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疯了似的猛的摇晃青柠,车内死一般的沉寂,花想容暗暗咬着下唇,望着发了疯的青莲,和越来越弱的青柠,泪水无声的从眼眶中滑落,顺着光洁的脸颊,她打开车帘故意让车外的风吹进眼眸里,猛的吸了吸鼻子。
“夫人。”青柠伸着手,试图去碰触花想容的衣袖,试了几次,奈何身上没有力气支撑越发沉重的身子。
花想容迅速的抹了两下脸,俯身过去,攥着青柠已经冰寒的手,放在手心里反复的揉搓着。“青柠,你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花想容说着话,大声地喊着问车夫还有多远,车夫似乎也加急了吆喝的声音,平坦的路上,镇北将军府的马车似乎要从地上飞起了一般,回忆起那一日的百姓,如此形容着,皆露出瞠目结舌的神情,无不惊奇记忆犹新。
一颗之后,马车终于停在了将军府的门口,迎接的一府下人皆被无视,花想容走在当前,青莲背着青柠紧跟其后,路过下人房的时候,青柠忽然使了吃奶的力气,死死的拽着青莲的袖子,说什么也不肯走了,青莲迟疑的喊道,“夫人且慢。”
花想容焦灼不已,大声地催促青莲快些跟上,一转头才发现二人谁都未走,只是站在下人房的院子门口,她问道,“送去沉香院,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
“夫人,我想去我的房间。”青柠望着下人房,祈求道。
花想容迟疑了片刻,心底忽然升起一片悲凉,无奈的点了点头,跟着青莲二人进了院子。
青柠执意下来走动,青莲扭不过她,只得答应下来,青柠在屋子里走了两圈,手从屋子里的每一样物件之上拂过,神情庄严而留恋,这般惋惜的模样似是在跟一切告别一般,青莲皱眉,“我去院外头瞧瞧,大夫怎的还不到。”
“青莲。”青莲的脚已经迈出屋子,被青柠生生喊住,她顿了一下,不曾回头,只是两只眼睛血红,手指已经深深的抠进门框之中。
“我有东西要给你。”
青莲长吸了一口气,褥子底下,藏着一个红布袋子,她一点一点的小心打开,然后推到青莲的跟前。“我以前答应过你,日后有钱,一定像你娘一样给你置办嫁妆,可谁能想到。”
她说着鼻头一酸,哽咽的声音挤掉了要说的话,停顿良久,才继续道,“我不是个称职的姐姐,若不是为了同你置气,同夫人置气,也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说到底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青柠死死的咬着眼光,波光闪闪的眸子里隐有悔意,只不过为时已晚,她吸了吸鼻子,扶着床杆,缓缓的跪下来,对着花想容。
花想容为之一惊,“青柠。”她皱眉,想要上前将人扶起来,去被青柠制止。
“夫人怕是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喝的参茶中都被青柠下了药,能让人终生不孕断子绝孙的药。”青柠说着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哭了起来。
花想容叹了口气,点点头,“我知道。”
青柠微微吃了一惊,压下眼睑,暗自苦笑着点点头,“我知道夫人冰雪聪明怎会不知?萧明玉已让我嫁给将军做妾为诱饵,诱我上钩,让我越发的迷失了良善,如今毒发身亡是我最好的归宿。”
“我只想知道,你后来为何忽然放弃了,七出之条,无后为大,我若是一直无子嗣,即便将军不说,萧府也会以此为由头,发作将军,到时候你就有机会成为将军的妾。”花想容说这些话的时候,心底发寒,起初她只以为这药是害她,却不想竟然如此阴毒,萧明玉真是好狠的心啊。
“夫人,我后悔了,我看着青莲仇视的目光,我后悔了,我当初一心以为,只要我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就能帮青莲恢复自由之身,我后悔了。”青柠嚎啕大哭,泣涕涟涟。
屋子外头,外院的侍卫大喊了一声,“大夫来了。”尔后,青莲亲自出门将大夫请了进来,青柠只是摇头,并未阻拦。
“大夫。”大夫诊脉之后,一言不发,提起药箱便是要走,被花想容拦住,讶然的问。
“青柠姑娘的身子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若早知如此,回春堂定不会出诊。”接了将死之人的出诊必然会影响医馆的名声。
花想容失落的垂下眼眸,“青莲送大夫出去。”
青柠却笑着,“夫人,青柠的身子自己比谁都了解,萧明玉的毒,我已经停了七天,我能感觉到,那些毒已经顺着我的手腕,延伸到我的内腑,随着我每次的呼吸,逐渐深入。”她缓缓的拉开衣袖,那蜘蛛网似的网路区区两日间,竟然变得像巨蟒一样骇人,盘旋环绕在青柠的臂膀之上,那黝黑的细纹的巨蟒,掩着她的脖子一路蔓延而下,直逼心口。
青柠望着花想容,嘴角缓缓的勾起,伸出手,忽然之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般,落寞的放了下去,她缓缓的躺下,望着灰白的纱帐,幽幽道,“萧明玉身后是萧红,宫中陷害之事,仅凭她一人之手,鞭长莫及,夫人日后请更加谨慎小心才是。”
花想容鼻头泛酸,张了张嘴,最后只是点头。
青柠忽然向着纱帐的上空伸出手,她大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她一个字再也未说出来,随着手忽然的垂落,整个身子恍惚忽然断了弦似的,再无生息。
青莲送了大夫回来,见着如此境况,一声大吼,扑倒在窗前,抓着已经没了生息的青柠的手腕,嚎啕大哭,青莲一贯冷淡,今日恍然颠覆。
花想容看了一会儿,恍惚的从佣人房里出来,她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又是如何回到沉香院的卧房的,醒来的时候,青莲面无表情的守在床前,嘴里念念有词,她怔怔然的望着她,心中诡异而又讶然,“你在做什么?”
青莲万分惊喜,竟然笑出了眼泪来,“夫人,您终于是醒了。”
花想容一愣,揉着仍旧沉重的仿若藏了十斤沙子的脑袋,“我何时睡了?”
“夫人是病了。”青莲擦了擦眼泪,起身开了窗,风将柳叶吹进来,窗外春风和熙,阳光明媚,鸟叫枝头,一片好风光。花想容怔怔的望着,不禁看出了神,“我怎么会病?”
她只记得她的身子一贯强壮,壮硕的仿若一头牛一般,想来定是青莲为了哄她休息,才编造的谎话。
“喊青柠过来给我梳头。”花想容从床上神清气爽,力气十足,更加坚信青莲这个小骗子在说话。
青莲怔怔的不动,片刻又红了脸,花想容狐疑的围着她转了两圈,尔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多愁善感?”她眼眸一转,恍然大悟一般,一脸揶揄的睨着青莲问,“这眼看着要入夏了,你莫不是想找个如意郎君了?”
“夫人,青柠去了。”
花想容一怔,怔怔的问,“去哪了?”
“再也不回来了,夫人您忘了?两日前咱们出宫回来,青柠在路上已经快撑不下去,最后再下人房暴毙身亡。”青莲脸色僵硬的说着。
花想容长吸一口气,萧明玉的冷脸,青柠死前的祈望和绝望的累,让她心如坠千金之顶,血淋淋的疼,疼得呼吸困难,她扶着青莲的手起来,推开门,阳光照在她身上的时候,仿若片刻之前感受到浑身的力气是错觉一般,一股由心底升起来的疲乏和劳累之感,犹如麻绳一般紧紧的索然在她的咽喉。
“青莲我累了。”
青莲扶着花想容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小坐,又飞快的跑回了院子,拿了披风出来,给花想容仔细穿上,又拿着一封信,信上写了五个字,花想容亲启。小字娟秀却刚劲有力,是林楚的笔迹。
花想容讶然的看了一眼青莲,“是将军的信。”
青莲点点头,“本来青柠走的那日,宋公子便派人送来,只是那日夫人昏睡不醒,青莲应该早些拿出来,好念给夫人听的,说不准夫人一早便好了。”
“寒江千里,江中无月,碧波万里,始于吾心,春日无多,寒意逼人,勿忘添衣,一切皆好,吾妻勿念。”
“呦,你舍得醒了。”花月容见着院子里的花想容一愣,凑身过来,探头看着她手里的信件一把夺过来,读了两遍,依旧不懂。“林楚一个武将,整日文邹邹的,整日写这些生僻句子谁能看的懂?”
她放心信件的时候,正瞧见花想容暗自抹泪,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阵落寞,嘀咕着,“全当我没说行了。我过来时帮你诊脉的,看你脸色红润,想来是没什么事儿了。”
“月容堂小姐,夫人方才还说身子乏累,您快帮着瞧瞧,可是病未痊愈?”
“她这是积劳成疾,忧思过虑,日后少念着林楚一些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