛太过热闹，又或许是喝多了酒让往常理智的大脑失去了控制，社长变得有些伤春悲秋，情绪低落连带着话都多了起来，摆在他面前的羊肉串热气几乎都没了，也不见他伸手去拿。
“唉。”社长突然叹了口气，没头没脑道，“人和人之间，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社长是喜欢数独的，真心喜欢，不然他也不会为了一个社团如此费心费力。
同样是学数独的，他和温宇飞为了社团汲汲营营，有些人却对他们钻营的这些不屑一顾。社长突然生了一丝和温宇飞惺惺相惜的心。
同为社长，社团里又有一个众星捧月的天才，这个社长当的很艰难吧。
程侑对于比赛那么不屑一顾，说不参加就不参加，而他身为社长却为了能够赢得一场比赛而百般筹谋，温宇飞也是这样子的吧。
然而最后呢，程侑拒绝和龙琪琪对战，温宇飞作为一个社长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开除程侑？
呵，人家程侑指不定还不想加入这个社团呢。
社长心里悲戚，偷偷摸摸看了一眼顾禾，顾禾和他的关系不也是这样吗？
“顾禾啊。”社长开口了，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只能又喊了一遍顾禾的名字，“嗝，顾禾啊。”
顾禾虽然嘴上说着要同周霖把酒言欢，但是酒却没喝多少，周霖那边已经喝了两瓶酒了，他这边一瓶酒还有剩个小半。不过周霖现在满心都想着自己竟然和偶像坐在一起把酒言欢，正兴奋着呢，哪儿还注意到顾禾喝了多少酒。
“干什么？”顾禾抿了一口手中的啤酒，皱了皱眉，他向来不怎么喜欢啤酒这味道，觉得怪得慌。
“顾禾啊。”社长又期期艾艾地喊了一遍顾禾的名字，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喝多酒了，脑子一空，凭空冒出一个念头，“我要和你battle！做数独题！”
他以前也怕啊，怕堂堂一个社长输给副社长面子过意不去，所以尽管社团上下都对他和顾禾的实力差距心知肚明，他也绝对不给顾禾赢自己的机会。都说酒壮怂人胆，在酒精的迷惑之下，社长贸贸然就向顾禾下了战书。
顾禾也没怎么在意，正琢磨着如何解决手中这杯酒呢，闻言头也不回道：“明天吧。”
社长突然又哭了起来：“嘤嘤嘤，不行啊，明天我怕我就不敢了啊！”
一个大男人满嘴的嘤嘤嘤，吓得龙琪琪虎躯一震，周霖眼里只有顾禾，没注意到社长的异样，大壮向来都沉默寡言，默默地喝着自己的酒撸着自己的串，眼观鼻鼻观心，将透明人的人设进行到底。
娃娃脸也是喝多了，冲上去抱住社长的脑袋，将他的头使劲儿的往自己的怀里塞：“社长别哭，我懂你！”
社长挣扎着将自己的头从娃娃脸怀中拔出来，泪眼朦胧地抬头道：“你真的懂？”
娃娃脸点头如捣蒜：“我当然懂啊！玩数独的，谁不想成为数独界的神话，成为数独界第一人啊！你身为启元大学数独社社长，离第一人的距离还那么那么远！”
娃娃脸说着，张开双臂夸张的比划了一下：“排在你前头的估计少说也有好几十号人呢。”
顾禾，自然也是排在社长前头的。
社长想插队，奈何他没有这本事。
娃娃脸觉得自己是懂社长的，抱着社长的脑袋也跟着嚎了起来：“社长啊，其实我的梦想也是成为数独界的大佬啊，一呼百应的那种啊。咱们哥儿俩结个伴一起排队吧。”
“嘤嘤嘤，好兄弟！”
龙琪琪抽了抽嘴角，这两人真的是喝多了。
龙琪琪眼神一扫，正好落在一旁默默抱着酒瓶子的大壮身上，脑子一抽，嘴巴已经开口了：“大壮哥，你也想跟着他们一起排队吗？”
龙琪琪想起了白天自己没有看完的第一轮比赛，又想起了顾禾说的那句话。
顾禾问她，她觉得大壮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长相和个性不相符的一个低调沉稳的老实人？
龙琪琪觉得顾禾想要的答案应该不是这样。
龙琪琪又想起了自己在台下看着台上大壮哥比赛的那一幕，大壮沉着冷静，下笔如有神，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九个阿拉伯数字，却被他写出了挥斥方遒的感觉。
那一刻，龙琪琪觉得大壮浑身都在发着光。
嗯，当然，脑门的光更亮。
事实上，在第一次见到大壮的时候，龙琪琪是很好奇的，像大壮这样子的人，怎么瞧怎么都不像是能够静下心去做数独题的那种人。在接触顾禾这些人以前，龙琪琪一直觉得，玩数独的人，应该都是书呆子那种形象，而且还是带着像酒瓶底那般厚的眼镜。
大壮没料到龙琪琪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
想来，这还是龙琪琪加入社团以来第一次同他说话。
大壮愣了下，拎起酒瓶子又喝了一口，说出来的话是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不。”
龙琪琪等待着大壮接下来的话。
大壮斟酌着语句慢慢道：“排队太累了，不想排。”
龙琪琪：“？？？”
大壮：“……”
龙琪琪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大壮接下来的话。她没想明白大壮话里的意思，大壮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自顾自地又低头喝着闷酒。
不是，大壮这是什么意思啊，哪有人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啊。
现在不是谈论大家梦想的时候吗？
龙琪琪不死心，又问：“那大壮哥你有什么梦想吗？”
大壮明显愣了一下，又缓缓摇了摇头。
得，看来大壮是不想在继续和她聊天了。
龙琪琪撇了撇嘴，喝了一口椰汁，只觉得椰汁太甜，嘴巴里齁得慌。
而那边，周霖期期艾艾道：“梦想啊，我也有个梦想。”
龙琪琪翻了个白眼。
周霖的梦想？她一点都不感兴趣！
周霖偷偷看了一眼顾禾，那扭捏的神态就像是偷窥自己心上人的大姑娘。
龙琪琪大大咧咧道：“你的梦想不就是想成为数独社的社长吗？我们都知道了！”
周霖突然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的梦想呀，是有朝一日能够和顾禾比赛一场。
社团之前的那场battle不算，他知道顾禾并没有把他的实力看在眼里。他想要的比赛，是顾禾和程侑之间的那种，巅峰对决。
周霖向来多话，但是提及梦想这个话题，他嘿嘿笑了两声不继续了。
龙琪琪觉得周霖大概也是喝醉了，她开始有些发愁这在场的男人要是都喝醉了，她该怎么办，要怎么一个个把他们送回去？
龙琪琪又看了一眼顾禾，顾禾脸色不变，瞧着没喝醉，她才微微放下心。
龙琪琪又顺嘴问了一句：“那顾禾，你的梦想是什么？”
顾禾慢悠悠地晃着手里的玻璃杯，看着淡黄色的液体在杯子里晃着，液体和杯壁接触的地方还冒着小小的气泡。
顾禾垂着眼，让人瞧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他开口了：“梦想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是没有的。”
龙琪琪本来也就是随口那么一问，可是顾禾这么一回答反倒吊起了她的好奇心，她不死心，绞尽脑汁地想要从顾禾嘴里套话：“怎么会没有呢？小时候写作文，不是都要写长大以后要做什么吗？”
龙琪琪还记得，自己的同桌说长大后要当个科学家，发明一种可以帮他写作业的机器人。
龙琪琪拿自己的同学做类比：“比如当什么科学家啦，宇航员啦。”
顾禾蓦然打断龙琪琪的话：“那你呢？”
“啊？”龙琪琪愣了一下。
顾禾：“你小时候作文里写的什么？”
龙琪琪闭上了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
她似乎是写了什么，但是写的那个明显不符合老师对作文的要求，所以她将那篇作文撕掉又写了一篇交了上去。
最后写的什么，龙琪琪也不记得了。
大概也是诸如老师医生之类的吧。
龙琪琪道：“那么久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还记得嘛。”
好在顾禾也不追问，转而道：“那你现在呢？”
“现在？”
想要替体育特长生争口气，当体育特长生中的智商担当，加入数独社一鸣惊人。
不，这些好像也不是梦想。
她当初就是抱着争一口气的心态才拼死拼活要加入数独社的，说实在的，她本身对数独社是没有什么兴趣，连带着对数独社里的这些人她也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一开始，数独社的这些人在她看来就像是一个符号化的人物，被贴上了许许多多标签，比如，聪明人，比如学霸。
就好像她对顾禾的印象一样。
耳边还能听见社长和娃娃脸抱头痛哭的哀嚎声，周霖三不五时冒出来的傻乐声，以及大壮手中玻璃瓶底撞击桌面的碰撞声。
标签多了，那本来平面化的人物就仿佛活了起来。
他们是聪明人，但也不总是意气风发，也会难过会低落，也会技不如人。
顾禾似乎是自言自语：“过两天应该就是月底考核了。”
龙琪琪心里一惊。
一个念头在她心底里生根发芽，龙琪琪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发芽的，或许是很久以前，也或许是刚刚。
她想要留在数独社，想要和这些人在一起。
她也想要比赛，今天的那场比赛，她根本就还没有真正上场呢，哪怕那注定是一场输局。
梦想啊。
龙琪琪恍惚之间记了起来。
她当初那篇作文，似乎是写了想要当个聪明人，交一群聪明人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