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一个人,身材臃肿,蓬头垢面,她身上带着浓重的恶臭,似乎刚从粪坑中爬出来似的,花想容退后一步,避开她的猛扑,定睛一看,这人正是几日之前不见踪影的刘氏。
“小白,你奶回来了。”说话的是与村长家隔壁的那家的大儿媳,她翻着白眼,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刘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嚎叫,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花想容走过去,想将刘氏扶到屋子里头,慢慢说,外面被乡亲一大堆围着,并不好看,奈何刘氏身上的味道,实在让人受不了,“奶,您这是跑去哪了,跟我家去吧。”
刘氏并不起来,对花想容伸着手,“小白,来扶奶起来,奶实在没力气了。”她说话也气喘吁吁的,泥污一脸,也看不清脸色。
“咋?嫌你奶脏啊。”看热闹的那家的媳妇又对着花想容冷嘲热讽起来,自从林楚一改胡子拉碴的面容之后,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针对花想容的便多了起来,她们拉帮结派的对花想容冷暴力,时不时的冷嘲几句,此刻更是落井下石,巴不得看花想容出丑。
“呀,这不是奶么,刚我听见有人说奶回来,正追着打那家的傻儿子,咋现在就坐在地上了。”花月容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才过来,吓了众人一大跳,她掐着腰,走到众人跟前,尖锐而又犀利。
却不想刘氏倒是痛痛快快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迈着蹒跚而快速的小碎步进了林家院子。
那群堵在门口的众人,也随着院门紧闭而无趣的四散离开。
三个窈窕纤细的姑娘等着众人都散了仍旧站着没动,两个黄衣少女围着一个蓝衣姑娘,中间的那个正是隔壁的木棉,她痴痴的望着院门,她身旁一个个字稍矮的姑娘嗤笑一声,“可怜那林楚生的真是好看,娶了和搓衣板不说,还带着一大家子拖油瓶,若我是林楚,早就休了她了。”说着,她看了一眼木棉。
“那花小白粗鲁,性子像个男人,听说还是她在镇上惹了事情,才不得已回来的,都比不上木棉的一根头发。”
木棉脸色微红,眼睛里泛着喜色,却轻轻拍了一下说话的黄衣姑娘,“别胡说,小白与我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黄衣姑娘并未收敛,又继续说道,“木棉姐姐心灵手巧,说话温柔识大体,哪是那个花小白能比较的,小白小白,不就是个阿猫阿狗的名字?”说罢,两个黄衣小姐妹相视一笑,木棉不语,抿着唇角,漾着一丝笑意。
“你?”三人身后突然多出了个男声,正是风尘仆仆的宋梁溪,他连夜从临安赶回来,月白色的长袍泛着灰白,却丝毫不影响他独树一帜的气质与俊美的容貌。他在三人身后站定,由上而下,打量了一番木棉,啧啧道,“她说的你都信?”
木棉一怔,不明所以的望着宋梁溪,她见过宋梁溪几次,不过都是匆匆擦肩而过,却也知道是林楚的亲戚,便低头,摇了两下,“妹妹们年纪小,不懂事,都是胡说的。”
宋梁溪脸色冷然的扫了两个小姑娘一眼,“既然你年长她们便应该好好教导,背后嚼人是非,便是长舌泼妇所为,你们三个方才说什么,木棉比我嫂子强百倍?”
黄衣姑娘摇头,她张了嘴,要解释,被宋梁溪打断,“不论你们以为如何,我大哥喜欢的就是花想容这样的。”他说罢,便走,头也不回。
木棉暗恨的盯着宋梁溪的背影,袖子里的拳头紧握,那两个黄衣小姑娘却依依不舍的望着宋梁溪,“那人是林楚的弟弟?生的这样好看,原以为林楚便俊朗的宛若天神下凡,他弟弟更胜一筹。”
另一个高一点的黄衣姑娘摇了摇头,“这位公子生的的确俊秀,但比起林楚,稍显逊色,阳刚不足,你没看见,上午林楚看了我一眼,我的心就跳个不停。”她说话间,捧着脸颊,面红耳赤的,眼睛里荡漾着满满的春意。
“木棉,你家离的这么近,可知道方才那位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若他能看的上我,说不准也能当个少奶奶。”说着,矮个子的黄衣姑娘捂着唇,笑的一脸羞涩。
木棉凉薄的扫了二人一眼,“我身子不舒服,我先回了。”二位黄衣一脸诧异的望着木棉绝然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高个子的黄衣喊着,“木棉,不说好了上镇上买布料要赶制冬衣了的。”说道最后,她讷讷的声音已经没了,木棉家的门冰冷的合上,刺耳的门响,吓了两人一跳。
个儿高的瞥着个矮的黄衣,食指点了她的额头,“就你话多,惹的木棉被方才那公子损了,你便高兴了,她不去,咱们赶紧走吧,天儿短,咱得赶着天黑之前回啦......”
院里,花月容抱着一卷棉被,走到刚进门的宋梁溪跟前,一脸惊奇的啧啧道,“你平日对小白颇有偏见,今日能替她说话,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宋梁溪认真看着花月容说话,听完,淡淡一笑,便帮花月容拿着厚重的棉被,“天气尚暖,现下用上这般厚重的,深冬该如何办?”
花月容哼了一声,眼角斜了一眼,偏房,那间屋子虽然小了些,却冬暖夏凉,花想容收拾出来,给刘氏用,本来厉氏想将人接过去的,但花想容一再坚持,厉氏性子软懦,被刘氏说几句,都不敢言声,花想容可不舍得让厉氏受气,便强硬的将刘氏留在自个儿院里了。
刘氏被媳妇和孙女争抢,自然满心欢喜,颠沛流离的苦涩尽然褪去,便指手画脚的要这要那,花想容也是依依照做,花月容气不过,但看着刘氏瘦的干皮,颧骨凸出,眼窝凹陷,心便软了,跟着花月容忙前忙后,片刻没得消停,刚伺候刘氏洗了澡,换了衣裳,老太太腿疼要厚棉被,花月容只得去找。
宋梁溪听了,便主动要求去见见老太太,一来出于礼貌,自然要拜见长辈的,而来是因着好奇,她很好奇在花月容口中对花想容母子三人打压多年的老太太究竟如何恶毒。
林楚,花想容,厉氏都候在窗前,刘氏捧着一杯热茶想一口豪饮下去的,无奈却被烫了舌头,便小口小口的嘬着,不时地抬起绿豆小眼,看看众人,尔后又对着一旁的花想容招了招手,“小白,坐到奶奶跟前儿来。”
花想容便听话的坐下,刘氏手掌粗糙,成年的老茧磨的她手背生疼,闪躲一下,并未强硬拉扯,也就随着刘氏去了,刘氏长吁短叹,多感叹命运不济,“都怪你那不争气的小叔,平时游手好闲,竟然连毒瘾都敢招惹!”伤心涌上来,一发不可收拾,刘氏攥着花想容的手抹泪,还是林楚将素白的帕子塞进刘氏的手里,才将花想容解救出来。
“奶,你也别太过伤心,小叔害了咱们一家,以后可得长记性了。”花月容得话音穿透门帘而来,随后她与宋梁溪一前一后的进来,刘氏见着花月容愣了一下,又指着她身后的宋梁溪,“这位是谁?”
“奶奶。我是林楚的兄弟,我叫宋梁溪。”他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之后,便站在一旁任由刘氏打量。
半响,刘氏笑眯眯的,招手将花月容拉过去,悄声道,“我瞧着他与你相配的很。”花月容将头别过去没说话,却是个神色不好的,刘氏不在意的又转头看向宋梁溪,问,“小伙子家住何处可有婚配?”
宋梁溪耳力极好,屋子巴掌大小,任凭刘氏声音压的再低,依旧听得清楚,花月容脸上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他也只是抿唇微笑,“京城人士,并未娶妻。”
“这样好,这样好,不知你觉得我家月容如何?”
“很好。”宋梁溪点头,不假思索。引得花月容讶然抬头瞥了他一眼,等他回眸,又别过头去,依稀能见着脖颈尔后微微泛红。花想容拉着花月容得手,“奶,你刚回来,身子需要好生修养,我让人去给请大夫了,余下的事儿您少费些心神。”
刘氏闻言闭了口,不满的瞧着花想容,话到嘴边,生生吞了回去,“罢了罢了,我不说就是。”她摆了摆手,脸上的褶子也随之颤动。
倒是宋梁溪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花想容,与刘氏告别,最先出去了,尔后厉氏带着花想容夫妇到隔壁院子去了,厉氏不放心,又不好当着刘氏面讲出来,毕竟对于刘氏,她本心中便带着一丝惧怕。“小白啊,你奶的性子,你知道的,脾气大了些,但你顾及着她上了岁数,说句不好听的,也没几天活头了,多担待忍耐一些。”
花想容点点头,并不想让厉氏担心,便满口答应下来,“娘,你就放心吧,不是还有林楚呢?”
厉氏看了看林楚,笑了笑,又拉着花想容偏走几步,“我知道林楚的性子,是看不得你受半点委屈的,你管着他些,你奶住在你家,外人听她说三道四的也没什么好话?”
厉氏拉着花想容百般叮嘱,无非是一些劝解他们一家忍耐刘氏,又是心疼她要受委屈之类的话,听的花想容耳朵都起了茧子,厉氏却又不满的拧了拧花想容的耳朵,“我知道你们都不爱听,娘也信你们是个心里有数的,罢了,都去忙吧,娘时常过去瞧瞧,你有事多跟娘娘说说。”