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若是没事儿,我先走了。”说罢,花想容已经起了身,拎着早就整理好的食盒,便是要走。
可徐玉修却拉着花想容的手不放,“林楚当真不是你的良人。”
花想容眨了眨眼,便笑了,“我知道。”
她知道?她怎么知道?又知道什么?徐玉修看着花想容离去的婀娜背影,怅然若失。
后院,虎子露着袖子劈柴,宋梁溪靠坐在墙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眼神放向远方,花想容撇了一眼,与虎子打了声招呼,便进了堂屋,回厨房去了。
虎子拿着一旁搭着的外衣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与宋梁溪说着,“大哥多了个情敌,竟然还是皇上,你说大哥能争么?”宋梁溪回头扫了一眼虎子,没说话,自古以来,与儿子争儿媳,与臣子争妻子的史书上均有记载,只是说出来并不好听,遭人忌讳。
“的确有趣。”宋梁溪提起几分兴趣,看向徐玉修的屋子,风儿将后院一排杨树的叶子吹的沙沙作响,几片黄叶枯叶蝶般的飘落下来,他捡了一片,拿在手里,神情蓦地一变,等虎子将柴火整齐的码在墙角,墙头上坐着的人已经不见了,风声骤然变大,呼啸之声诡异在后院的林间,河边盘旋。
虎子诧异的四处瞧了一圈,仍旧没找到宋梁溪的声音,被冷风吹着冒汗的额头,打了个冷颤,便拿了外衣胡乱抹了两下,匆匆地走进了厨房,问,“嫂子能吃饭了么?”
灶台上的人转过身来,手里拿着水瓢沾着冰凉的几滴水也甩了过去,“谁是你嫂子?”天儿还早,厨房里光线昏暗,又没点灯,花月容和花想容的身形有些相似,如虎子这般粗心大意的一不小心的便将花月容错认成了花想容。
虎子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嘿嘿的一笑,“月容姐别生气。嫂子去哪了?”
花月容叹了口气,“你说小白怎么就这么苦命呢?老太太刚作完妖,后院那位又不闲着。”
虎子一怔,他刚从后院回来,并未见着花想容啊,又想着在自己家中不会出什么事儿,并未放在心上,吃了早饭,便去集市上卖肉去了。
花想容回了厨房,本想紧着将买来的猪头,羊肉收拾了,一转眼,徐玉修又跟着跑出来,多余的话也不说,偏偏花想容站到哪,便跟到哪,亦步亦趋的盯的她毛骨悚然,奈何不论她怎么问都不说,她也只能任由他去了。
即便她送饭到刘氏屋里,徐玉修执着的依然要跟着,刘氏瞧见陌生的男人,吓了一跳,眯着眼仔细一看,长相不俗,细皮嫩肉,言行举止不似寻常农家人,顿时疑惑地问道,“这是谁啊?”
“宋公子的朋友。”花想容如实解释。
刘氏点点头,对于宋梁溪,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只是他的朋友怎能也住在林家,林楚是个跛子,是比别人能赚钱,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她面露不悦,再瞅着徐玉修也眼睛不是眼睛的,“这么大的人了住了这么久,也没想着向长辈问候,真是没教养。”
徐玉修顿时黑了脸,眸中锋芒顿现,“你说什么?”
刘氏一见徐玉修与她瞪眼睛,一巴掌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忍着手疼,奋力从小眼睛中挤出凶光,怒声喊着,“怎么?我在这个家中年岁最高,说你个后生两句还不成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越发的没规矩。”刘氏骂的不过瘾,冲着徐玉修脚底下啐了一口唾沫,连带着花想容也被迁怒了。
“滚,滚,都滚出去,不肖子孙,天天儿的竟会惹人生气。”刘氏将筷子扔向花想容的身上,被徐玉修一袖子挥开。
“为老不尊也会被下大狱的,你信是不信?”徐玉修冷脸威胁。
刘氏一愣,眼底下闪过一抹惧意,故作强硬,“老太太我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你这么嚣张的混账,我这就让林楚将你扔出去。”
花想容强拉着与刘氏吵架的徐玉修出门,她看着徐玉修僵硬的侧脸,忍俊不禁,“徐公子为何执着与奶奶过不去,我们都知道她老糊涂了,说的话难听了些,管她吃喝,伺候舒坦了也就没什么了。”
“妇人之仁,早晚伤人害己。”徐玉修猛的转过头,怒目而视,怒火之中尽是鄙夷。
“她做事有失公允,但血脉亲情在先,我岂能真的坐视不理,这是人之常情,处事为人不愧本心即可,如何扯的上是妇人之仁,这里又不是深宫大院,一不小心便能丢了性命。”花想容惊心于徐玉修对人的谨慎和戒备,即便是亲人,他的态度也比旁人差不了多少。
徐玉修眼眸波闪,却是没再说话,他深吸一口气,望着泛着霞光的天儿,忽而指着不远处一座青黄交接的山,“我想出去走走。”
花想容的眸子自然落在了他手上包着的白布,想着宋梁溪冷冽的眸,摇了头,“你细皮嫩肉的,稍有不慎便磕了碰了的,我可不敢再私自带你出去了。”
说罢,她便进了厨房,锅里蒸着肉,是做的粉蒸肉,天儿凉了,弄个篮子挂在屋檐底下,放的时间久,赶过年再拿出来吃。
徐玉修亦跟着花想容也进了厨房,他抱胸,靠在墙上,望着花想容围着灶台忙碌,锅里的白烟笼罩在她身上,无端端的便多了一抹温柔的祥和,只是这么看着,便内心舒叹,忍不住放了空。
等花想容回身,拨弄他一下,已经唤了他不下三声,她狐疑的打量着徐玉修,“你的神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宋梁溪和林楚皆看重他,花想容对待徐玉修也是下意识的小心谨慎起来。
徐玉修摇了摇头,“我又不是瓷娃娃,你不陪我那我就自己去了。”说罢,他便向着门口走去,拦都拦不住。
花月容坐在小凳上包着大蒜,冷眼扫了一眼徐玉修的背影,“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又烦人!”扔了手里的大蒜,便跟着花想容一起追了出去,却不想徐玉修脚力极快,一转眼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两姐妹站在两条路的岔口彷徨不安,花想容更是着急,不知道还好,偏偏林楚早就跟她说过徐玉修的底细,京城显贵之人,她一个也得罪不起。“咱们一人一边,我去东边,你走西边。”花月容点了头,两人分道而行。
花想容向东,是出村之路,半路上有一条小岔路,是通往山上的,然而这条路只有经常上山的猎户和砍柴人知道。
花想容一头往那条路上跑,然而周围空荡荡的,风声鹤唳,山根底下的树木摇晃,发出诡异的沙沙声响,她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气,长时间不曾运动,猛地一下子跑起来,此刻胸口疼得厉害。
她找了一颗粗壮的树靠着,再也没力气跑,忽而一阵劲风从脸上刮过,她眼睛一闭一睁,便看见高挑纤瘦的身影在她眼前站定,不是徐玉修还能是谁?她又惊又怒,“你这人就知道吓人,跑的恁地快,若是碰上野狼老虎怎么办?”
徐玉修不以为意,却是看着花想容眼睛的晶莹怔怔出神,缓缓的抬起手,抹下眼泪,唇角微微勾起,转身,抬脚便是要上山的。
花想容忙拉住他,“现下就是最有经验的猎户都不敢轻易上山的,入冬之后,便有些穷途末路的野兽从山上冲下来觅食,运气不好的便成了它们过冬的裹腹之物。”
徐玉修笑着,用手指上的关节敲了敲花想容的头,“你这小丫头说话倒是利索,是和你弟弟学的?”他记得花想容有个弟弟,据说在镇上的学堂念书,那所学堂的先生倒是很有意思,是几年前告老还乡的郭老。
这位郭老并不是年纪大了,到了时候便隐退至此,而是做了不该做的事儿,跟了不该跟的人。
花想容眼珠子转了一圈,忙点头,“正是,我弟弟的成绩可是名列前茅,历任先生都对他的文章赞不绝口,他往常总与我说些学堂上的道理,我也爱听。”说罢,她便往前先走了一步,走到徐玉修的前头,“咱们回去吧,走了这么一遭,你也看够了吧。”
徐玉修却是不走,“林楚呢?”
花想容一怔,“什么林楚?他今日去镇上接我弟弟了。”不知为何,此刻的徐玉修看她的浑身不舒坦,躲闪了两下,仍旧逃不开,他犹如芒刺的目光。
徐玉修眯了眼,眼中带着花想容看不懂的深意,“林楚他平日不曾教你,或者说些什么?”
他说着径自笑了,摇着头,“罢了,与你说这些作甚。”他走到花想容身边,刚抬手,花想容便猛的后退一步,他愣愣的失笑,指着她头顶上,“落了一片叶子。”
花想容双手并用,一通胡乱的划拉,并不见什么叶子落下来,狐疑的扫了一眼徐玉修,只是说,“咱们赶紧回吧,锅里蒸着肉呢。”
“我想去镇上逛逛。”
花想容心中叫苦连天,徐玉修想一出是一出,便是个说什么便要做什么的人,眼下宋梁溪不见踪影,林楚上了镇上,她顾着厨房分身乏术,总不能让花月容陪着,即便花月容同意,她那个暴脾气上来,与徐玉修便能炒的热火朝天。
“天色实在晚了,眼下去了也没地儿住,不若等改日,林楚回来亲自领着你去吧。”说罢,不由分说的捉了徐玉修的手,往前走。
徐玉修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便任由她拉着,瞧着她的后背跟着走,倒是顺从了许多,深吸了几口山中的空气,心头一片畅然。
回了院儿,便闻到一股浓重的糊味,她甩开徐玉修的手,风一般的冲进了厨房,锅早早就烧干了,她着急忙慌的手腕被烫了一下,也顾不上了,倒了一瓢冷水进锅,又掀开锅盖一闻,原本的糯米香早就被糊味覆盖,她心有不甘,拿了筷子尝了一口,忍不住的便吐了出来,整整两屉六碗粉蒸肉全不能吃了,她怎么能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